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生日快乐
四月的风裹挟着樱花残瓣,吹开了鹤鸣山温泉旅馆的纸窗。袁腘佐在熹微晨光中醒来,手臂还圈着孔清泪的腰。怀中的人睡得正沉,鼻息均匀地拂过他的锁骨,褪去了腰封的束缚后,孔清泪的身体柔软地贴合着他,像解除了最后一道防御方程。袁腘佐的目光落在他腰间——那些曾经狰狞的伤痕在温泉的氤氲和时间的抚慰下淡化为浅色的印记,如同旧地图上模糊的疆界。他指尖悬空,极轻地描摹着那些线条,心中被一种饱胀的安宁填满。
床头柜上,手机屏幕无声亮起,日历提醒跳动着——“生日”。
孔清泪睫毛颤动,悠悠转醒,琥珀色的瞳仁在晨光中带着初醒的迷蒙。袁腘佐低头吻了吻他的额角:“早,寿星公。”声音带着刚醒的沙哑。
“嗯?”孔清泪含糊应了一声,随即反应过来,耳尖立刻染上薄红,“…不是晚上才庆祝吗?”
“预热。”袁腘佐笑着收紧手臂,感受着对方温热的体温,“老板娘说早餐有特供的长寿面。”
早餐是在庭院里用的。老板娘果然端上了精致的汤面,细长的面条盘绕如莫比乌斯环,上面卧着金黄的温泉蛋。孔清泪将一枚刻着“∞”符号的银色袖扣推到袁腘佐面前:“生日礼物…之一。”他顿了顿,声音轻下去,“另一个…在课堂上。”
袁腘佐心头一跳,对上孔清泪眼中狡黠的光,像偷到糖的孩子。他捏了捏对方的手心:“我很期待。”
然而这份期待,在午后返程时被突来的春雨蒙上了一层阴影。铅灰色的云层低低压着,湿冷的空气无孔不入。坐在回城的列车上,孔清泪的脸色渐渐有些发白,手指无意识地按着后腰,额角渗出细密的冷汗。
“又疼了?”袁腘佐立刻察觉,温热的手掌覆上他按着的位置,隔着衣物也能感受到那片肌肉的僵硬和冰凉。
孔清泪勉强扯出一个笑容:“老毛病…下雨天就这样。”他闭上眼睛,靠在袁腘佐肩上,呼吸有些急促。
回到袁腘佐的公寓,冷雨敲打着窗户。袁腘佐不由分说地将孔清泪安置在沙发上,找出备用的药膏和热敷袋。当他掀开孔清泪的衣摆,准备将热敷袋覆上去时,目光却骤然凝固在对方腰间一处他从未留意过的旧痕上。
那并非束腰留下的条状压痕,而是一个小小的、圆形的疤痕,边缘微微凸起,颜色比周围皮肤略深,形状…酷似一个扭曲的高音谱号。
袁腘佐的手指悬在那个疤痕上方,心脏像被一只冰冷的手攥紧:“清泪…这个…是怎么来的?”
孔清泪的身体瞬间僵硬,他试图拉下衣摆,却被袁腘佐轻轻按住手腕。车厢里雨声淅沥,衬得室内一片死寂。孔清泪别过脸,喉结艰难地滚动了几下,声音低哑得如同砂纸摩擦:“…初中。在女仆餐厅打工时…有个客人…嫌我钢琴弹得吵,又嫌我不肯…陪酒…”
每一个字都像淬了冰的针,扎进袁腘佐的耳膜。他无法想象,那个在窗边安静弹奏《小星星变奏曲》的少年,那双在黑白琴键上飞舞的手,是如何被滚烫的烟头烙上这样一个屈辱的印记——“不听话的标记”,孔清泪这样称呼它,声音里没有任何波澜,只有一种深埋骨髓的疲惫。
袁腘佐的视线瞬间模糊。他猛地低下头,滚烫的眼泪毫无征兆地滴落,正砸在那个小小的、音符形状的疤痕上。泪水沿着疤痕的轮廓晕开,像一场迟来的、无声的清洗。
孔清泪的身体剧烈地颤抖了一下,他难以置信地回头,看到袁腘佐通红的眼眶和脸上清晰的泪痕。这个永远冷静自持的男人,此刻为他流着泪。他冰凉的手指抚上袁腘佐的脸颊,笨拙地试图擦去那些泪水,自己的声音却先哽咽了:“…别哭…早就不疼了…”
袁腘佐抓住他的手,紧紧贴在自己脸上,滚烫的泪水浸湿了两人相贴的皮肤。他俯下身,嘴唇无比轻柔地、带着虔诚的痛惜,印在那个承载了太多不堪的音符伤痕上,然后是旁边每一道或深或浅的旧痕。没有情欲,只有汹涌的心疼和迟来的守护欲,仿佛要用自己的体温和亲吻,将那些冰冷的记忆彻底熨平。
“对不起…”袁腘佐的声音破碎不堪,“对不起…没能早点…”
“不是你的错。”孔清泪用力摇头,泪水终于也滑落下来。他主动抱住袁腘佐,将脸埋进对方的颈窝,像漂泊已久的船终于寻到了港湾,卸下了所有强撑的坚强,身体微微发抖,“都过去了…真的…”
窗外的雨声渐渐转小。袁腘佐将温热的药膏小心涂抹在孔清泪冰凉的腰间,掌心带着内力缓缓按摩,驱散着深层的寒气和痉挛。孔清泪紧绷的身体在他耐心而温柔的抚慰下一点点松弛,呼吸也变得绵长平稳,最终在爱人温暖的怀抱和药膏的微凉馨香中沉沉睡去。袁腘佐凝视着他沉睡中依然微蹙的眉头,指尖轻轻拂过那个音符疤痕,心中只有一个念头——他要让这道伤痕,成为守护的勋章,而非耻辱的烙印。
下午四点,袁腘佐准时踏入《概率论》阶梯教室。学生们坐得比往常更满,气氛有种压抑的兴奋。他如常走上讲台,目光下意识扫向后排——没有看到预想中的身影,心中掠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失落。他定了定神,翻开讲义:“今天,我们讨论贝叶斯定理在实际生活中的应用…”
课程进行到一半,袁腘佐在黑板上推导一个复杂的条件概率公式。当他转身准备讲解时,坐在前排的一个女生突然举起了一张硬纸卡片,上面用漂亮的字体写着:“P(爱情 | 遇见你) = 1”。
袁腘佐一怔。紧接着,第二个学生举卡:“P(幸福 | 和你在一起) = 1”。第三个、第四个…如同被推倒的多米诺骨牌,教室里超过一半的学生都举起了预先准备好的卡片,每一张都写着一个基于概率论的情话公式:
“P(心跳加速 | 看到你的微笑) = 1”
“P(未来 | 有你在) = 1”
“E(余生长度 | 与你共度) → ∞” (期望值趋向无穷)
教室里响起低低的笑声和窃窃私语。袁腘佐站在讲台上,看着眼前这一片由数学符号组成的浪漫宣言,惊讶、感动、还有些许窘迫交织在一起。他努力维持着教授的威严,但微红的耳根和嘴角抑制不住的笑意出卖了他。
就在这时,教室后门被轻轻推开。孔清泪穿着那件袁腘佐送他的深蓝色毛衣(特意在课堂上换回了日常装束),手里也举着一张卡片,脸上带着温柔而略带羞涩的笑意,一步步从过道走向讲台。
所有的目光都聚焦在他身上。孔清泪在讲台前站定,将手中的卡片高高举起。不同于其他学生简洁的公式,他的卡片上清晰地写着:
**“P(Y.K. ? K.Q.) = 1”**
教室里瞬间爆发出巨大的欢呼声、口哨声和掌声,几乎要掀翻屋顶。袁腘佐看着卡片上那个清晰无比的概率为一,看着孔清泪眼中映出的自己的倒影,看着满教室年轻笑脸的祝福,一股强烈的暖流冲垮了所有防线。他忘记了教授的身份,忘记了这是课堂,在震耳欲聋的欢呼声中,他一步上前,紧紧拥抱住了他的数学家、他的咖啡师、他伤痕累累又无比勇敢的爱人。
孔清泪在他怀里仰起头,眼中同样水光潋滟,盛满了全宇宙最璀璨的星光。
“生日快乐,袁腘佐。”他在爱人的耳边轻声说,声音淹没在掌声里,却清晰地刻进了彼此的灵魂,“这个概率,从我们重逢的那一刻起,就收敛到了唯一的解——永远为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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