银杏树

　　清晨的阳光透过窗帘缝隙，在地板上投下一道温暖的光影。齐铭睁开眼，第一件事就是看向对面的床铺。周亦安还在睡，呼吸平稳，眉头却微微皱着，像是陷在某个不安的梦境中。

　　齐铭轻手轻脚地下床，从抽屉里拿出一个小本子。

　　本子封面上写着“放松计划”，里面密密麻麻记录着这些天他趁周亦安睡着后与林墨商量出的各种点子。每一条后面都标注着注意事项：“注意他的情绪状态”、“避免拥挤”、“需要提前踩点”、“注意温度变化”……

　　「今天从简单的开始。」

　　齐铭在“喂校园流浪猫”后面打了个勾。

　　周亦安醒来时，阳光已经洒满半个房间。他坐起身，揉了揉眼睛，看到齐铭正坐在书桌前写什么。

　　“早！”齐铭合上本子“睡得还好吗？”

　　周亦安点点头，眼神还有些迷茫。他下意识地摸了摸左手腕上的纱布，然后迅速放下手，像是怕被注意到这个小动作。

　　“今天天气很好哎！”齐铭假装没看见“我们要不要去散步？”

　　周亦安犹豫了一下，在顾及很多，但想到还没开学，校园里人应该不会很多，便点点头答应下来，不想扫了齐铭的兴。

　　齐铭已经拿起外套，牵起周亦安的手出了宿舍门。

　　初春的校园很安静。没开学人也比较少。但光秃的树枝上已经冒出嫩芽，阳光温暖而不炙热。齐铭带着周亦安绕到图书馆后面，那里有几只流浪猫常在阳光下打盹。

　　齐铭从口袋里掏出一个小袋猫粮“要不要喂喂看？它们都很乖。”

　　周亦安盯着那些毛茸茸的小生物，眼神复杂。一只橘猫小心翼翼地靠近，蹭了蹭齐铭的裤脚。齐铭蹲下身，轻轻抚摸它的下巴，猫咪发出满足的呼噜声。

　　“它不会伤害你。”齐铭轻声说“想试试吗？”

　　周亦安犹豫了很久，最终慢慢蹲下，伸出一根手指。橘猫好奇地嗅了嗅，然后轻轻蹭了蹭他的指尖。周亦安像是被烫到一样缩回手，但眼睛微微睁大了。

　　“它……很软。”周亦安轻声说，脸上不自觉带上笑容。

　　齐铭的心轻轻颤动：“是啊，毛茸茸的。”

　　“以后有机会想不想养一只？”

　　“嗯。”

　　他们静静地喂了一会儿猫，阳光晒得人暖洋洋的。周亦安从一开始的紧张到后来能让小猫吃掌心的猫粮。这些猫咪好像很喜欢他，把一旁常来的齐铭都冷落了。

　　“接下来去哪？”周亦安突然问，声音里有一丝齐铭从未听过的期待。

　　齐铭强压住内心的激动，装作随意地说：“听说西门新开了家书店，那有只超级肥的店猫，要不要去看看？”

　　书店确实有只肥硕的三花猫，但更吸引周亦安的是满墙的书籍。他在文学区流连忘返，手指轻轻抚过书脊，眼神变得专注而明亮。齐铭悄悄买下他触摸时间最久的那本《追风筝的人》，准备找个合适时机送给他。

　　中午他们去了学校后门的小面馆。老板是个热情的大叔，看到周亦安瘦弱的样子，特意多送了个荷包蛋。

　　“多吃点！年轻人太瘦了！”

　　周亦安盯着碗里金黄的荷包蛋，眼神复杂。齐铭以为他会拒绝，但他最终拿起筷子，小口吃了起来。

　　“好吃吗？”齐铭问。

　　周亦安点点头，嘴角沾了一点酱汁。齐铭忍不住笑了，抽了张纸巾递给他。他默默接过纸巾，耳朵微微泛红。

　　下午齐铭带着周亦安去了市美术馆。周日的下午人不多，他们在空旷的展厅里慢慢走着。周亦安在一幅油画前停下脚步——画面上是一个蜷缩在角落的少年，阳光从高窗洒落，照亮他身上的伤痕。

　　“他很像我……”周亦安突然出声。

　　齐铭仔细看着画中少年倔强的眼神，摇摇头：“不像。你比他坚强很多。”

　　周亦安转过头，眼睛在昏暗的灯光下显得格外深邃：“为什么？”

　　“因为你还在这里”齐铭轻声说“还在努力活下去。”

　　周亦安的手指无意识地蜷缩起来，但这次他没有移开目光。他们在画前站了很久，直到工作人员来提醒闭馆时间。

　　回学校的公交车上，周亦安靠着车窗打盹。夕阳透过玻璃照在他脸上，长长的睫毛投下细小的阴影。齐铭注意到他睡梦中嘴角是放松的，不再像往常那样紧抿着。

　　第二天，齐铭带着周亦安去了更远的地方，是一个老城区的布料市场。五颜六色的布料堆成小山，周亦安站在入口处，有些不知所措。

　　“摸摸看。”齐铭拿起一匹丝绸“感受一下不同的质地。”

　　周亦安迟疑地伸出手，指尖轻轻掠过光滑的丝绸、粗糙的麻布、柔软的羊毛……他的表情渐渐放松，甚至主动去摸一匹绣着繁复花纹的锦缎。

　　“感觉怎么样？”齐铭问。

　　周亦安点点头，眼神亮晶晶的：“像阳光下的湖面。”

　　这句话让齐铭愣住了——这是周亦安第一次用这么诗意的语言表达感受。他毫不犹豫地买下那匹布料，尽管不知道能用来做什么。

　　中午他们在市场旁的小吃摊尝试了各种食物。周亦安对辛辣的东西仍然抗拒，但会小心地尝一点齐铭推荐的甜食。

　　齐铭递过去一串糖葫芦，周亦安咬下一口糖油果子，眼睛微微睁大。

　　“好吃？”齐铭笑着问。

　　周亦安点点头，又咬了一小口，嘴角沾着糖屑。齐铭忍不住伸手帮他擦掉，这个亲昵的动作让两人都愣住了。但周亦安没有躲开，只是耳朵微微发红，低头继续吃东西。

　　第三天，齐铭原本的计划是去植物园。但早上醒来时发现周亦安状态不好，缩在被子里发抖。

　　“做噩梦了？”齐铭轻声问。

　　周亦安点点头，脸色苍白。齐铭立刻改变计划，去食堂买了热粥和小菜，然后在宿舍放起轻音乐。他们看了一部轻松的电影，周亦安裹着毯子慢慢放松下来。

　　“对不起……”周亦安小声说“打乱了你的计划。”

　　“计划就是为你服务的。”齐铭递给他一杯热茶。

　　“你不舒服我们就调整。”

　　周亦安捧着茶杯，热气氤氲了他的表情：“为什么……对我这么好？”

　　齐铭思考了一下，选择诚实回答“因为看到你快乐，我也快乐。”

　　周亦安问过很多次这样的问题，齐铭也回应了很多次，但次次不一样，又次次似相同。

　　这总让周亦安不知如何回应。他低头喝茶，长长的睫毛掩盖了眼中的情绪。

　　下午雨停了，齐铭带着周亦安去了学校的温室花房。里面温暖潮湿，各种植物郁郁葱葱。周亦安对一盆含羞草产生了兴趣，小心地触碰它的叶子，看着它们缓缓闭合。

　　“像你”齐铭轻声说“轻轻一碰就缩回去了。”

　　周亦安抬起头，眼中闪过一丝惊讶，然后微微笑了：“但它还会再打开。”

　　“我也是。”

　　这句话像一道阳光照进齐铭心里。他看着周亦安继续探索花房，手指轻轻拂过花瓣，低头闻花香，那个专注的侧影美得让他移不开眼睛。

　　第四天，齐铭实施了他最期待的计划——带周亦安去看海。虽然只是城市边缘的一片海湾，但对从未见过海的周亦安来说已经足够震撼。

　　站在沙滩上，周亦安睁大眼睛望着无边无际的蓝色，海风撩起他额前的碎发。他的嘴唇微微张开，像是被这壮丽的景象震撼得说不出话。

　　“感觉怎么样？”齐铭问。

　　周亦安沉默了很久，最终轻声说：“比我想象的……还要漂亮。”

　　他们沿着海岸线慢慢走着，捡贝壳，看海浪拍打礁石。周亦安甚至脱了鞋袜，小心地让海水漫过脚背。当一阵大浪突然涌来时，他吓得抓住齐铭的手臂，然后又迅速松开。

　　“对不起。”他小声说。

　　齐铭笑了：“你可以抓着，我不介意。”

　　周亦安的耳朵又红了，但没有拒绝。当他们继续往前走时，他的手指轻轻抓着齐铭的袖口，像只试探着伸出触角的小动物。

　　夕阳西下时，整个海湾被染成金红色。周亦安坐在沙滩上，抱着膝盖看日落，眼神平静而专注。齐铭偷偷拍下这个画面，决定洗出来放在床头。

　　“谢谢你。”周亦安突然说。

　　齐铭转过头：“谢什么？”

　　周亦安的声音很轻，但很清晰“谢谢你为我做的所有事。”

　　“这几天，很快乐。”

　　齐铭的心轻轻颤动：“还有很多快乐的事想带你体验。去游乐园、听音乐会、趴雪山……我们慢慢来，我们有一辈子时间享受快乐。”

　　这句话脱口而出，两人都愣住了。一辈子，好像是把对方规划在自己以后的每个时刻里。

　　周亦安转过头，耳朵快红透了。齐铭的心跳加速，担心这么说会不会对周亦安产生困扰。

　　但周亦安最终只是微微点头，轻声说：“好。”

　　回程的车上，周亦安靠着车窗睡着了。齐铭看着他平静的睡颜，心里涌起一股前所未有的柔软情感。这些天的每一时刻，都无比珍贵，让齐铭细细珍藏。

　　手机震动，是林墨的消息：“怎么样？”

　　齐铭回复：“今天带他看了海，看了日落。状态比刚开始好很多，今天让他好好放松了一下。”

　　林墨回了个大拇指表情。齐铭放下手机，轻轻调整姿势让周亦安靠得更舒服。

　　窗外的城市灯火通明，每一盏灯背后都是一个故事。齐铭想，也许他和周亦安的故事，才刚刚开始真正精彩的部分。

　　他知道前路还很长，创伤不会一夜愈合。但此刻，看着周亦安在睡梦中微微上扬的嘴角，齐铭觉得，也许真的有光能照进最深的黑暗。

　　而他很荣幸，能成为那束光的一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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