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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三章(抓虫)
房门关上之后。
温惜棠想起那日——
师父同样没有看见小指上的触手。此刻,师兄看不见海胆形态的她,竟也变得合情合理了起来。
也就是说。
师父定然,看不见变成海胆的她。
心脏忽然噗通噗通跳了起来。与此同时,一个大胆的想法骤然诞生。
她完全不需要等到晚上才能变回人形。
——现在,就可以爬去师父的修然殿,神不知鬼不觉地,蹭他一蹭。
温惜棠说干就干。
忧愁的小海胆,悄无声息地推开门,打算去修然殿找师父贴贴。
身上的触手很多,按理说都是“脚”,走路也不成问题。但她对这样的行走方式表示很嫌弃,太慢了,于是,她用的是“滚”。
骨碌碌几圈,就跑出好几米,一点儿也不费劲。
以防万一,她从大师兄他们门前依次滚过。
大师兄不知道在捣鼓啥,看起来很忙碌。
二师姐和三师兄正在谈情说爱。
大家都在各忙各的,即使她从地上高高蹦起来,他们也没有看到她。
不仅如此。
她还特意从宗门内其他弟子眼前路过,一路上,没有一个人发现她。
温惜棠彻底放心了,安安心心去见师父。
下坡路可以滚,上坡就不好滚了。
她一开始还不太习惯这具新身体,只能用自己短短的触手慢慢悠悠地爬。
爬上小坡,爬上石头。
哼哧哼哧,反正很费力。
想想,若有人能看到她,那画面估计也会很诡异。
到了后面,大概是逐渐熟练,她终于可以非常精妙地掌握和利用自己的新身体。
比如说,一会儿像个小球,蹦跶着飞射一段距离。一会儿,利用抽长的触手,将自己荡到树梢上,像人猿泰山,荡来荡去地赶路。
温惜棠甚至找到了兴致!
她玩得有些不亦乐乎,居然感觉比御剑有意思得多!
好在,她心里知道自己还有正事要做。
不要做海胆!!
她要变回人!
要吃饭,要练剑,要做宗门里无忧无虑的剑修弟子!
温惜棠没有再被路途的乐子吸引视线,坚定不移朝修然殿赶去。
运气不错。
师父应当是在殿内的,她到的时候,一眼便看到殿门半开。
不过温惜棠没有打算走正门。
决定从窗户钻进去。
不一会儿的的功夫,便可看到,一只黑乎乎的小球,正挂在窗沿上。它的一条触手伸得很长,颤巍巍的,带动着圆滚滚的身体缓缓翻上了窗台。
动静很小。
争取不发出一点声音,降低被发现的风险。
她在屋子里张望了一圈,骨碌碌从这个屋子滚到那个屋子,终于在堂厅看到了师父。
看到师父的那一瞬间,温惜棠忽然就能理解,为什么之前那些触手,千方百计地想和他贴贴了。
此刻变成触手怪,她才发现,原来在触手怪的视角里……师父浑身竟散发着莹莹光芒,颜色很浅很淡,却仿佛蕴含着极大的,香甜的能量,极具吸引力,让人恨不得扑到他身上啃食。
甚至突然就理解了飞蛾扑火的含义。
她几乎想直接扑过去。
但温惜棠忍住了。
师父不比其他人……
他修为高深莫测,她这会儿大抵又只是隐了个身,担心自己动静太大,会一个照面就被他听到动静。
所以,温惜棠缓慢地,缓慢地,骨碌碌地滚到了师父附近。应该是没有发现她,她都离这么近了,他也没有任何反应。
她放心了。
伸出触手,打算爬到他腿边,悄咪咪贴两下。
但是,抬眼的瞬间,温惜棠的动作就顿住了。
哇。
这个冷若冰霜的男人是谁?
她好像从未见过这样的师父,他什么也没有做,只将目光望向窗外,脸上一点表情都没有,神色与其说是冷淡,更不如说是“冷血”,让人有些不敢接近。
窗外有什么?让师父这么生气。
她太矮了,看不着。
一只触手颤巍巍伸出,伸长到桌面,将黑球似的身体吊了上去。
直到翻到了桌上,她才看清外面的画面——
咦。
什么也没有?
窗外是修然殿的后院,除了寻常的竹木景色外,似乎……就只有一盆枯萎的花草?
他好像就是在看那株枯萎的花草?
温惜棠有些不解。
但她努力无视——或许师父只是面瘫了点呢?还是正事更重要。她N脚并用,无声爬到靠近师父的那处桌面旁。
打算从这个角度跟他贴贴。
就是仰头之后,又瑟缩了一下……
唉!
温惜棠再也不怪大师兄他们吐槽师父又冷又凶了,她这会儿头一次见独处的他,也觉得他冷得不行,甚至透着点漠视一切的无情。
犹豫了一会儿,到底还是伸出触手。
还没伸出呢!
听得“叽”一声惨叫!
温惜棠下意识朝外望去,看到枯草盆上竟多了只鸟儿……一只被冰冻的鸟儿?它的翅膀仍保持着拍翅的姿势,身形却被冰块冰冷得凝结在了枯草旁。
小鸟振翅欲飞。
却无能为力。
小黑球全身的触手都竖了起来,像是炸开了的海胆头。
——这,这这。
该不会是师父做的吧?
她转头,看向师父。只见他轻轻屈指,窗外小鸟身上的冰块忽然无声碎裂脱落,它重新恢复生机,又“叽叽”叫着,打算拍翅离开。
没飞两步。
身体再度被冻住。
鸟身上再度覆上一层透明的,浅蓝色的冰块,在阳光下泛着彩虹的光泽,煞是好看。
温惜棠:“……”
她伸出的触手,僵停在半空,犹豫了许久。
好可怕的师父——
这要是被他逮到,她也会被变成冰块的吧?!
这一回,师父没有很快就让冰块脱落。
而是出神地望着那只被冻僵的鸟儿。
它的挣扎,它的求生欲,它的惊恐,似乎都凝缩在它那两只乌黑的眼睛里。
他专注看着,也不知在想什么。
良久。
一只纯黑色的,柔软的触手,还是无声地伸了出来,试探着,用小小的,柔软的尖端,碰了下师父的小拇指。
见他没有异样。
蜷曲着,柔软的触手又缓缓缠住了他的手腕。
是微热的温度,仿佛还能听到脉搏下,缓慢而沉稳的心跳。
初期,或许只是鬼使神差。
但是刚一碰上,她便感觉到了一股极其充盈香甜的能量,通过接触的部分,朝她身上翻涌而来。
太好吃。
是让人感到极度愉悦的滋味。
温惜棠一下就把之前的惶恐抛到九霄于外。
数根触手缠了上去。
就在青年那骨节修长的左手之上,黑黑的小球,柔软而又轻盈,仿佛贪吃的小动物,将全身都攀附了上去,数根密密麻麻的触手从圆滚滚的身体里抽条而出,贪婪地,缓慢地,自下而上蠕动吮食,黏黏地贴磨着凸起的青筋,摩挲着坚硬的骨节,缠满了他的修长干净的手指。
是细致而又黏腻的勾缠。
是渴望而又急切的吸附。
小小的吸盘也贴在了那手指之上,随着小小的身体,一起吮吸着,汲取着,来自他身上的能量。
仿佛有火在灼烧,本能感觉不够。
可她又不知还能如何进一步,只能急切又无助地,将他的手指缠得越发紧密,连柔嫩的吸盘都一起发力。
“……”
嗝。
吸了不知多久,温惜棠终于吸饱了。
身体好像都变得充盈了许多……
她有些迷醉,大脑近乎恍惚。
就像个喝醉了的人,摇摇晃晃地意识到自己此刻身在何处……
无数触手,堪称无赖地将师父白皙修长的左手“五花大绑”。
想到方才的所作所为。
哇呀。
她羞耻了。
幸好触手形态不会脸热,不然她的脸这会儿一定红成了猴子屁股。
圆润了不少的小海胆摇摇晃晃地收回触手,小心翼翼扶着他的手指,想要从他手上爬下去。
却在这时,不经意抬头看了一眼。
——!!!
这一眼,险些将她吓得魂飞魄散。
一抬头,她就望到了师父的双眸。他眼睫轻垂着,目光一瞬不瞬地看着她。
仿佛……已经看了很久很久。
她吓得魂飞魄散!
全身几十条触手一起泄力,瞬间缩回去。
扒在他食指上的触手消失,她整个身体僵硬地,机械地,从他手上滚落。
骨碌碌了两圈才停下。
啊……
不是……
是都被师父看到了吗?
黑色海胆脸朝下,触手凌乱摊平,死尸一般直挺挺地趴着,根本不敢回想方才的画面。
完了完了完了。
师父会不会把她当成胆大妄为的作祟小妖魔,会不会把她冻起来?或是把她杀了?关起来什么的?
温惜棠知道自己应该挺强的。
但问题是她还不知道如何运用她的能力!
可是,过了好一会儿,她也没听到头顶传来动静。
温惜棠小心翼翼抬头。
这才发现,师父竟然并没有在看她,而是落在他的那只手上。
她下意识顺着他的目光望了过去。
……只见,他的右手手背之上,不知何时覆了一层水渍,在阳光下,泛着光泽,有些粘稠。
温惜棠:“……”
大脑嗡了一下。
好消息。
师父没有看到她。
坏消息。
她居然把触手表面的些许黏液留在师父手上了!!!
温惜棠也不知自己该松口气还是该抱头尖叫。她把自己团巴团巴,在桌子上略显焦躁不安地滚了两三圈。
轱辘到师父手边,撞停了。
几根触手伸出来,颤颤巍巍的,很想试图将留在他手上的黏液擦掉……
但很显然,以她的身体情况,只会越擦越多。
懊恼得不行。
温惜棠简直都不敢抬头看他表情……是困惑,是恼怒,亦或者更冷了?
就在这时,仿佛是知道她在想什么一般。
师父掏出了一张洁白干净的帕子,开始擦拭手背上的黏液。
动作里透着点漠然,仿佛混不在意,豪不嫌弃,也不欲追究。
温惜棠心惊胆战地看着。
就在他将手指擦拭干净之后……那张帕子,她以为他会随手扔了,或者是销毁。
可他竟然没有。
而是双手认真地叠了起来,紧接着,将它放到了上衣的口袋里。
也不知是不是错觉,在放进口袋的前一瞬,他的目光好像朝她的方向瞥了一眼。
温惜棠:“……”
啊啊啊。
师父!不要做这么不讲卫生的事情呀!!把它扔了吧好不好!
她的触手都羞耻得蜷曲了起来。
恨不得钻到他口袋中,将那沾了她黏液的手帕偷出来。
销毁!销毁啊啊啊!
但温惜棠没那个胆子。
唉。
她又在唉声叹气了。
圆鼓鼓的海胆球,此刻很是忧愁。
不过,她这会儿总算有勇气抬头看师父的表情。
让她感到惊讶的是——
师父之前那冷漠吓人的一面,竟不知何时已悄然褪去。
虽然不知道为什么……
但她总觉得,他此刻心情似乎并不差。那双乌黑的眼眸里,也多了一些让她熟悉的温柔。
虽然,没有看向她。
他微微弯着眼,看向了窗外。
温惜棠也看了过去。
窗外那盆枯草竟然重新抽芽开花,生长得茂密繁盛。方才被冻僵的鸟儿,也不知何时被解冻了,此刻正欢心雀跃地在花盆上跳来跳去地找吃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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