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中生观察实录

　　Chapter 13幕间故事：糖果罐&中庸（六）

　　你有一封来信。

　　抬头和称呼难以阅读，信件内容大致如下：

　　最近过得还好吗？希望你现在一切都好。

　　收到你前几次的分享了，看得出来你现在在一个很有意思的地方。

　　在这些事情里，你最喜欢的是哪一个呢？感悟最深的又是什么呢？期待你跟我们分享更多的事情。

　　我的孩子，这是你离开我们以来停留的最久的一个地方了。当然，我知道可能因为时间流速不同，你那里并不是。我只是从你来信的数目来推测，要么你在那里待了足够长的时间，要么你是真的很喜欢这个地方。

　　不论是哪一种，我都由衷的为你高兴，希望你过得安稳，希望你活得开心。

　　但有时候，我也会担心，担心你如此轻易进行了选择。

　　你年纪还小呢。我们是走过了很多地方才安定下来，我们经历的事情很多了。

　　事实上，我得承认，也不一定是后到的要优于先来的。但我总怕你见得太少，走到一处舒适的地方就匆匆做决定，放弃了后面更好的风景。

　　不过，我不会、也不能帮你做决定。你是我的孩子，但你更是你自己。无论你做出什么决定，我们都支持你。

　　最后，爱你。

　　你的口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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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冠航珍重地收起了这封来自父母的关爱。

　　毕竟下一次不知道又要到什么时候去了。

　　也许你曾听说过一种说法：有些人可能是第一次当人。巧了，冠航就属于这一种情况。

　　而且这样说还不够贴切。准确来说，冠航还没有决定好自己要不要做这个“人”。

　　刚才的信里说的，需要慎重选择的事情，就是这个。

　　翻译一下现在的情况就是，冠航作为一个年幼的其他的物种，对他现在接触到的情况还比较满意，以后有可能在这里定居，而他的父母（按人类社会的习惯来称呼的话）对此发表了一些意见。

　　在这里，冠航想要向大家介绍一下自己。

　　冠航，榴城一中新高二生，新晋理科生，喜欢打篮球……

　　错了，不是这个。

　　以冠航这段时间学习到的知识，他找了一个最接近他本质的字来描述自己，“魇”。

　　他们认知世界的方式还挺像童话的，至少在冠航眼中是这样。

　　每个人就是一个玻璃罐，这个罐子的容量有大有小，里面装的东西也不尽相同，我们姑且称之为某种水果糖，其本质是这个人的回忆，不同颜色表示不同的情绪，不同大小表示这个人认知中这件事的重要程度。

　　绝大多数时候，冠航只是从这些拥挤的、密封的罐子丛林里经过，偶尔尝一尝那些不经意间撒出来的糖果。

　　但冠航也会遇到碎掉的玻璃罐，彩色的，亮晶晶的水果糖撒了一片。每当这个时候，冠航就能尝到平时尝不到的一些味道。

　　……

　　冠航是平行九班的学生，三年，一直都是。

　　也许在大多数的同班同学眼里，他没什么存在感，事实也是如此。

　　因为除了朋友之外，一般来说很少有人会对一个成绩中等，相貌平常，不够伶牙俐齿，上课也不怎么整活，没干出过什么轰轰烈烈的事情的同学留下印象。

　　对，所以没有人喜欢你是正常的，因为ta们通常甚至不怎么认识你。

　　开玩笑的，请别在意。

　　冠航就连朋友都没有几个，狐朋狗友倒是能用得上两只手，但那真的算得上是朋友吗？

　　在冠同学的理解里，朋友，是意趣相投的人才能达成的关系，臭味相投……差点意思。他明白自己和这些人表面上能玩得到一起，心里总还是抗拒的，也很清楚他们也未必就看好自己这个人，单纯是因为他们觉得人多热闹，才凑在了一起而已。

　　男生嘛，很少考虑什么心里的弯弯绕绕，你要是遇上什么事儿，要人帮忙的，说一声，能来的就是兄弟，找借口推脱的就不处了。

　　在古惑仔风靡的时候，中二的少年们腿上别了把刀就能出门，谁还考虑膝盖能不能弯得下去。

　　哦，这已经是上个世纪的事情了。

　　最近这几年，孩子们在被关在教室里飞不出去的时代，能做的也就只有吹吹牛，插科打诨了。

　　哦对，倒是有几次夏令营的活动，但是到了晚上众人围着火堆夜话的时间，核心话题不外乎那么几个。某位仁兄洋洋得意地吹嘘自己吃喝 嫖赌，除了第三样全沾过。另有一位姐姐笑谈她倒是体验了个遍。

　　这个夏令营好像也是个高中生年纪的活动。

　　你想说一中这种学校里面会好很多，是吗？是的，我是说，好一些，但真的有限。

　　真正让冠航下定决心远离那些人的契机，是高二某个课间，黄兰仁和几个男生在一起说笑。黄兰仁本来是站着，双手搭在他身前坐着的那个男生肩上。

　　突然，他伸手掰住那个男生的脸，扭向一个方向迫使他看向那边。然后，黄兰仁俯下身，以一种相当戏谑的语气说：“你看她，胸长那么大，跟头奶牛一样。”说罢，嘻嘻的笑起来。

　　周围一圈人也露出心照不宣的微笑。

　　冠航不是什么正人君子，但面对这种大概率带着点颜色的不好笑的玩笑，冠航分明地感到自己的心在往下沉，脸上无论如何扯不出他们那样的表情。

　　这也就是冠航还没掌握一些独特的阴阳技巧和尖锐的批判思路，不然……

　　……

　　班级成员进行了一次大换血，随之而来的是同桌的自由组合和新的小组组织。

　　宋谅和徐玥没有拆开，只是前后桌都物是人非了。

　　与宋谅在经历了暑假的竞赛集训之后果断退出不同，石越坚持了下来，并且小有成绩。如今他不仅能在实验楼享受专门的自习室，如果想去重点班的话也不是不可以。

　　王小石换去了别的组。倒是大江，从宋谅的后桌换到了前桌，还附带一个新同桌，是一个重点班来的小伙，林超。

　　他们两个在一起，真的能擦出不一样的火花。

　　主要是林超太犀利了。

　　有一次课间，宋谅和徐玥聊到了一些情感话题，其实是于桦子那位重点班网友的后续。

　　当时她们和前桌的关系刚破冰，大江这个老熟人不算。

　　林超正在座位上画他的条漫。

　　宋谅拍了拍他：“诶林超，问你个问题。”

　　他转了半个身子过来：“怎么了？”

　　徐玥和宋谅对视一眼，问道：“男生会把认识很多女生当成炫耀的资本吗？”

　　林超想也没想：“有那种脑残。”刚说完又迅速补充：“下头男。”

　　两个女生被他的回答笑到了。宋谅好奇追问：“一般男生不会对自己这个性别群体作出很坏的评价，你倒是坦然？”

　　林超的笔离开了纸面：“我是平权主义。男生里就是有下头男，女生也会有下头女，这没什么矛盾，也没什么不能说的。”

　　宋谅和徐玥听后纷纷点头表示赞同。

　　徐玥余光中看到了什么场景，好像是一群男生在朝这边看。她给宋谅指了那个方向，宋谅倒是没放在心上。

　　当徐玥从和那些男生相熟的于桦子嘴里得知当时他们嬉笑的真相的时候，她犹豫了很久。

　　“……宋谅，你记不记得昨天，我跟你说有一群男生朝咱们这边看。”

　　“好像是有吧，怎么了？”

　　“他们，他们是在说你。”

　　“我？我怎么了？”

　　听完全程，宋谅从没想到这是个什么破烂角度。一开始，她都想冲到那些男生面前质问他们对自己的女性长辈也能抱有这样的目光吗。

　　而后，是对自己的否定与肯定。

　　是因为我长得胖吗？可是班里体重基数更大的女生胸围也没有这么明显。

　　思来想去，宋谅发现，是自己的家族基因啊。父系先不提，母系这一支从外祖母到大姨到母亲甚至表姐，都是这个类型的。所以，有什么好自卑的。我的身体健康着呢，至于大不大，关他们什么事，又摸不着。

　　接着，还是要做出一些行动的。比如，换内衣。

　　不查不知道，宋谅之前从来没有想过内衣有这么多种，还是效果相反的。小胸要显大，大胸要显小，人们总在追求一个标准美的大小，这怎么可能？就像cure-all不会存在一样，不可能有任何一种标准化的好看适用于所有人。

　　不过宋谅还是研究了一下，显大在于聚拢，显小在于平摊。有体积的东西，怎么可能凭空消失，还不是各种调参数。

　　宋谅非常感谢自己的母亲，在听说了这件事后她先去挑了那些显小款的内衣。

　　“我哺乳期的时候，胸围比现在还要大。当时在月子里，来看望的人也有说太大了的，还是女性。”这种经历并非宋谅一人独有。

　　宋谅现在非常能感同身受了：“为什么呀？她没有吗？而且这和她有什么关系，凭什么啊。”

　　母亲已经淡然了：“她当着我的面说当然不对，但是谁不被人说两句？”

　　宋谅还是气愤：“不能总是忍气吞声啊。”

　　母亲笑了：“你觉得她说的不对，不要理就是了，为这种人生气不值当的。”

　　宋谅斜了一眼她：“但是你记了十几年。”

　　气氛凝固了几秒，然后两个人同时笑出了声。

　　在学校里，宋谅一切如常，只是黄兰仁和他那一圈人出现的地方她会刻意避开。

　　没什么大不了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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