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沉沦的夜
成绩出来那天,天空是铅灰色的。
红榜上,我的名字从全年级第4滑到第13,红色的数字像道醒目的疤。手指抚过那行字时,指尖冰凉——物理最后一道大题空着,交卷前的十分钟,心脏突然抽痛,疼得我连笔都握不住。
班主任把我叫到办公室,语气温和却带着惋惜:“栀夏,是不是最近状态不好?我看你上课总走神。”
“嗯,有点。”我低下头,不敢说夜里又开始失眠,不敢说手腕上的伤疤又添了新的。
走出办公室时,在走廊里撞见李梓晨。他手里拿着瓶可乐,看到我,眼睛亮了一下,快步走过来:“看成绩了吗?我进步了,你……”
话说到一半,他大概看到了我眼里的红,声音顿住了。“掉了?”
“嗯。”我绕过他,想走。
“别不高兴,”他跟上来,把可乐塞给我,“一次考试而已,下次再追回来。晚上我请你吃火锅,就上次那家,你爱吃的……”
“不用了。”我停下脚步,看着他,“李梓晨,我们已经分了,你不用这样。”
他脸上的笑僵住了,像被冻住的湖面。“我只是想……关心你。”
“你的关心太假了。”我扯了扯嘴角,声音冷得像冰,“你是怕我又像上次那样闹,还是觉得这样显得你很大度?”
他的脸白了白,攥着可乐的手指关节泛白:“沈栀夏,你非要把人想这么坏吗?”
“不然呢?”我看着他,忽然觉得很累,“你以前对我好,是真的;后来对我不好,也是真的;现在又假惺惺地凑过来,我猜不透,也不想猜了。”
说完,我没再看他,转身离开。背后的目光像针一样扎着,可我没回头。
那天晚上,家里的气氛像个炸药桶。
爸爸看到我的成绩单,把纸揉成一团砸在我脸上:“我就知道你心思没在学习上!天天想着谈恋爱,现在知道后果了吧!”
“我没有……”
“还敢顶嘴?!”他扬手就打,巴掌落在脸上,火辣辣的疼。妈妈在旁边哭哭啼啼:“你爸辛辛苦苦挣钱供你上学,你就这么报答他?早知道当初就不该生你!”
哥哥在房间里打游戏,耳机里的枪声和笑声透过门缝传出来,像在嘲笑这场闹剧。
我没躲,也没哭。疼痛好像麻木了,只剩下一种深入骨髓的冷。爸爸打累了,骂骂咧咧地去喝酒,妈妈把自己关在房间里。我拖着一身的疼,回到自己的小房间,反锁上门。
黑暗里,手腕上的旧伤开始发痒。我摸出藏在床板下的美工刀,刀刃在月光下闪着冷光。
划下去的那一刻,没有犹豫。
血珠渗出来,滴在床单上,像绽开的红梅。疼痛让我清醒了些,却又带来一种诡异的快感——好像只有这样,才能确认自己还活着。
夜里疼得睡不着,就坐在窗边发呆。手机屏幕亮着,是李梓晨发来的消息,从“对不起,白天说话太重了”到“你别吓我,回个消息”,最后是“我在你家楼下,你开开灯好不好”。
我没回,也没开灯。
第二天早上,楼下的垃圾桶里多了份早餐,是我爱吃的豆浆油条,袋子上沾着露水。不用想也知道是李梓晨放的。
我拎起早餐,扔进了垃圾桶。
假惺惺的好意,比直接的伤害更让人恶心。
接下来的日子,像掉进了泥潭。
上课走神,夜里失眠,心脏的疼越来越频繁。郑翊明在物理课上注意到我脸色发白,课间递来颗糖:“不舒服?”
“老毛病了。”我剥开糖纸,柠檬味的,有点酸。
“还是去医院看看吧。”他看着我,眼神里的担忧很真切。
“没事。”我避开他的目光,“谢谢你的糖。”
他没再追问,只是把物理笔记放在我桌上:“这章难点标出来了,看不懂的话……随时找我。”
“嗯。”
李梓晨还是每天出现在教室门口,有时是牛奶,有时是笔记,有时只是站着看我一会儿,看到我皱眉就转身离开。他的“好意”像层黏糊糊的膜,裹得我喘不过气。
有次被他堵在走廊里,他手里拿着个药盒:“我问过医生了,说这个药对心脏好,你试试。”
“不用了,我有药。”我后退一步,避开他递来的手。
“栀夏,”他忽然抓住我的手腕,声音发颤,“我知道你还在生我的气,我知道我以前混蛋……你再给我一次机会,让我弥补,好不好?”
他的手指碰到我手腕上的伤疤,我像被烫到一样猛地甩开他:“别碰我!”
声音太大,引来了周围同学的目光。他的脸瞬间变得通红,眼里的光一点点灭下去,像被踩碎的星星。
“对不起。”他低下头,转身跑了。
看着他的背影,我忽然觉得很可笑。他现在的愧疚,现在的弥补,在我一次次的自我伤害和深夜痛哭面前,显得那么廉价。
那天晚上,我又割腕了。
伤口比上次深,血止不住地流。我坐在地上,看着血珠滴在画纸上,晕开一片红,像极了郑翊明校服上的那抹蓝被染了色。
手机响了,是个陌生号码,归属地是本地。
我犹豫了一下,接了起来。
“沈栀夏?”是郑翊明的声音,带着点焦急,“班主任说你没交作业,问你是不是不舒服……你没事吧?”
我握着手机,指尖被血染红,喉咙像被堵住,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喂?沈栀夏?”他的声音更急了,“你说话啊!”
“我……”眼泪终于忍不住掉了下来,混着血,“我没事。”
“真的?”
“嗯。”
“作业我帮你跟老师说一声,你……好好休息。”他顿了顿,“别想太多,有困难的话,跟我说。”
“……好。”
挂了电话,我看着手腕上的伤口,忽然不想死了。
也许……可以再撑一撑。
我找出医药箱,笨拙地给自己包扎。绷带缠了一圈又一圈,像在给自己裹上一层厚厚的壳。
窗外的天快亮了,远处传来鸡鸣声。我躺在地上,看着天花板,心脏的疼又开始了,却没那么难熬了。
至少,还有人会问我“没事吧”。
至少,还有人会说“跟我说”。
只是那时的我还不知道,这点微弱的光,未来会变得有多亮,又会在某一天,变得有多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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