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辞迎
“小大夫,这,你确定这个方法有用?”纪掌柜看着贺楼应从随身的口袋里掏出了一些从未见过的东西,按照规定的顺序摆放在了地上,“我们没有太多时间了,只得便宜行事。”他示意掌柜的扶着女子走进他摆放出的圆圈来,又在四个方位点燃蜡烛,从怀中掏出一个小瓶。
随着瓶塞的开启,一股奇异的浓香也弥散开来,他将瓶中液体倾倒在位于北方的蜡烛下,用火折子点燃了那一汪液体。一室皆暗,唯有那几枚火苗从稳定的燃烧变成了朝着四方跳动,动物油脂被点燃后传出令人沉醉的香味。
“你们先出去。”他回身说道。
直到房间内只剩下了他与掌柜夫妻二人,他方才低声嘱咐道:“噤声。”
隔着一道木门,屋内的什么动静都被阻隔得七七八八,靳煜言与折玉在外面,只能听到皮鼓咚咚与银铃摇晃的声音,伴随着模糊而又低沉的吟唱,似乎有风随着歌声,自旷野而来,穿过海浪山岳,直直灌入这间房子。那抹奇异的香味被风吹散,自门缝中透出的火光与摇摆的影子交织晃动,等到那股风彻底停住,贺楼应才让他们把门推开。
房间里充斥着火油燃烧后的味道,他面色苍白,身形摇曳,几乎要跪坐到地上,沾着燃烧过后灰烬的手拂过掌柜二人的面颊,画出古朴繁复的纹样,“愿玛鲁神保佑你们!”直到这句话说完,这场从简的法事才算告一段落,“尽量离这片区域远一点,往北方走。”他蹲下身去收拾摆放在地上的物件,一边嘱咐掌柜的。
不到半刻钟的法事几乎消耗掉了他大部分的精力,身姿亦显得摇摇欲坠,靳煜言接过他手中的袋子,把剩下的东西全部放了进去,这才提着他的手,慢慢把他扶了起来。
“折玉,现在到了洋流变向的时候吗?”他看起来累得很,靳煜言偷偷揽住他,把他整个人往自己身上靠。
折玉望向天际,几颗星子在夜空中闪烁着格外耀眼的光芒,“很怪,星穹移动的速度比我之前算出来的速度更快,我们要快些出发,才能赶上这次的潮汐波动。”
两艘小船在夜色中出发,朝着不同的方向行驶而去,在海潮之上,迎接属于各自不同的,波涛起伏的命运。
海水之间划分出一道格外明显的分界线,一半是纯净透彻的碧波,另一半则显得幽深莫测,在昏暗月光的照射下反射出令人不适的光芒来。
海浪熟悉地将这艘小船往岛屿上送去,三人不做他言,冲出这一条环流,接下来还需要他们自己选择登陆的位置。靳煜言握紧船舵,比起另外两位,他更有做这个船长的资质。
“我以为你们会学这个的,难道你们都不偷偷跑出去玩的吗?”在刀宗修整的那段时间,他跟折玉的关系也逐渐熟络起来,此次出行,虽然说也是为了重要的事,但在贺楼应的要求下还是只让原来的四个人一同出发。随着小船逐渐摆脱洋流的控制,他偏转航向,向着之前躲藏的方向行驶过去。
“岛屿分明暗两面,朝阳的那一方是村民们日常居住的地方,背阴的那一面都是陡崖礁石,平日里少有人去。”纪夫人的话还在耳边回响,“这世上真的有可以逆转形变的法子的话,那只能被他们藏在祠堂后面。”
原先祠堂里祖先的牌位已经被扔到不知道哪个角落里去了,现在被摆在祠堂之中供奉的,是明神身下的两大护法,一公一母:一名陀罗尼権现,一名灰堂罗观音。
“他们问过为何不直接祭拜明神,那些东瀛人说,他们只是选择信奉了明神,但还没有通过明神最终的考验,只有经过了三重宣誓的人们,才能最终归顺到明神的怀抱之中。”
“随着那群人信奉明神的时间越久,他们的相貌就更加怪异,长得越来越像海里的鱼。”
“所有的人都会变成鱼,所有的鱼曾经都是人。切记,不要吃他们那里的食物,我们当时根本就没有参拜他们的神明,却还是受到了影响,我想很大一部分原因来自他们提供的食物。”
“我本想为我当年的无知赎罪,最终却一无所得,如果你们真的能救回那个孩子,就当我也尽了自己的一份力吧。”
船只停泊在靠阴的那一侧,此间潮水涌动,拍打着木制的船舷,四周静谧无声,只剩海浪无言吞没沙滩上的足迹。
“我当时是从另一面上的岛,”靳煜言低声补充道,“白日里他们看起来和常人无异,我寻进去时正碰上他们汇聚在祠堂外,那里有一座极深的池子,与外界海域相通,他们把小茯绑起来,准备把她沉下去。我没想太多,她当时穿着蓬莱弟子的服饰,看上去肯定与这种奇怪的祭礼无关。”
是从山崖上翻越,还是绕过悬崖从正村口进去,一时之间成为了选择的难题,“只是我们还不知道小茯被那群怪物带到了何处,”贺楼应皱起眉头说,“盲目去找定是浪费时间,分头开来,又怕出什么意外……”
“我知道我知道,跟我走这边!”折玉从腰间解下一枚玲珑小巧形似香囊,内部却闪着莹莹微光的腰坠来,“还好我和小茯说了留一盏命灯在我这,果然能派上用场。”
三人快步朝着折玉所指引的方向走去,靳煜言问她:“命灯又是何物?”
“其实和长明灯差不多吧,”折玉举起命灯,比对着方向和闪烁的频率,“魂如灯起,在命灯里留下痕迹,就能在一定程度上看到这个人如今的境遇。我用它来寻人的话,越靠近本体,也会闪烁得更快。”
橙黄的灯光在漆黑的夜里承载着格外重要的使命,绕过海岸是正村口,月下树影摇动,一条用来出入的小道,路边已经生满了及腰的杂草。整个村庄陷入了一种古怪的静谧之中,不同于寻常夜晚的安详,此地既无鸟声虫鸣,也不见人影摇晃,只不过区区几日,竟衰败破落成了一座数十年无人居住的荒村一样,所有的响动,都被包围着这座小岛的海域吞没。
三人小心行在布满青苔的石板路上,连行走都发不出声音,越往里走,那股鱼鲜腐烂发臭的腥味就越发浓郁,直熏得人睁不开眼来。贺楼应从随身的药袋中取出几块防避时疫的面巾塞入二人手中,“不知道有没有用,但还是先备上。”
内里缝了艾草的面巾略微阻挡住了扑鼻的恶臭,正在此时,远处的祠堂里忽然传来隆隆的钟声,伴随着钟声的敲响,原本充斥着死寂的村庄忽然又如活了过来一般,原本被破旧布料填满的窗户背后,忽然传出了鱼尾拍打地面的响动,他们一个个从房子中涌出,碾碎院落里散落的鱼骨与蚌壳,咔嚓咔嚓的响声在不见月色的深夜里带来一种让人极其不适的毛骨悚然感。
三人躲进一条看起来无人会经过的小巷里,巷尾是一座看起来荒废已久的废墟,村民们跟随着钟声的指引,朝着祠堂的方向行去。为了避免和村民们直接碰上,他们决定从外围包过去,那样就不可避免地需要踏过那一片废墟。
潮湿腐朽的支柱因常年无人修葺倾倒在地面,连带着蚌壳和着沙土累成的泥墙和盖在屋顶上的枯草,一同在地面上腐烂,踩上去时奇特的触感,让人不禁会联想到一些不太妙的东西。
“总感觉身上已经沾上这里的味道了。”折玉掸掸衣服,低声说道。
当钟声渐渐消散,三人也已经从外围绕到了祠堂边上:那是一座极高的房子,一层中间是看起来陈旧而朴实的建筑,与村庄内其他的建筑无异,而围绕着这一座朴实无华的房子所扩建的部分,看起来显得格外的令人不适,那些建筑的原材料似乎是从海底打捞上来的石头,上面布满了被海水侵蚀的孔洞,当风吹过时,会发出细密的呜咽声,而在石头之上,有着一些做工极其粗犷的浮雕,刻画着一种类鱼类蛙的生物,它们诡诞凶恶得令人厌恶,让人产生了一种徘徊不去、令人不快的感觉,内里似乎藏着一种陌生的,非人所能想象的邪恶。
“能判断出小茯被他们藏在哪里了吗?”村民们已经围绕到了祠堂前的广场上,正围着那深不见底的池子打着圈,靳煜言微微眯起双眼,试图判断位于池水正中间的柱子上是否有女孩的身影。
“还不在这里,命灯显示她在很高的地方。”
三人一同抬头向上望去,高楼的顶部是极小的房间,在漆黑的夜里,只有那一间房外挂着两盏灯笼,随着海风不住地晃荡,散发着幽幽的蓝色光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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