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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13 章
贞观十二年,长安。
关山月的父亲早年从商,小赚一笔后沉迷于秦楼楚馆,纵情声色。
家庭富有,关家难得地过了一段时间比较优渥的生活。
葡萄美酒、波斯花纹的地毯或是西域奇香,家中比比皆是。只是这样优渥的生活却常常伴随着父母的争吵。
母亲无法忍受父亲背叛愿得一心人的誓言,对于女儿行为举止严厉要求,希望把她培养成大家闺秀。
可是关山月沉溺于毫不相关的策略学论之中,对于所谓的《女戒》一窍不通。
每被母亲看到不相干的闲书,关山月的脸上就会多出几道红印子。
“读这些闲书有什么用!女子总是要嫁人的!”母亲总是这样愤愤地指责她。
关山月也会反驳:“嫁人有什么用?”
母亲自然宣扬传统的言论:“没有女人不嫁人!到了年纪就该结婚生子,成家立业!”
关山月只会抬着眼,瞅着她手腕露出来的青紫的伤痕冷冷地回应:“那你嫁了人得到了什么好处?”
听到她的这番言论,母亲又惊又羞,哑口无言。闲书自然是被母亲夺走,化为一堆灰烬。
妻子总是渴求丈夫的关爱,但是沉溺酒色的丈夫自然无法回应一个年老色衰的女人。
家中常常很寂寞,只有母亲与关山月这两个亲人。因此母亲偶尔也会展现慈爱的一面,和她聊起自己怎么被婆家排挤或是家中的柴米油盐又涨价与否。
她又严厉禁止关山月独自外出,因为在她的眼里,整个长安都布满了阴谋,何况还是关山月的这样手无寸铁的貌美的女孩。关山月一定会被人轻易骗走。
年轻时,貌美的母亲被父亲的花言巧语欺骗,所以沦落至此。关山月被日夜困在一个小院子里,几乎失去了对四季的感知。
印象中的父亲常年见不到人,每次见面只会丢给她关山月一个钱袋,里面叮叮当当都是金钱碰撞的声音。
那日她如往常一样接过钱袋,突然向父亲请求:“我想去西域求学。”
家庭虽然富有,但是也没有能力随意供养一个女孩子去西域求学的能力。父亲在心里盘算了一番生意账,觉得关山月的人生更适合嫁人。
女子嫁人,这才不是亏本买卖。
谁知道关山月去了西域还能不能回来?
自己投的钱完全就是一场打水漂的结果,因此他断然拒绝了关山月的请求,并且把它当作一个笑话讲给关山月的母亲听。
哪知道竟然无意间触碰到了母亲的心事——少女时期的母亲,曾经因为胆怯,放弃过读书。她辗转反侧,最后找到关山月确认意向。
关山月坚定地回答:“我可以不去西域,但是我想一直读书。”
“读书有什么好?”母亲不能理解,“难道最终不都是要嫁人吗?”
关山月用悲哀的眼神看着她:“如果当年你不拒绝家里安排的读书,也许你就不会嫁给父亲。”
母亲看着她坚毅的眼神,最后问道:“你为什么不愿意走轻松一点的人生道路呢?”
西域求学一路伴随的风餐露宿还有危机,不少学子甚至会因此失去生命。
关山月回答:“因为越轻松,代价越大。而且——”
她厌恶地看着母亲手上的青色伤痕:“我不想成为第二个你,我想有还手的能力。”
聪慧如她,房子里几乎所有的动静都逃不过她的耳朵。母亲最后拿出自己的陪嫁首饰,为关山月请了长安最好的西域语言师父。
但是西域求学是一笔大支出,这些财物还是不够。
于是,母亲第一次为了自己的孩子鼓起勇气,和关山月的父亲反复争吵,最后父亲松口也出了钱来请了君子六艺的先生。
万事俱备,只欠东风,好不容易终于通过了西域求学的资格。
恰在此时,父亲酒后失足,不幸落水罹难,并且家中因为父亲的挥霍,欠下了不少债务。母亲四处奔走相告,请求往日的亲戚朋友能够网开一面,借出一些钱来还上。
树倒猢狲散,母亲一夜白头,却没有等到那个应该和她白头的人。
在变卖家产后,仍然欠陈国公侯君集五十钱。母亲无法,在陈国公府前苦苦哀求。
陈国公侯君集外出之时,正巧见到关山月与其母。十二岁的关山月站在母亲旁边毫不惧色。
侯君集只听得一片喧哗之声,于是走过去问她:“为何不露惧色?”
关山月回答:“面露惧色就可以免去欠债吗?”
侯君集觉得有趣,于是继续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她低头看了看跪在地上的母亲,似乎在犹豫这个问题。
母亲连忙替她回答:“关山风月,关山月。这孩子的父亲就是欠了您——”
侯君集打断了母亲的话,只是又问了一遍关山月的名字。
关山月这才回答:“关山月。美人迈兮关山阙,隔千里兮共明月。”
截然不同的诗句,自然也有截然不同的意味。
侯君集又问了她几个问题,诸如平日里读书识字等。关山月一一作答,口齿伶俐,这让侯君集多打量了她的容貌几眼。除去这一身灰不溜秋的粗布衣服,其实这孩子本质上属于是美人。
眉间的朱砂,无不昭示着这个姑娘的聪慧。我需要一个听话的棋子,这姑娘机灵倒也不赖。
侯君集如此思量道,于是同她母亲说道:“五十钱换你的孩子,你肯不肯给?”
血浓于水,母亲自然是极力反驳。何况自己的孩子怎么可能才五十钱?
但是关山月不顾母亲的激烈反对,反而平静地回答道:“我愿意。”
“哦?”侯君集问她,“这是为何?”
黑发间交织的白发,无不昭示着这个年轻的母亲的窘迫的困境。
“因为她为了我反抗过一个人。”关山月平静地回答,“我欠她一个人情。”
母亲听到这番话十分惊骇,伸出手去希望把女儿抓回来,让她回到自己的羽翼之下,仍然还是那个不谙世事的小姑娘。
只是衣袂飘扬之间,自己疼爱了十二年的姑娘就变成了手上的五十铜钱。
那也是关山月最后一次见到母亲。听闻母亲后来奔向了尼寺,在青灯古佛之间寻求慰藉。
*
寄人篱下的生活让关山月更加不自由。她被侯君集命令戴上了白色的幕篱,并且不能随意外出。
赵氏是侯君集的正室夫人,对于关山月的到来极其不满。侯君集自从西域征讨屡屡有功,因此几乎广纳美人。她潜意识里忌惮新人的到来,担心她会成为新的新欢,夺走自己的宠爱。
若是这个新来的女孩但凡在饭桌上有哪一点不合她的心意,她自然是严厉呵斥。更严厉的时候,她甚至会亲自执行家法。
所谓的家法落在关山月身上自然是青青紫紫,都藏在了外衣遮蔽之下。吃穿用度,侯君集是按照院中侍女的俸禄支出。在赵氏带头的排挤之下,关山月度过了十二年来最寒冷的一个冬天。她领到的木头和煤炭不够燃烧,不得不常常呵气,才能提起笔来继续写字。
侯君集对于关山月的生活并不关心,却会为她请各种策略谋论的先生,前来讲授兵书之法。关山月在兵法上极其敏锐,先生连连赞叹她的天赋性。同时她也有更多的机会学习诗书古画,可以继续之前因为家庭中断的学业。
当下长安是游侠文化和西域文化并行的城市,贵族们大多都会诗与剑。要想把这颗棋子融入其中,剑术缺一不可。侯君集心下一动,又为她请来剑术的师父。鉴于侯君集启用关山月的目的见光死,于是他只敢请来自己身边的亲信来教导关山月。
每日在书房里是关山月最快乐的时候,她可以忘记赵氏故意给她硬得如石头一般的胡饼,也会忘记自己已经成为了别人棋子的事实。
在关山月十四岁的时候,侯君集终于打算开始启用这颗棋子。
关山月下,幕篱美人。
“幕篱美人”的称呼一时名动长安,大家都想窥见这位倾城美人的真容。可惜侯君集以“小女尚未及笄”,纷纷婉拒了前来求见的人。
也有人质疑这位幕篱美人是金玉其外,败絮其中。于是侯君集在曲江宴上,亲自带上了这位时刻带着白幕篱的美人。
所谓的曲江宴,并非后朝的登科曲江宴。不过是凌烟阁的二十四功臣坐在一起,把酒言欢,忆沙场往事,或是兵法谋略的切磋。
在这场宴会上,李靖为诸位出了一道兵法难题。若是此时在沙洲,四名护卫今夜外出归来,其中有一敌方西域细作,该如何以最快的方式认出这个细作?
细作通常是汉人居多,而且多为策反之人。难就难在判断人心之上。
众人一时纷纷面露难色,带兵打仗最怕的就是人心易变。
年少的满琦也随着父亲满江树来到宴会,第一次见到了属于凌烟阁的曲江宴。
在这里,他遇到了那个让他魂牵梦绕了十年的人——关山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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