休与白云期

　　正背对着一条长廊接电话的人是言仁予，元月空还没走到三楼就听到了他的声音，好像是在跟家里人打电话，他听到他喊爸。
　　他躲了躲，等到言仁予回屋，才走上来，回到了自己的房间，他有家庭有什么了不起，自己也有，而且他还能给白子休一个家。
　　元月空收到白子蝶的消息，问他回来没有，每隔一小时就发一问，还说他们已经吃过了，一直到收到他已经回来的消息，就说要不要陪他下去吃一点，楼下的餐厅应该还没有关。
　　元月空刚想说也行，就看到吧台那里，言仁予和一个男人正面对面聊着什么，他便随意找了理由说自己吃过了，贴着楼梯走下去，藏在了侧墙边。有几个服务生叫住他，说餐厅就要关了，要吃东西就要抓紧时间了，实际上，在元月空的位置，他也只能看到那个男人的侧脸，根本听不到他们在说什么，但是看样子，可能是言仁予的亲爹。
　　他等着服务生帮他把蛋烧饭加热，一抬头，竟然发现言仁予不见了，只剩那个男人坐在那里，手里的酒杯已经空了。
　　没意思，元月空的视线转向厨房的方向，那里还没有什么动静，他便想着刚才没有做的事，拿出手机，要拍一张照片，首先进入他的镜头的，竟然是一个熟人，他放大了看，果然是那个女人，一个小时以前，自称是自己母亲的女人，他以为她是在跟踪自己，却没想到，她并没有看到自己，小跑着坐在了那个男人的身边。
　　看样子，她应该一直在旁边不远处，等着男人和言仁予聊完，才赶来问他们的情况。
　　那个男人转过来了，元月空很清楚地看到，他和言仁予真的有几分相像，他们应该就是父子，那结合她刚才说的那番话，元月空确信，她的新家庭成员他已经基本见过了，她的半路丈夫，那人和前妻的儿子，如果他们正式见面，自己岂不是要叫言仁予一声哥，兜转回来，他竟然还是被占便宜的一个。
　　元月空才不管她究竟选了谁，这是她的事，但是他不能允许自己放弃白子休，他好像记得，自己和喜欢的人曾经被迫分开，那是什么时候，那个人是谁，他为什么会变成这样，他都不记得了。元月空好多次做过一个类似的梦，梦里，他从大火中走出来，那些带给自己伤害的人都倒在身后，他没有回头去看，所以也不知道那些人是谁，然后，他就醒了，醒来就意味着忘记，他很快就不记得梦里带着泪的笑，他的胸口不是被浓烟堵住的快感，他好像很擅长忘记这些。
　　言仁予也知道父亲新婚妻子的事，但是那个儿子，他没听说过，实际上，言红山也是前不久才听妻子说的，她等到自己真的确认，才敢跟他说，好在言红山并没有说什么，他很爱她，他告诉她，他也会爱她的孩子，何况是久别重逢，或者更准确地说，是死而复生，这是被上天眷顾的孩子。
　　“他叫什么名字？”
　　“吕天送，那都是从前了，如果你肯接受他，就改成你的姓吧。”
　　言红山说还不急，他还没有见过那个孩子，本来做人家的继父就不是件容易的事，他很理解的，他不想强人所难。
　　她每天都会给元月空发短信，问他吃得好不好，钱够不够花，嘱咐他多休息。元月空只是应付着，他还在适应吕天送这个名字，也没有和她提起过他已经见到她的丈夫的事，反正早晚会正式见面的。
　　白子蝶和元月空很忙，白子休和言仁予有更多时间在一起，白子休的期末论文结束以后，就常拿着剧本来找言仁予练着玩，他已经很熟悉了，不管台词还是走位，他只是在找让自己舒服的地方，他也需要一个人帮自己做最后的脱戏准备。不用别人说，他也知道自己陷得太深了，甚至都影响到自己的正常生活了，他选中言仁予，有自己的私心，也自觉得是安全的，毕竟言仁予已经有个女生对象，他很放心。
　　言仁予是知道剧本走向的，白子休刚来的时候，那天试衣服，他就看过了，专门挑出来是要引起白子休的注意：“你们竟然有两场婚礼啊！”
　　“都是很简单的场景，我还是穿粗布衣服的时候比较多。”白子休很耐心地解释，他从来没有觉得那两场喜服的戏有什么特别，他穿得很繁琐，盖头也闷得很，他有轻微的分辨障碍，但那并不意味着透过盖头看人就是他擅长的事情，他会更苦恼，尤其在极响的音乐声中，他更是分不清方向，前几次，还差点摔下舞台。
　　言仁予不知道是不是在开玩笑，还是简单地好奇，他指着翻开的一页：“那洞房怎么办，你们会拉灯吗？”
　　白子休白了他一眼，他无法想象自己和元月空做出这样的事，他把手覆在言仁予的手上，按住了他越来越快的指指点点，身体力行告诉他：“这就是最大尺度了，只牵过一次手，其他的，我们努力过了，连画眉都是我自己来的。”
　　言仁予的心也被他安抚下来，他忍不住看向一本正经对自己解说的人，一字一句认真地，“你不要多想，等过几天你就能看到了。”
　　白子休要抽离的左手被言仁予抓住，他没有防备，但是知道自己刚才说的都白费了，他的嘴巴被言仁予擒住，这一次，他没有瞄准，只是贴在了白子休的嘴角。
　　两人额头相碰，清脆的哒地一声，白子休的眼睛都不知道怎么去眨了，他们呼吸着彼此的气息，好像又回到了两人第一次见面的那天，白子休要被醇烈到窒息的烂软的橘子香气堵到喘不过来，最近几天，他有一大半的时间都和言仁予待在一起，他早就闻不到了，这个房间里，以至自己的身上，都沾满了这个味道，可是现在，他像是第一次发现，自己被熟悉的气味包围，就像是言仁予冷不丁凑过来吻他，他竟然习惯性地接住，一时没反应过来，言仁予早已有主。
　　“这个就更不用了，”白子休的头退开，像在自言自语，“本子上并没有这些。”
　　他们都知道，元月空也再清楚不过了，在最后的一场，元月空和言仁予，一个在台上，一个在台下，但是两个人都看不到，白子休拜了两次堂，红盖头下，他不再看着两双相对的鞋尖，他微微偏头，盯住了镜头后面的眼睛，他并不能看得清楚，但他知道，那个人是言仁予。
　　谢幕过后，台上的三个人牵手鞠躬，元月空等这一刻很久了，他看了眼在台下摆弄相机的言仁予，等他把视线移回来，便越过了白子蝶，一吻狠狠地撞在了白子休的侧脸上。
　　他不再考虑任何人的感受了，就是当着白子蝶的面，他也不后悔，他的心思昭然若揭，他以为，白子休就是不问个为什么，也要错愕一下的，但是都没有，白子休把手里的盖头丢进他的怀里：“好了，辛苦了，今天早点收工早点休息吧，明天就要放假回家了，是不是很开心？”
　　他一点也没有在乎，让元月空的勇气像个玩笑，他跳下台，张开双手扑进言仁予的怀里：“啊，我终于解脱了！”
　　他伸直了脖子，轻轻咬住了言仁予耳下的软肉，白子休知道，他们还没确定关系呢，不过既然误会解除了，他愿意给彼此一个机会。
　　前一晚，言仁予偷亲了他之后，就把那个无中生有的对象的事说清楚了，他并不是要引起他的注意，言仁予并没有多少把握会不会因此把人吓走，也不是要让白子休吃味，万一只是自己一厢情愿，他也是看不上这种方法的，小醋调情，不能过火。
　　他说，既然我们都单身，你要不要考虑考虑我呢？
　　白子休并不能给他及时的答复，但他答应，可以试一试。
　　他想要一个，不论自己从哪个方向奔过来，都可以接住自己的人，他间歇性不能分辨出人脸，也想要投入到对感情难以自拔的戏剧工作中去，言仁予永远不会是他故事里的人，他只要他的每一刻现在，台下每一天的生活。
　　“你知道我是谁吗？”言仁予问得认真。
　　“言仁予。”白子休同样严肃地回答，毫不迟疑。
　　“你可不能忘记我啊。”
　　“那要看你的本事了。”白子休能感觉到，他的背后，有人紧紧地环住了他的腰。
　　白子休和他们说好的，白子蝶两个要考试，直接回学校就行，他要好好睡一觉，等中午去接她吃饭，然后回家。可是白子蝶没想到他有这样的大事瞒着自己，她现在什么都看不进去，就想对白子休拷问个通宵，看他们这样，一定不是一天两天了。
　　但是，就是白子休被她拉走，也问不出什么来，他自己也才刚开始，他能说什么呢，往前说，就是他的初恋了，可是关于那一段，他也记不得太多，还不如上个月读的一本小说印象深刻，他有时候都会怀疑，再过几年，他甚至会完全忘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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