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收藏此章节]
[投诉]
文章收藏
翟家祖庙
城主府后有一片荒山。
竹林茂密,生长的狂野肆意,独留一条幽静的上山路。
入林的那一瞬便就进入了控怪司的范围。
襄陵城中的控怪司,掌控着城中所有妖魔鬼怪的文书,内有整齐的书架工位,以及无比寻常的忙碌打工人。
“呼呼呼”
金玉脸上的书页有多沉,睡得就有多沉。
魔音贯耳,燃尽的蜡油堆砌在桌角,剩着一盏油灯扑闪着昏黄的烛光。
英淮的眼眶乌青,哈欠连天,凡人之躯也将熬不住了。
一束黑夜中略显单薄的火苗摇曳着,灯影飘摇乱颤,忽而被微风掐灭。
结鳞的两只眼睛涩得发酸,眼一眨再睁不开光亮了。
“金玉!”
黑暗吞噬了所有目光所及,伴生混沌的寂静。
呼噜声尤为震耳。
金玉一睡不知天荒地老,两眼一黑遁入六空之境。
“金玉!”
……
“城主,在叫我?”
龚大士忙不迭地续上灯光。
他脚下默默使劲,七八脚才将金玉踢醒。
金玉眼皮沉沉地粘着,强行唤醒,打着哈欠,伸了个大懒腰。
“是叫我,最近想发财,找了个道士取得小名?”
也不知道她这张口就来的本事是跟谁学的。
“迷信!”
朦胧中,龚大士尴尬的侧脸显得憨态可掬。
“跟着城主做事,怎么能睡得这样死!”
“是是是”
金玉的脑袋还晕乎乎的,“你怎么来了?”
“翟小姐,一连几日寻不到城主,听闻城主在控妖司昼夜不歇,有些担心,亲自送了夜宵来!”
夜宵!她两眼一亮,彻底清醒了。
“请!快请!”
一边催促龚大士,一边感慨加抱怨:
“还好有个贴心的娘子,不然谁能跟你日夜不分地连轴转!”
“怎么,我翻书耽误你睡觉打呼,梦见周公了?”
昏沉借胆,金玉结结实实地跺了一脚,闷哼一声以示抗议。
“不跟你计较。”
她摸着桌角摸到结鳞身前,移过灯火照亮自己的脸。
“山君…”
火光在她的眼眶中生姿闪烁,疲惫下眼眶泛红,睫毛簌簌略显凌乱。
像是在证明她努力的痕迹。
“有话直说。”
金玉得到首肯,“啪”一声拍了块石头在桌上。
“子母玉,母玉?”
“对,”她那标志性的坏笑引得结鳞心绪不宁。
“我刚看控怪司的名录,翟如意也在其中,还是跟随英淮最早的一批。”
她起身娓娓道来,“翟如意,自幼同英淮一起拜入一个什么无度道人门下,她修仙道剑气,你修人道剑术,皆有所成。”
“后来,师门被妖怪覆灭,于是回到襄陵建立控怪司。”
“有这么个控怪司的元老在,何必费劲翻文书。”
“我觉得…说不准她会知道控怪符的来源,而且关于翟家祖庙和大妖,恐怕也得通过她了解。”
结鳞的头跟随着她的脚步摇摆,目光专注,无声地笑了下。
“子母玉不是失灵了?”
金玉闻言趴下把脑子放在桌子上,脖子软趴趴的好似无骨,下巴抵在桌面摇头晃脑,眼睛笑眯眯的,好似弯月远挂。
“术法失灵,宝器不是还有固有能力嘛!”
“你早就算计好了?”
结鳞学着她的眯眯眼,忽然靠近,烛火横在两双眸子间,鼻息喷涌吹动岑寂。
四目相对,火光四溢。
晃神间,结鳞将她的慌张尽收眼底。
每个人都有秘密。
探究别人的秘密一般不会有好下场,但若这个秘密涉及了自己就得另说了。
时至今日,结鳞已经深谙金玉这番任哪如鱼得水的皮面下不知掩藏了多少算计。
他不急,晾她也逃不出自己的指掌。
像是在看戏,他倒觉得如今的日子倒比在月宫有趣许多。
金玉吓得下意识推开结鳞的肩。
“我哪有料事的神通,就是一门心思地为山君分忧,山君专心对付伏波珠,那我不得为塑魄加把劲儿?”
“这才将子玉借山君之手送给翟姑娘,事实证明,没有女子不喜欢光彩绚丽的宝石。”
不知是不是饿久了,她的肚子合时宜地乱叫。
一串乱响,逗笑了结鳞。
门外的脚步声越来越近。
金玉瞅准机会,将母玉塞进结鳞怀中,自顾自地捏起他的手腕与他击掌。
“就这样说定哈!”
“一,控怪符。”
“二,翟家祖庙,大妖。”
她忙忙叨叨的,跑去门前迎翟如意。
背后看,似乎还是那个蹦蹦跳跳,脚步哒哒的玉石小妖。
翟如意不愧是习武之人,一人抬了两大食盒,碗盘足足摆满了一桌。
龚大士张罗着又多点了几盏灯,自以为很有眼力见地要将雀生架走。
她挤眉弄眼苦苦哀求结鳞,出于怕她饿死的善心,将她留下。
金玉一手持筷一手拿勺,最后的矜持即将被香气磨平。
秉着吃饱喝足好办事的人道主义原则,结鳞一声令下,恶狼出击。
翟如意含情脉脉地给结鳞递上汤碗,语轻调柔,“师兄,这新笋老参吊的乌鸡汤,小火慢煨了三四个时辰,我记得师兄从前是喜食鲜汤的。”
汤面上浮一层油脂,结鳞闻着油腻腻的滋味,胃中返流。
他在炙热的注视中婉拒,接下汤碗又送到金玉眼前。
“世异时移,人多会变,多年军伍同食粗茶淡饭,现在实在是消化不了这大补的汤。”
翟如意娇俏的笑明显僵在脸上一瞬,“雀生年纪小,长身体是该补补。”
又婉转掠过,重新给他夹了清淡的炒菜。
三个人的世界,总有一人多余。
咀嚼声,吞咽声,碗筷碰撞声……
静得诡异。
金玉将脸埋在碗底,悄悄漏出眼睛偷看,结鳞像只木偶,机械式地吃下饭菜。
就是不问正事。
她一脸嫌他不争气的哀怨,自己顶上,斟酒举杯,“看夫人也是习武之人,听龚管家说城主和夫人从前拜入同门,舞剑弄青梅是一段人人羡艳的佳话呢!”
一声夫人,翟如意登时满面红光,叫到了心坎上。
“雀生真会说话,不知师兄是否也是如此想?”
翟如意向来爽利泼辣,一贯是单刀直入的作为。
结鳞沉默。
金玉心中不爽,又安慰自己:神怎么可能会撒谎配合。
她在桌下踹了他一脚,两只眼睛睁得大大的使眼色。
“嗯。”
也就踹出神的一个字。
她提壶倒酒,直后悔指望结鳞还不如将翟如意灌醉。
翟如意却已知足,笑得花枝乱颤。
金玉叹:也不知道英淮从前是有多吝啬情意,还是翟如意真就满心满眼的他,满足得如此容易。
“那城主可是够木讷,生让夫人等了许久,才提亲!”
“来,再干一杯。”
雀生的声音脆脆的,加上爱屋及乌,翟如意难免母性泛滥,看向他的目光就像是在看弟弟。
“浑说!”
“当年师兄也是为我好,因为要处置窦山,怕波及我,才借着我失手重伤一八怪致死的事,将我推的远远的。”
她仰头,酒气迷离,眼睛里送出一段浓情蜜意。
“师兄,是在保护我。”
“你说师兄木讷,我倒觉得师兄行大于言,我很喜欢。”
鸡汤确实有些油腻了。
翟如意的热情似火,直勾勾的眼神如岩浆喷发,恨不得将结鳞熔了。
金玉脚上提醒结鳞的动作大得差点翻桌。
直到她狠狠捏住他的小指,才疼得憋出一句完整的话。
“控怪符,控妖可有解法?”
……
人外有人,还有更单刀直入的,不愧师出同门!
“解法!”
翟如意出乎意料的震惊,“师兄可是要为怪解控?”
“师兄,难道忘了师父如何惨死,忘了当日除怪必尽的誓言?”
翟如意痛恨妖怪,已经到了见之必诛的境地。
结鳞抽出被翟如意压住的手,清了清嗓道,“我是怕符咒无眼,伤人伤己。”
见师兄面色凝重,翟如意软和下来,“我知师兄良善,也认同生灵皆有好坏,要不当年也不会同师兄共同创办控怪司,只是凡入了控怪司的八怪必有伤人案底,万不可对其心软啊。”
翟如意平息激动,才道,“其实,当日八怪灭门突然,师父还未及教我解控,就连画符也是不精,以至于这些年师兄所用皆是师父遗留。”
“幸而,襄陵城有师兄坐镇,八怪不敢妄动。”
母玉在结鳞的胸口,未有异样。
可见,翟如意句句实话,并不知晓解法。
金玉才跳出来碰杯,缓和气氛,“今日只管饮酒,不说这些劳什子的琐事,如今襄陵太平,想它做甚!”
她不知从哪变出的红绸卷书,上面写满了婚仪流程。
“大婚之日近在咫尺,城主千交万代届时全城瞩目,切不可薄了翟家的面儿。”
眼光流转,金玉话题转得也不算顺滑。
她硬着头皮说下去,“夫人可有什么要求?”
皮笑肉不笑的尴尬,样子滑稽极了。
结鳞的一根小指就快被掘折了,强忍着钝痛,他再次发力,“我知道翟家将祖庙奉为圣地,就连我这个城主都不曾知晓翟家祖庙用了哪片建制而立,若是介意,也无须祭祖。”
金玉正以黄泉酒肆的收成发愿结鳞的激将法有用,紧张得手上失了力道,咔嚓一声,骨头碎裂的声音从桌下传来。
几乎同时,结鳞已无知觉的小指挣脱出来,反包裹住金玉的手掌,四根手指被他大力捏作一处。
关节细碎的咯响个不停。
仙也并非云月心性。
睚眦必报。
几壶酒下肚,翟如玉不停地点头,怕是更看不清桌下的“斗争”了。
“师兄不必见外,既以成婚何必介意,当然得一同祭拜先祖,至于祖庙没有用城中寸土,届时师兄自然会见到祖庙奥妙之处。”
翟如意沉浸于情意绵缠,酒色缱绻,不可自拔。
几乎是一口答应。
她想留些悬念,也算回赠师兄一场惊喜。
不成想,有人与她一醉方休,醉梦中,有问自然有心答。
他们听到了她的心声:画舫水域,翟氏之血,祖庙自现。
这是每一位翟氏血脉都潜藏心中的秘密。
插入书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