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表叔成亲

　　转眼陆昭出征北疆已有月余，天气渐渐转凉。

　　沈明姝每日辰时准时起身，梳洗过后，她先去前院的账房查看府中用度。张妈早已将账本整理好，摊在红木桌上，上面记着每日采买的蔬菜、布匹，还有给下人的月钱。

　　沈明姝细细盘查，一笔一笔核对，遇到不明白的地方，便轻声问张妈：“张妈，昨日采买的布料为何比往日贵了两钱？”

　　张妈连忙解释：“夫人，昨日去采买时，布庄说新到了一批江南的软缎，颜色鲜亮，奴婢想着您做新衣能用得上，便多买了些，价格确实比普通布料贵些。”

　　沈明姝点点头，没再多问，只在账本上轻轻划了一道痕迹：“往后采买不必特意挑贵的，实用就好。将军在外征战，咱们在家更要节俭些。”她虽不懂朝堂之事，却也知道打仗需要耗费大量粮草军饷，将军府能省一分，便是一分。

　　核对完账本，已近巳时。苏婉先生早已在书房等候，桌上摆着新写的字帖与《女诫》。沈明姝坐下，先将前一日学的字写了一遍，字迹虽不如苏婉那般娟秀，却也工整了许多。

　　苏婉看着她的字，赞许道：“夫人进步神速，再过些时日，便能独立看完整本的书了。”

　　沈明姝脸上泛起一丝浅笑，却很快又敛了下去。她拿起字帖，目光落在“平安”二字上，心里又想起了远在北疆的陆昭。前几日收到他的家书，信封薄薄的，里面只有一张纸条，上面写着“安好勿念”四个字，字迹刚劲有力，却透着几分仓促，想来他定是在百忙之中抽空写的，连多余的话都来不及说。

　　“夫人可是有心事？”苏婉看出她的走神，轻声问道。

　　沈明姝回过神，摇摇头：“没什么，只是想起些琐事。先生，咱们继续吧。”她强迫自己将注意力放在字帖上，一笔一划地临摹。

　　午后的时光，她多是在自己的内室度过，看看书，喝喝茶，然后望着外面渐渐泛黄的树叶发呆。

　　已经立秋了，早晚寒凉，也不知道将军在北疆怎么样了？有没有受伤？有没有增加一些衣物。

　　“夫人，您看您，又在发呆了。”春桃像是猜到了她心事般，走到她身边，笑着道，“将军那么厉害，定能打胜仗，您别总是担心。前几日您不是还说，要给将军写封家书吗？今日天气好，正好动笔，也让将军知道您在府里一切安好。”

　　沈明姝眼前一亮，是啊，她如今已经认识不少字，写一封简单的家书，早已不在话下。她连忙让春桃取来纸笔，坐在桌前，却又犯了难，想说的话太多，不知道该从何写起。她想告诉他，将军府一切安好，张妈与下人们都很安分；想告诉他，她的字进步了很多，苏婉先生都夸她；想告诉他，她很担心他，却又怕给他添麻烦。

　　写完后，她又仔细检查了一遍，确认没有写错的字，才小心翼翼地将信纸与字帖折好，放进信封里。

　　春桃看着她认真的模样，笑着道：“夫人写得真好，将军看到信，定会很高兴的。”

　　沈明姝将信封交给春桃，让她明日派人送往北疆，心里的牵挂似乎减轻了几分。可到了傍晚，坐在窗边看着夕阳落下，那份担忧又渐渐涌上心头。

　　春桃见她总是闷闷不乐，便提议道：“夫人，您自从嫁进将军府，还没好好逛过京都的大街呢。明日天气好，不如让云溪陪着咱们，出去散散心？您放心，咱们只在附近逛逛，很快就回来。”

　　云溪是将军府的老人，对京都的大街小巷都很熟悉，有她陪着，确实让人放心。沈明姝犹豫了片刻，点了点头。她自小在丞相府长大，就没出过门，嫁进将军府后，更是没踏出过府门半步，对外面的世界，确实有些好奇。

　　第二日辰时，沈明姝换上一身淡紫色的衣裙，裙摆绣着细碎的丁香花纹，头上簪了支小巧的珍珠簪子，看起来温婉又清丽。春桃与云溪也换了干净的衣裳，三人悄悄从将军府的侧门出去，朝着京都最繁华的朱雀大街走去。

　　刚走到街口，沈明姝便被眼前的景象惊呆了。街道两旁商铺林立，绸缎庄、首饰铺、点心铺……一家挨着一家，门口挂着五颜六色的幌子，随风飘动。街上行人来来往往，有挑着担子的小贩，有穿着华服的公子小姐，还有牵着孩子的妇人，热闹非凡。小贩们的吆喝声、商铺里的叫卖声、孩子们的笑声，交织在一起，形成了一幅鲜活的市井画卷。

　　“夫人，您看那家点心铺，他家的桂花糕可好吃了，咱们要不要买点尝尝？”春桃指着不远处的一家点心铺，笑着道。

　　沈明姝点点头，跟着她们走到铺前。铺子里的伙计见了她们，连忙热情地招呼：“三位姑娘要点什么？我们家的桂花糕、杏仁酥都是刚做的，新鲜得很。”

　　云溪替沈明姝选了两盒桂花糕，又买了些杏仁酥，递给春桃提着。沈明姝看着铺子里摆放的各式各样的点心，心里很是新奇。在丞相府时，她很少能吃到这样精致的点心，舅母总说“女子吃多了甜食会变懒”，只有逢年过节，才能分到一小块。

　　三人继续往前走，走到一家首饰铺前，沈明姝停下了脚步。铺子里的柜台里摆放着各式各样的首饰，金的、银的、玉的，琳琅满目。她的目光落在一支银镀金点翠步摇上，步摇的流苏上挂着小小的珍珠，轻轻晃动，格外好看。她突然想起陆昭的前夫人，或许也有这样一支步摇吧。

　　“夫人若是喜欢，咱们便买下来？”云溪看出她的心思，轻声问道。

　　沈明姝摇摇头，转身离开：“不必了，只是看看而已。”她知道，这些首饰再好看，也比不上陆昭留下的那枚玉佩，比任何首饰都珍贵。

　　三人又逛了一会儿，春桃提着的食盒已经装满了，有糖炒栗子、冰糖葫芦，还有刚出炉的烧饼。

　　沈明姝手里拿着一支冰糖葫芦，咬了一口，酸甜的味道在舌尖蔓延开来，让她忍不住弯起了嘴角。这是她第一次吃冰糖葫芦，原来外面的世界，竟有这么多好吃的。

　　就在这时，身后传来一个熟悉又刻薄的声音：“这不是明姝吗？怎么，嫁进将军府，也舍得出来逛街了？”

　　沈明姝浑身一僵，缓缓转过身，只见舅母柳氏带着冯文玥与冯文瑶，正站在不远处。舅母穿着一身暗红色的衣裙，头上簪着一支金步摇，脸上带着几分得意的笑容。冯文玥与冯文瑶也穿着华丽的衣裳，眼神里满是轻蔑。

　　春桃立刻挡在沈明姝身前，语气不善：“丞相夫人，请注意你的言辞，我们夫人是将军府的主母，岂容你随意置喙。”

　　柳氏冷笑一声，根本没把春桃放在眼里，目光落在沈明姝身上：“将军府的主母又如何？不过是个寄人篱下的孤女，若不是靠我们冯家，你能有今日？”她顿了顿，又故意提高声音，“听说陆将军去了北疆打仗，不知道能不能活着回来呢。你说你，要是成了寡妇，可怎么办啊？”

　　这话像一把尖刀，狠狠扎在沈明姝心上。她攥紧手里的冰糖葫芦，指尖微微泛白，却还是强忍着怒意，语气平静：“舅母慎言，将军乃国之栋梁，定会平安凯旋。倒是舅母，不在府里好好待着，跑到大街上搬弄是非，就不怕被人笑话？”

　　冯文玥上前一步，附和道：“沈明姝，你别给脸不要脸，我娘说的是实话，陆将军这次去北疆，面对的是凶狠的突厥人，能不能回来还不一定呢。你还是早点为自己打算打算吧，别到时候落得个无依无靠的下场。”

　　“就是。”冯文瑶也跟着道，“当初要不是你运气好，嫁给了陆将军，你现在还在我们家里吃剩菜呢。现在将军不在家，你就该安分点，别出来抛头露面，丢我们丞相府的脸。”

　　沈明姝看着她们母女三人的嘴脸，心里又气又寒。她没想到，自己都已经离开丞相府，嫁进将军府了，她们还是不肯放过她，竟然还咒陆昭不能平安回来。

　　“你们太过分了。”春桃气得脸色通红，就要上前理论，却被沈明姝拉住了。

　　沈明姝深吸一口气，目光冷冷地看着柳氏母女：“我与将军的事，就不劳舅母与两位表姐妹费心了。将军府的事，也与丞相府无关。请你们自重，别再纠缠，否则，我便让人去告诉冯丞相，让他来评评理。”

　　柳氏没想到沈明姝竟敢用冯丞相来威胁她，脸色瞬间变了变。她虽然刻薄，却也怕丈夫怪罪，毕竟沈明姝现在是将军府的夫人，若是真闹到冯丞相那里，吃亏的还是她。

　　“哼，算你厉害。”柳氏冷哼一声，拉着冯文玥与冯文瑶，“咱们走，别跟这种人浪费时间。”

　　看着她们离去的背影，春桃还在生气：“夫人，您怎么不让我跟她们理论啊？她们太过分了，竟然咒将军。”

　　沈明姝摇摇头，语气带着几分疲惫：“跟她们理论，只会白费口舌。只要将军能平安回来，她们说什么，都不重要。”她抬手摸了摸贴身衣袋里的玉佩，指尖传来温润的触感，让她原本慌乱的心，渐渐安定下来。

　　云溪看着她的模样，轻声安慰道：“夫人别往心里去，她们就是嫉妒您嫁得好，故意说些难听的话气您。将军那么厉害，定会平安回来的。咱们还是早点回府吧，免得再遇到什么不开心的事。”

　　沈明姝点点头，跟着她们往将军府的方向走。大街上依旧热闹，可她却没了刚才的兴致。柳氏母女的话，像一根刺，扎在她心里，让她更加担心陆昭的安危。

　　回到将军府，沈明姝将自己关在内室里，拿出陆昭写的那封家书，一遍遍地看着“安好勿念”四个字。她在心里默默祈祷，希望陆昭能平安无事，希望这场战争能早日结束，希望他能早日回来。

　　春桃端来一碗温热的莲子羹，放在她面前：“夫人，喝碗羹吧。您从早上到现在都没怎么吃东西，别饿坏了身子。将军要是知道您这么不照顾自己，定会担心的。”

　　沈明姝接过莲子羹，舀了一勺放进嘴里，甜意顺着舌尖蔓延开来。

　　“好，我知道了，你下去吧。”

　　春桃担忧的看了她一眼，随即走出房间。

　　这一整晚，沈明姝都没有睡好，也不知道是不是被舅母的话给连累的，梦里面将军浑身是血的倒在血泊里。

　　沈明姝猛地从床上坐起，额头上布满冷汗，胸口剧烈起伏着。内室里静得能听见自己的心跳声，方才梦里那血腥的画面还在眼前挥之不去，陆昭浑身是血地倒在沙场上，玄色铠甲被染得通红，他朝着她的方向伸出手，却怎么也抓不住。

　　“将军……”她无意识地呢喃出声，指尖紧紧攥着身下的锦被。缓了好一会儿，她才掀开被子下床，赤着脚走到窗边，望着北方的夜空。

　　她走到梳妆台前，打开抽屉，取出陆昭留下的那枚羊脂玉佩。玉佩在月光下泛着温润的光泽，指尖触到上面刻着的“陆”字，心里才稍稍安定了些。她将玉佩贴在胸口，仿佛能感受到他的温度，在心里默默念着：“将军，你一定要平安，别让我担心……”

　　这一夜，沈明姝再没睡着。天刚蒙蒙亮，她便起身梳洗，眼底的青黑藏都藏不住。春桃进来伺候时，见她这副模样，心疼地问道：“夫人，您昨晚没睡好吗？”

　　明姝摇摇头，强打起精神：“没什么，许是夜里有些凉，没睡安稳。对了，昨日让你派人送的家书，安排好了吗？”

　　“夫人放心，已经让府里的护卫送去驿站了，说是最快十日就能到北疆。”春桃一边替她挽发，一边说道。

　　“夫人，夫人，不好了！”云溪的声音从门外传来，带着几分慌乱。

　　沈明姝心里一紧，连忙打开门：“云溪，出什么事了？这么慌张。”

　　云溪喘着粗气，手里拿着一张帖子，递到她面前：“夫人，宫里来人了，说是皇后娘娘请您明日去宫里赴宴，还说……还说让您务必去。”

　　沈明姝接过帖子，只见上面写着“皇后邀将军夫人沈氏于明日巳时入宫赴宴”。她心里泛起一丝不安，她从未与皇后打过交道，皇后为何会突然请她入宫赴宴？

　　“夫人，这宫里的宴可不是好赴的啊。”云溪担忧地说道，“皇后娘娘向来深居简出，很少邀请朝臣家眷入宫，这次突然请您去，怕是没那么简单。”

　　沈明姝点点头，她也觉得此事蹊跷。可仔细一想，皇后是太子的生母，此次邀她入宫赴宴，很可能是想拉拢她，或是想从她口中打探陆昭的消息。

　　她深吸一口气，眼神却渐渐坚定。她不能让陆昭担心，也不能给将军府惹麻烦，明日入宫，她定要谨言慎行，保护好自己，也保护好将军府。

　　次日辰时，沈明姝换上一身得体的衣裙。她没有选华丽的款式，只穿了一件淡蓝色的衣裙，裙摆绣着简单的兰草纹样，头上簪了支银质的素面簪子，看起来温婉又端庄。

　　春桃替她整理好衣裙，担忧地说道：“夫人，您今日入宫，一定要小心啊，若是皇后问起将军的事，您就说不知道，别轻易表态。”

　　“我知道。”沈明姝点点头，拿起那枚羊脂玉佩，贴身放好，“有这枚玉佩在，我心里也能踏实些。你在家看好府里，我傍晚就能回来。”

　　说完，她便带着云溪，坐上了前往皇宫的马车。马车缓缓驶过长街，沈明姝坐在车里，掀开车帘的一角，望着外面的景象。街上依旧热闹，可她却没了往日的兴致，满心都是对入宫赴宴的担忧。

　　马车行驶了半个时辰，终于抵达皇宫门口。宫门处的侍卫验过帖子后，便领着沈明姝与云溪往里走。

　　皇宫很大，红墙黄瓦，雕梁画栋，处处透着威严与肃穆。沈明姝跟在侍卫身后，小心翼翼地走着，不敢四处张望，生怕触犯了宫规。

　　走到坤宁宫门口，侍卫停下脚步，躬身道：“将军夫人，皇后娘娘就在里面等着您，请您进去吧。”

　　沈明姝深吸一口气，整理了一下衣裙，迈步走进坤宁宫。只见坤宁宫内摆放着精致的家具，墙上挂着名贵的字画，皇后坐在主位上，穿着一身明黄色的宫装，头上戴着凤冠，脸上带着淡淡的笑容，却透着几分威严。

　　“臣妇沈氏，参见皇后娘娘，娘娘千岁千岁千千岁。”沈明姝连忙躬身行礼，语气恭敬。

　　皇后笑着抬手：“免礼，快起来吧。早就听说陆将军娶了一位温婉贤淑的夫人，今日一见，果然名不虚传。”

　　沈明姝起身，站在一旁，垂着头，不敢与皇后对视：“娘娘过奖了，臣妇只是一介普通妇人，不敢当娘娘如此夸赞。”

　　皇后看着她拘谨的模样，嘴角的笑容更深了些：“别这么拘谨，今日请你入宫，只是想与你聊聊天，尝尝宫里的点心。来人，给将军夫人上茶。”

　　宫女很快端来一杯热茶，放在沈明姝面前。沈明姝端起茶杯，轻轻抿了一口，温热的茶水滑过喉咙，却没能驱散她心里的不安。她知道，皇后不会只是单纯地想与她聊天，接下来，皇后定会问起陆昭的事。

　　果然，没过多久，皇后便看似随意地问道：“沈氏，陆将军去北疆打仗已有月余，你可有收到他的家书？他在北疆一切都好吗？”

　　沈明姝心里一紧，连忙说道：“回娘娘，臣妇收到过将军的家书，将军在信上说一切安好，让臣妇不必担心。只是将军军务繁忙，信上并未多提北疆的事，臣妇也不知将军具体的情况。”

　　皇后点点头，没再多问，反而与她聊起了家常，问她在将军府的生活，问她府里的琐事。沈明姝一一作答，语气恭敬，却始终保持着距离，不敢多说一句多余的话。

　　聊了大约一个时辰，皇后看了看天色，说道：“时辰不早了，你也该回府了。今日与你聊天很是开心，以后有空，常来宫里坐坐。”

　　沈明姝连忙躬身行礼：“谢娘娘恩典，臣妇告退。”

　　走出坤宁宫，沈明姝才发现自己的后背已经被冷汗浸湿。这场宫宴，看似平静，实则处处透着试探，好在她谨言慎行，没有泄露任何不该说的话。她跟着侍卫走出皇宫，坐上马车，心里的石头终于落了地。

该作者现在暂无推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