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城二三事

　　一
　　离婚案困在很多地方。
　　比如富豪老公的律师团队非常专业，有关富豪的一切做得滴水不漏。
　　比如女明星事业正在上升期，离婚一事必须瞒得密不透风，这就限制了代理律师的很多手段。
　　再比如女明星还要求分割富豪一半财产。
　　罗毅陷入僵局，只得求助信合律所合伙人。
　　合伙人一针见血：“两人都想离，都是不缺钱的人，这么拖着名义上是为了钱儿，实际上是在争口气儿，你能把哪一方的气捋顺了，这事儿就办成了。”
　　合伙人纯正北京人，说起话儿化音十足。
　　罗毅不解说：“我们律师成什么了？”
　　合伙人笑说：“很多时候都得干点情感顾问的活儿。”
　　罗毅是个聪明人，一点就通，从合伙人办公室出来，和对方律师一起，促成了个私下的会谈。
　　对方为了显示诚意，把地点的选择权给了女明星，女明星选在了信合。
　　当天信合清场，女明星从秘密通道到信合，富豪带了两名律师，女明星这边则是罗毅和合伙人一起。
　　面聊也还算顺利，可惜到了后半段画风逐渐走偏，两人从含沙射影变成明打明对骂，从文明对骂变成泼妇骂街式对骂，最后以女明星把咖啡泼到富豪脸上结束会面。
　　鸡飞狗跳，乌烟瘴气。
　　女明星气得不轻，在保姆车上对着罗毅一顿输出。
　　前排司机助理大气也不敢出。
　　“对方一点条件都没让，让我过去干什么？”女明星气道：“罗律到底是年轻了些，浪费我一下午。”
　　夜里苏侑喊罗毅出来喝酒。
　　罗毅正好想向情感专业人士苏侑请教些问题，于是欣然赴约。
　　罗毅在三里屯选了个清吧，台上有乐队演奏，唱了一首不知名的粤语歌。
　　苏侑的腿还没好利索，爬到高脚凳费了点力气，“两杯长岛冰茶。今儿个这么利索答应出来，心里过意不去想补偿爷？”
　　罗毅把离婚案说了，苏侑一听，说：“原来是有事儿相求。”
　　罗毅说：“这案子棘手，要不你去和女明星聊聊，律师费你抽一成。”
　　苏侑脑子瞬间清爽，“毅哥，我爷～～～老子真爱死你了！！！”
　　苏侑算是他请的私人顾问，没报给信合。
　　罗毅看人其实很准，苏侑还真合了女明星的胃口。
　　苏侑是个善于谈心的主，什么时候该陪着骂人，什么时候该普及法律知识，什么时候该给心灵鸡汤，他门儿清。他顶着个律师外皮，其实给女明星当闺蜜用。
　　女明星正好一肚子苦水没人说，一来二去，还真被苏侑劝动了点儿。
　　女明星这头有人，罗毅便缠着富豪这头。他没直接找富豪本人，反而联系上了另一个人，
　　有一个人比任何人都希望富豪和女明星早点离婚，那就是新上位的小三。
　　小三有手段，会吹枕边风，一来二去，富豪也松动了不少。
　　离婚案终于有了进展。
　　半个月后，罗毅再次促成两人会面。这一次没有出现上一次腥风血雨的场面。双方对离婚协议只有一些细节上的分歧。
　　离婚协议还没正式签，但也八九不离十，信合在年底评级时，把律所中级名额给了罗毅。
　　二
　　离过年不到一个星期，黄玲那头打了几次电话催罗毅回南城过年。罗毅并不那么想回去，他一个人清清冷冷习惯了。
　　倒也不是说他排斥热闹和团聚。
　　只是过年势必要回罗家老宅，罗毅爷爷的死是罗家永远的痛，他回去，除了父母，没人愿意看见他。过年还要走亲访友，他这个性向摆在这里，带出去就是丢人。
　　要是遇到个家庭美满儿孙满堂的亲戚，罗明达指不定要酸成什么样了。
　　罗毅借口工作忙，把回去的时间一直往后推，大年二十九，女明星和富豪终于在离婚协议上签字。
　　罗毅得了一笔七位数代理费，彻底回绝了黄玲，决定环球旅行一个月。
　　北京进入空城倒计时，罗毅一边在超市里采购一边和黄玲打电话。
　　“怎么又不回了！”黄玲气急败坏：“旅行有个什么意思？什么时候不能旅行，偏偏要选在过年？”
　　罗毅把手机夹在耳边：“一直有这个打算，妈，我旅行完回一趟南城。”
　　黄玲没好气道：“你旅行完，年都过完了！”
　　罗毅笑说：“我给您带礼物。”
　　黄玲不乐意：“我稀罕你那礼物。”
　　罗毅哄道：“我到欧洲给你买包，大牌，国内买不到，你背出去闪耀电力局宿舍楼。”
　　超市现在人多，赶上过年，人都想买点东西回老家，罗毅被挤成肉饼，仍旧好脾气应付着黄玲。
　　黄玲那头软硬兼施，说了个把小时嘴巴都说干了，无论说什么，罗毅软软绵绵地回了，反正不回家。
　　末了黄玲带了点哭腔，说：“罗毅，你变了。”
　　罗毅正选辣椒酱，闻言笑说：“哪里变了？”
　　黄玲重重地叹了口气，现在的罗毅披着一层罗毅的外皮，但已经不是那个无拘无束的罗毅了：“妈说不上来。”
　　说不上来是有很多话要说的意思。
　　罗毅顺应接话，道：“没事儿，您慢慢讲。”
　　黄玲停顿了会儿，说：“小毅，你现在讲话，跟楼盘销售讲话似的。”
　　罗毅这才意识到把职业习惯带到了生活中，他把辣酱放在购物车里，转而换了调笑的口吻：“妈，家里藏了多少钱？”
　　黄玲奇怪道：“什么意思？”
　　“去了哪个楼盘买房子？”
　　黄玲反应过来，笑道：“你这孩子！我和你爸就你一个，反正都是你的。”
　　罗毅说：“您这么说，那我可要躺平了。”
　　黄玲满不在乎地说：“你回南城，想怎么躺平怎么躺平。”
　　罗毅插科打诨把黄玲逗笑了，但无论说什么，罗毅原则不变，过年不回南城。
　　黄玲自嘲般说：“你从小就有主意，小时候认定的事情，你爸就是皮带抽断了也不肯改。高三那年把你赶出家门，不准你回家，原本是想着要你服软，谁知道八年了，你还是不肯认错。我和你爸爸也不计较了，我们服软，叫你回家，你却不愿意回了。”
　　罗毅很想问黄玲自己究竟做错了什么？
　　他爱徐元嘉，就是一切的原罪吗？
　　“妈你可别冤枉我。”罗毅忽略掉黄玲的伤心情绪，故作轻松地说：“环球旅行一直是我小时候的梦想，平时工作忙，只有过年这段有时间，没办法的事儿。旅行完了，我一定回家了。”
　　黄玲幽幽地说：“我现在说不过你了，罗毅，以前管不住你，现在你翅膀硬了，我们更管不住了.......”
　　电话终于挂断，罗毅一看购物车，里头空空如也，就躺着瓶辣椒酱。
　　罗毅只得推着购物车往回走。
　　超市人多，通道狭窄，罗毅的购物车不小心撞到了另一辆购物车。
　　罗毅把车子往后挪，“不好意思...不好意思......”
　　抬头，看到另一辆购物车的主人，罗毅吓了一跳。
　　徐元嘉有个亲姐姐叫徐乐嘉。
　　徐乐嘉大徐元嘉很多，徐元嘉读高中那会儿，徐乐嘉已经结婚并且定居在北京。逢年过节徐乐嘉和丈夫孩子回南城，罗毅见过几次。
　　推购物车的正是徐元嘉的姐夫刘坤，但他身边站着的，一只手臂穿过刘正的腰，半靠在刘坤身上的女人却不是徐乐嘉。
　　刘坤没认出罗毅，见他道歉，便说：“没关系。”
　　说着把购物车推到一边让出一部分路给罗毅走。
　　罗毅道谢，推车与刘坤擦身而过。他心里泛起疑问，徐乐嘉离婚了？怎么从没听说过。
　　到底自己离开八年了，电力局宿舍的事儿都不知道。
　　罗毅掏出手机，打电话给张胖子。
　　张胖子电话接得快：“喂，毅哥。”
　　罗毅开门见山：“徐元嘉他姐姐徐乐嘉离婚了？”
　　那头让这个没头没脑的问题弄沉默了两秒，这才说：“我不知道啊，没听过。”
　　罗毅说：“没听你妈念叨过？”
　　张胖子想了想说：“工作忙，一周才回去一次，很少听到唠嗑电力局宿舍的事儿了。”
　　罗毅“哦”了声。
　　张胖子狐疑道：“毅哥，怎么了？”
　　罗毅随便找了个借口：“没事儿，随便问问。”
　　张胖子会错了意，说：“毅哥，你想打听老徐就打听老徐，扯他姐做什么。”
　　罗毅否认：“我没打听他。”
　　“是么？....呵呵。老徐挺好的，硕士毕业不是来了咱社区医院么，纯良青年一枚，就是有点屈才。”张胖子说着忽然一拍大腿，叫道：“对了，毅哥，我正好有事儿跟你说！”
　　“你别一惊一乍，什么事儿？”
　　张胖子兴奋地说：“我和我媳妇扯证了，年初五办酒，你得给我当伴郎！”
　　罗毅闻言惊讶道：“你这小子都要结婚了？！”
　　张胖子高兴地说：“是啊，我和我媳妇是大学同学，上次就想带你见她来着，你来去匆忙没来得及，这次带你们认识认识！”
　　罗毅笑道：“恭喜呀！真没想到你是第一个结婚的。不过过年我只怕不会回南城。”
　　“别呀，毅哥！”张胖子着急道：“你不来怎么行，我还指望你帮我抢亲呢。”
　　张胖子又说：“咱们是什么交情，一辈子结婚就这么一次，你不来对得起我？结婚前头还有好多事儿，我都指望你来帮忙呢！”
　　这事儿罗毅还真不好推辞。
　　“就这么说定了！我跟你说，我就定了个酒店，什么司仪，什么婚礼流程，什么菜品，我都没弄的，没办法，工作太忙了！毅哥，你快点回南城，等着你干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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