杀死那个魂魄

　　返回无限书店的路上，殷何归整理着思绪，一直紧绷的大脑夹杂着出租车里的皮革和劣质香水的味道，又一阵头晕耳鸣涌了上来。

　　思考被生理不适打断后，殷何归便不再想，只闭上眼，试图短暂地休息片刻。

　　已经是过了午夜，凌晨的天飘起毛毛雨，从车窗飞进衣领。

　　不冷，但殷何归还是紧了紧衣服。

　　*

　　两地本来离得就不远，从路边下车，穿过马路，终于有了游客渐少的趋势，小吃摊位前不再排起长队，游客也都朝着离开的方向拥，卖木雕的老头终于不见了身影，大概是下班了。

　　殷何归知道菅程一直跟着，便说话道：“关于精神领地，还有什么我需要知道的吗？”

　　菅程晃动着影子凑到殷何归耳边，“你已经知道了这里的基本运行逻辑和起源，如果遇到存在使者阵营争端的领地，到时候再说吧，除了这个，应该没什么了。”

　　“要帮你，就要了解这些阵营了，对吗？”殷何归反问，“帮我救朋友，我很感激你，但是我认为，这并不足以作为筹码让我为你做事情。”

　　“不用担心，我不是这个意思，能够救下迷失在领地中的人，这本身就是我的愿望，至于你能否答应帮我，这取决于你对这件事的兴趣。”菅程的声音柔和中透着一丝失望。

　　说话间两人已经来到城楼下，穿过城楼就是无限书店了。

　　由于接近了摆放在书店中的罗盘，菅程出现在了殷何归的左身侧，不再是一团虚影。

　　城楼下的卖书小贩还在，殷何归也无心询问这些人……或许不是人，的身份。

　　“我们要怎么去找能够感知到我朋友在哪个领地中的哪个使者？”殷何归边往城楼对面走，边说。

　　菅程一直跟在殷何归的斜后方，听到殷何归问自己后快步走了两步，赶到并排的位置：“不用找，你见过的，书店里边的隔间，那个老人，他也是使者，就是我们需要的使者。”

　　“这样啊……”殷何归若有所思地点点头，“他也是和你一个阵营的使者？想不到你们有这么庞大的队伍！”

　　“不是的，他不是我的阵营，当然也不是和我们对立的阵营，”菅程说到这里，突然停住了，随后张了张嘴，才决定说出来：“事实上，使者一共有四个阵营，长期有组织地活跃在精神领地中的只有两个，也就是你目前有所接触的两个，还有一个被戏称为散修的，他们将进入领地当作娱乐，不参与斗争，也没有要完成的目标……”

　　殷何归扭头看向菅程：“那第四个阵营……？”

　　此时，二人已经走到了书店门口，菅程停下脚步，端端正正地站立在门前，抬头看了一遍挂在门两侧的对联，默念道：“有花有酒春常在，无烛无灯夜自明……”随后对殷何归说：“最后一个阵营，只有两个人，他们负责看守领地汇集之处，把守两道关卡，其中一人，就是那老人。”

　　殷何归看菅程这副隆重的样子，心下推测这其中必然还有复杂的关联，只是眼下来不及，也不方便再多说，于是岔开话题问道：“我要怎么称呼那老……老人？”殷何归说了半句话，又强行把老头改成老人。

　　“我们一般会叫他杨叔，你也这么叫吧。”菅程稍加思考，回答道。

　　“叔？这年龄不对吧？”殷何归站在门前，看了一眼菅程。

　　“确实不对，说实话在我们使者之间，没人知道他看守罗盘多久了，只是听带自己加入使者的人这么叫，于是一代代传下来了这个称呼。”菅程缓缓说。

　　二人推开玻璃门，走进书店，身后传来那声诡异的“欢迎光临”，殷何归不由得再次吐槽：“这动静真的很渗人啊！”

　　菅程朝他笑了笑，没有说话，径直走向书店最后面那堵墙上的暗门。

　　殷何归见菅程不理会他，只得默默跟在身后也不再说其他的。

　　书店和第一次来时没什么两样，只是这次心中有了底，虽然对好友的担心焦急还在，却莫名有些安心。

　　一路上穿过排排高大的书架，殷何归看着菅程在其间穿过，像是一只麋鹿正走入北欧的丛林。

　　走到底，正对那面墙，殷何归抢在菅程前面，学着上次菅程的样子，两短一长地敲了敲。

　　门不出所料地开了。

　　二人走进去，那杨叔还是靠在藤椅上闭目养神，旁边靠墙坐着春玉霖。

　　杨叔和春玉霖之间的氛围很微妙，没有人说话，却不觉得无聊或者尴尬。

　　就这样，殷何归和菅程闯了进来，门打开的声音让春玉霖朝这边看了一眼，随后便站起来要和菅程说话。

　　“你们……是来找人的？”杨叔率先打破沉默，没有客套寒暄的话，直入主题。

　　“也不算是……”殷何归回答。

　　菅程赶紧截住殷何归的话，“是，我们找人，麻烦您……”说着，菅程看向殷何归示意他把从周昭身上拿的东西递上去。

　　殷何归立马会意，利落地掏出几块糖，挑出其中一个抛给菅程。

　　菅程抬手接住，看了看，放进了衣袖中。

　　殷何归又要给春玉霖一颗，还没来得及，便被春玉霖摆手拒绝了。

　　“你不着急吗？”菅程无奈开口。

　　殷何归这才将其余的糖上前递到杨叔面前。

　　杨叔伸手接过，微微欠身，将几颗糖凑在眼前，仔细端详，又用拇指拨弄了几下，最后攥在手里，上身朝后一仰，身下的藤椅顺势晃了晃，最后又静止了。

　　殷何归看着这套动作满脸迷惑，不由得皱了皱眉。

　　那杨叔说话了：“你们两个人去吗？还是要带上这个……你们从上个领地中带出来的域灵？”

　　殷何归看了一眼春玉霖，又看向菅程：“我们……？”

　　“随你。”

　　殷何归在心里骂了自己一句，分明是自己的事情为什么下意识要问菅程的意见，随后抿了抿唇：“不要带上他了，没必要。”

　　菅程点头，“杨叔，他……我们要找的精神领地在哪里？”

　　杨叔闭上眼，摊开手掌，几块糖洒落在地上，“来——了！”声音量不高却雄浑有力的两个字，中间檀木桌上升起一卷竹简，周围闪着金色的光泽，悬在半空，“你们应该是准备好了，对吧。”

　　杨叔话音刚落，也不等殷何归和菅程二人回答，那竹简就展开，变大，然后将两人卷了进去。

　　殷何归只觉眼前闪过像是老旧黑白电视机的黑白雪花屏，接着是泛着咸味的潮湿空气，出声骂了一句：“又是水！”

　　接着又想到还不知道这个精神领地的原作是什么，救出周昭后如何才能得知核心词离开？

　　殷何归感到身体像被塞到了一个洗衣机中，一直旋转，头上和胳膊肘好像磕到了什么东西，腿部被应该是砾石之类的东西用力磨了一下。

　　不知过了多久，眼前的雪花屏消失了，精神领地中的景物瞬间清晰。

　　这是一间帐篷，由暗黄色的布料搭成，室内装修简陋，用几根散发着霉臭的木材支着，不至于倒塌。

　　脚下是沙土地，因为处于帐篷下面而不受阳光照射，潮湿的沙子泛上来阴冷的凉意。

　　殷何归感觉到脚部的不适，低头看去，这才发现，鞋子并没有跟着他一起来到这里。

　　同时，殷何归身边的空气传来一股热气，菅程也到了，同样没有鞋子。

　　“……”殷何归无语。

　　“进来之前，你有没有观察杨叔的动作？”菅程对这样没有鞋的情况显然很适应，并没有表现出震惊或者不满。

　　殷何归歪头，认真地回忆了好一会儿：“他把糖扔了算吗？”

　　菅程：“算，杨叔在使用能力后的每一个动作与我们将要进入的精神领地有很强的关联，可能是对领地原作的暗示，对我们此行是否可以成功的暗示，以我们想象不到的联系带有暗示，如果可以破解行为的含义，会对我们的行动产生很多帮助。”

　　“那他为什么不直接告诉我们含义和关联？给我们找麻烦？这是什么帮人不帮到底的习惯……”殷何归问。

　　“不是不说，是杨叔本人也不知道，这都属于能力的一部分。”菅程解释。

　　“行吧。”殷何归只得接受这个事实，“现在呢？我们先看看帐篷外是什么?”

　　"嗯。"

　　菅程走到帐篷边，抬手掀起布料的一角，外面的光就照了进来。

　　殷何归也走上前去，迈步走出帐篷。

　　和上一个领地不同，除了作为连接通道的帐篷，这里还有好多一模一样的帐篷，如果走远了，很难再找回这里。

　　殷何归在外面张望，头顶艳阳高照，很晒。

　　不远处有一条蜿蜒的河流，水流很缓，无声远去。

　　两岸是细腻的河漫滩，长着零星的杂草。

　　更多的，是人，也就是这个领地中的魂魄。

　　他们大多蹲在河岸边，看不清在干什么，只是一个个动作整齐划一，像是什么流水线工程。

　　还有一些魂魄坐在帐篷边上互相靠着肩膀睡觉。

　　“这是……？”殷何归对眼前的一幕感到无比不解，“工地吗？有什么和工地相关诗歌？”

　　菅程也左右看了看，摇头：“一时判断不出来，不过这个场景和上一个比起来不算大，人也少了很多，找你的朋友应该也不难，至于核心词……”

　　菅程正向殷何归讲述自己的打算，旁边一个帐篷中走出背着竹条编制的大筐的两个人，拖着嗓音用方言唱起劳动号子。

　　“快，我们去和他们搭话，不出意外的话，劳动号子是关键，可能和这个领地的作品有关！”菅程激动地朝殷何归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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