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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啊 他一直都在
蝉鸣聒噪的午后,阳光把柏油路晒得发软。我拽着江禾往巷口的冰粉摊跑,手里攥着两张皱巴巴的零钱,风掀起他白T恤的衣角,带着洗过的皂角香。
“慢点跑,冰粉又不会长腿跑掉。”他笑着拽住我,掌心的温度透过指尖传来,额角沁出的薄汗在阳光下闪着光。
冰粉摊的阿婆正往碗里舀红糖,山楂碎和葡萄干堆得像座小山。我捧着碗吸溜了一大口,冰凉的甜意从舌尖窜到心底:“还是这家最好吃,比上次在海边吃的地道多了。”
江禾低头咬了口糯米糍粑,嘴角沾了点糖粉,我伸手替他擦掉,他顺势握住我的手腕,指尖在我手背上轻轻划了下:“吃完去买你上次说的那本诗集?”
“好啊!”我笑得眼睛弯成月牙,完全没注意到巷口拐进来的那辆黑色轿车——它像头失控的野兽,引擎轰鸣着,蛇形般朝我们冲来。
直到刺耳的刹车声划破空气,我才猛地抬头。江禾的脸色瞬间煞白,他甚至来不及多说一个字,只死死攥住我的手腕,用尽全力将我往旁边的花坛推去。
“砰——”
重物落地的闷响和骨骼碎裂的声音混在一起,像把钝刀,狠狠剜开我的心脏。
我摔在花坛里,手肘擦破了皮,却感觉不到疼。冰粉碗摔在地上,红糖浆混着碎冰淌了一地,黏糊糊的,像不断涌出的血。
江禾躺在十几米外的柏油路上,白T恤被染成刺目的红。他还睁着眼,视线越过人群,牢牢锁在我身上,嘴唇动了动,却没能发出声音。
那辆轿车停在不远处,司机摇摇晃晃地从车上下来,满身酒气,嘴里胡言乱语着什么。
“江禾——!”我爬起来,膝盖在地上磨出两道血痕,可我跑不动,双腿像灌了铅,每一步都像踩在烧红的铁板上。
周围的人围了上来,有人在尖叫,有人在打电话,可那些声音都像隔着层玻璃,模糊又遥远。我跪在江禾身边,他的身体已经开始变冷,手却还保持着向前伸的姿势,像是要抓住什么。
“你起来啊……”我颤抖着去碰他的脸,指尖沾到温热的血,“不是说好要去买诗集吗?你起来啊江禾……”
小九在脑海里哭得撕心裂肺:“宿主……宿主他……”
救护车的鸣笛声由远及近,可我知道,太晚了。阳光毒辣地晒在身上,我却觉得浑身发冷,像沉进了冰水里。江禾的眼睛还望着我,里面有惊慌,有不舍,还有未说出口的千言万语。
后来警察来了,司机被带走,说是醉驾。沈砚也来了,他站在警戒线外,脸色苍白,看着我,嘴唇动了动,最终只说了句“节哀”。
我抱着江禾逐渐冰冷的身体,坐在滚烫的柏油路上,直到夕阳把我们的影子拉得很长很长。冰粉摊的阿婆收拾摊子时,叹了口气:“多好的两个小伙子啊……”
是啊,多好啊。我们躲过了陆淮的偏执,熬过了颠沛流离,终于能像普通人一样,牵手走在阳光下,可命运却用最残忍的方式,给了我们最猝不及防的告别。
那天的冰粉很甜,阳光很烈,可我再也尝不到那样的甜,也再遇不到那样愿意推开我、替我挡住所有危险的人了。
江禾的葬礼很简单,只有我和沈辞。
沈砚站在墓碑旁,烟一根接一根地抽,烟雾缭绕中,他的侧脸第一次露出疲惫。“对不起,没能护住他。”
我没说话,只是摸着墓碑上江禾的名字,冰冷的石刻硌得手心发疼。照片里的他还在笑,眉眼弯弯,像那天在槐树下举着槐花的样子。
小九很久没出声了,直到深夜,才带着哭腔在我脑海里说:“宿主,江禾走之前……一直在喊你的名字。”
我蜷缩在空荡荡的房间里,抱着江禾那件没来得及洗的白T恤,上面还残留着淡淡的皂角香。书吧的栀子花谢了又开,可再也没人会在午后推门进来,笑着问我:“今天读了什么诗?”
三个月后,我收到一封来自国外的信,是陆淮寄来的。
信纸边缘有些磨损,他的字迹依旧凌厉,却带着罕见的颤抖:“我知道是谁做的。那个司机,是当年被我送进警局的人雇的,他们不敢动我,就想毁掉我在乎的一切……对不起。”
我把信纸烧了,灰烬被风吹散在江禾的墓碑前。
其实我早就知道了。沈砚查到了真相,那个醉驾的司机,不过是枚被推出来的棋子。他们恨陆淮,更恨我——恨我是那个能让陆淮失控、能让江禾舍命守护的人。
可这些都不重要了。
我关掉了书吧,带着那枚素圈戒指,去了我们曾经约定要去的海边。
租了间能看见海的小屋,每天坐在礁石上,看潮起潮落。江禾说过,大海能装下所有的难过。
那天傍晚,夕阳把海面染成金红色,我突然听见身后有脚步声。回头,看见沈砚站在不远处,手里拿着个相框——是我和江禾在槐树下的合照。
“他托我保管的,说万一……”沈砚没说下去,把相框递给我,“陆淮回国了,在监狱里待了三年,替那些人顶了罪。”
我接过相框,照片里的江禾笑得真好看。
“我要走了。”沈砚说,“去做点该做的事。”
我没问是什么事,只是点了点头。
他转身离开时,突然停下:“江禾出事前,给你写了封信,藏在那本诗集里。”
我回到小屋,翻出那本被江禾包上书皮的诗集,在最后一页,找到了那张泛黄的便签。
上面是他熟悉的字迹,歪歪扭扭的,像是写得很急:
“如果我没能陪你走到最后,别难过。你要记得,有人用尽全力爱过你。就像海边的风,就算停了,也会留下痕迹。”
眼泪掉在便签上,晕开了墨迹。远处的海浪拍打着礁石,声音温柔得像他的低语。
我把戒指戴在无名指上,对着大海轻声说:“我记得。”
记得那个蝉鸣的午后,他推开我的瞬间,眼里的光;记得槐树下,他举着槐花笑的样子;记得所有颠沛流离里,他紧紧攥着我的手。
这些记忆,会像海边的风,永远陪着我。
小九很久没说话了,那天突然轻轻说:“宿主,江禾的爱,一直都在。”
我望着翻涌的浪花,笑了。
是啊,一直都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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