蛇缠

　　“那他是谁？”沈如枝瞪大杏眼，疑惑道。

　　“其实我也不确定。”江临川轻轻晃了晃脑袋，“但我猜，死在观中的人应该是周从珏。”

　　“周从珏？”

　　恍然间，那天那个气势汹汹的身影又浮现在沈如枝眼前，沈如枝皱眉思索片刻，缓缓道：“江公子为何觉得是他？”

　　“牧霄练的功法名为冷香凝，练此功者，死后身上会有一股异香，可我刚刚闻过了，此尸除了血腥味，并无其他的味道。”江临川顿了顿，“而且听其他几个师兄说，周从珏原本是被那牧霄老狗安排在客栈留守的，但牧霄一出事，他就独自一人离开了客栈，说是去寻牧霄，结果到现在人都没回来。”

　　“江公子，你说会不会是血腥味太重，盖住了原本的那股香味呢？”沈如枝目光微凝，蹙眉道。

　　“不会的。”江临川矢口否认道，“我娘去世的时候我闻到过这种香味。”

　　江临川目光闪了闪：“我娘练的功法就是冷香凝，她走时浑身都是血，但血腥味依旧盖不住她身上的那股异香，那香味整整三日都不曾散去……”

　　沈如枝看出了江临川眸底透出的悲伤，她走上前，轻轻拍了拍江临川的手臂，少女掌心温热，似是无声的安慰。

　　“无妨，沈姑娘，我娘都走了好久啦，其实我也没那么难过啦。”江临川对着面前的少女轻柔一笑，闻声道。

　　“江公子，思念之心人皆有之，何况是已故的亲人呢？我们不是朋友吗？你不用在我面前硬撑的！”沈如枝眉眼弯弯，唇角牵起一个甜甜的笑。

　　“朋友……”江临川唇齿间细细琢磨着这两个字，忽的，他望向沈如枝，“既是朋友，你就别叫我江公子啦，听着多生疏。”

　　“好啊，那我叫你江兄好啦！你可是我下山认识的第一个朋友呢！”沈如枝开心道。

　　看着沈如枝高兴的样子，江临川犹豫道“嗯嗯，那我……可以叫你阿枝吗？”

　　“当然可以啊！我师兄就是这么叫我的！”沈如枝满口答应。

　　“阿枝，实不相瞒，其实我讨厌牧霄老狗还有一个原因。”江临川缓缓道，“我娘曾和我说过冷香凝是昆仑宗内门弟子独传的功法，因为是独门秘法，就连我和我阿姐她都不曾教过，但十年前，昆仑宗早已不存，牧霄却带着那一身强劲的修为和熟稔的冷香凝功法，拜入我万剑宗门下，父亲敬他修为高深，又因他和母亲练的功法是一种，就以为他和母亲是同门，竟破格授他以长老之位。”

　　“以为？”沈如枝望向江临川，目光略带迟疑。

　　“我诈过牧霄。”江临川语气讥讽，“我听母亲说过，昆仑宗不论内外门纪律要求都十分严苛，但凡昆仑弟子都需谨记门规，他连昆仑宗的门规都不记得，怎么可能会是昆仑宗的弟子？”

　　“那你父亲还让他当长老？”沈如枝诧异道。

　　“父亲因着对母亲的情谊，所以不太想去深究，况且昆仑已灭，留下的基本都是外门弟子，内门所修的无论剑法还是功法大多都已经失传，若冷香凝能因此继续传承，未必不是件好事。”江临川轻轻叹了口气，“说来牧霄那功法，那修为，似是浑然天成的，所以我总觉得他这一切都不是正经得来的，但或许是我小人之心了吧。”

　　“我看未必。”沈如枝摇了摇头，“江兄，你想想看，就牧霄那一副趾高气昂的模样，倒也不像个愿意隐瞒自身实力，归隐山林的人，他身负如此深厚的修为和独特的剑法，若他真想投身于大宗门门下，又为何不早些现身呢？”
　　沈如枝瞳孔微微一缩，一道凌力的目光从她眼底闪过：“那么唯一的可能就是，他之前不能，也不行。”

　　“阿枝，你的意思是他之前根本就没有这个能力？”江临川抿唇问道。

　　“嗯嗯！正是！”沈如枝微微颔首，表示肯定，“对了，江兄，刚刚你说昆仑宗灭门，你可知大概是在何时？又是出于何因？”

　　江临川听完一时陷入了沉思：“嗯……仔细算来应该是在十六年前吧，听说玉清剑尊失踪后没几年，昆仑宗就被灭门了，那时我也没出生，只是后来父亲无意间和我提起过一次，所以具体原因我也不太清楚。”

　　原来昆仑宗真的没了，幻境中，小棠所说的不假，可为何她提起玉清剑尊的时候，小棠的心情会如此激动，是在怨剑尊失踪后对宗门的不管不顾吗？沈如枝心里是十万分的不解。

　　对于她这个传闻中的剑尊父亲，现在看来还真是迷点重重。

　　“怎么了，阿枝？”江临川看着少女久久未放下的眉头，柔声问道。

　　“啊，没事啦，没事啦。”沈如枝连忙摆了摆手，“对了，江兄，你说这牧霄会不会就是兴德呢？”

　　“倒也不是没有这种可能，但这狼妖为何要见他，等牧霄来了之后，他又为何迫不及待地要将牧霄老狗杀了呢……”江临川蹙眉细思。

　　这时，予呈朝他们二人的方向匆匆跑来，他对着江临川无奈道：“江师兄，道观这里我和几个师兄都检查过好几遍了，但并没有什么发现。”

　　“算了，现在已经很晚了，先回客栈休息吧。”江临川揉了揉眉心，轻叹道。

　　片刻后，几人回到了客栈，却见客栈门口围了一圈镇民，为首的正是孙大娘。

　　“你们这群狗东西！到底几个意思！抓不到妖就算了，还要绑俺儿子，俺们这群平头百姓犯了啥事了！”孙大娘怒气冲冲道，喷出的唾沫星子直接逼得门口的小弟子连连后退了几步。

　　门口的小弟子作出一副为难的样子：“大娘，我们真的没绑您儿子。”

　　“没绑为啥不让俺们进去找一找啊？我瞧你们就是做贼心虚！”孙大娘指着那小弟子的脑袋，似是恨不得在他脑门上戳出个洞。

　　沈如枝见状，内心疑惑道：奇怪，明明绑孙大娘儿子的消息藏得好好的，怎么这么快就被她知道了。

　　想到那只狐妖，沈如枝眼神微微一变，难不成是他将此事泄露了出去？可他为何要这样做？看来，只能将计划提前了。

　　“阿枝。”江临川侧目这才发现身旁的少女不知何时已经窜到人群最前面去了。

　　“你个不长眼的，快放俺们进去！”

　　眼瞅着孙大娘要冲进客栈了，沈如枝连忙几步冲上前，大声道：“孙大娘！”

　　只见，孙大娘竟被沈如枝这声叫喊唬得钉在了原地，生生停下了向前的脚步。

　　“臭丫头，吼那么大声干嘛！”

　　沈如枝唇角勾起一个小小的弧度，对着孙大娘甜甜的笑了起来：“嘿嘿，大娘不好意思啊，我就是嗓门比较大，天生的！”

　　孙大娘白了沈如枝一眼，刚想伸手将沈如枝推开，就被沈如枝一把抓住了手腕。

　　沈如枝似是不经意地在她耳边小声道：“大娘，你儿子不是送货去了吗？”

　　孙大娘听完脸色骤然大变：“你，你想干嘛？”

　　“嘿嘿，想请大娘进去喝杯茶而已，若是大娘不乐意……”沈如枝俏皮道。

　　“臭丫头！”

　　孙大娘咬了咬牙，她转过身，朝背后的镇民们赔笑道：“哎呀，不好意思啊大家，这一切就是个误会，俺儿子已经回家了，刚刚这位姑娘还见到了呢。”

　　“孙芳，你这啥意思，大半夜把俺们叫起来就搞这一出！？”

　　“就是，就是，本来今天出了人命，俺们就害怕，非叫俺们出来。”

　　人群中不断有不满的声音出现。

　　“哎呦，俺真的对不起大家咧！不行俺给各位磕个响头！”孙大娘作势要跪在地上，却被沈如枝拉住了。

　　“算了算了，各位叔叔婶婶，大哥大嫂，你们瞧这夜也深了，孙大娘儿子没事不就好啦，总归是为了她的孩子。”沈如枝稍稍一顿，手指往客栈的方向指了指，“这不，刚刚出了人命，你们在这吵吵嚷嚷的，客栈里的人根本没办法休息，这要是休息不好，怎么替你们除妖啊？”

　　镇民们闻听沈如枝所言，面面相觑。

　　“是啊是啊，他们还得给俺们除妖呢。”

　　“算了，俺们来也是为了孙芳她儿子，别为难人家了。”

　　“散了散了。”

　　不一会围在客栈门口的人便纷纷散去。

　　“走吧，孙大娘。”

　　临了，沈如枝朝江临川挑了挑眉毛，江临川立刻会意，悄悄从另一侧进了客栈。

　　“你到底想干嘛！？”孙大娘坐在椅子上，眼神中带有十足的警惕。

　　“大娘你在外面站了这么久，肯定累了吧，先喝口茶。”沈如枝倒了一杯清茶递到了孙大娘面前。

　　孙大娘猛地站起，“啪——”的一声，她一巴掌拍向桌子，瞬间茶水被震得四处飞溅。

　　“俺问你！你到底想干嘛！俺儿子是不是你们绑的！”

　　“大娘大娘，你先别急，你看，你儿子不是在这吗。”沈如枝目光朝客栈的楼梯口移去。

　　楼梯处，一个身形健壮的男人正缓步走下。

　　“娘！”孙昭疾步跑至孙大娘面前，抓起她的手，晃到，“娘！你可不能冤枉这些个好人啊！”

　　孙大娘甩开被江临川拉着的一只手，而后一巴掌拍在孙昭的手臂上：“大昭！你个憨娃子，他们能是啥好人？”

　　孙昭捂着手臂一脸吃痛的模样，他委屈道：“娘，你别打俺了，俺这手臂现在都还疼着呢。”

　　“哎呦，大昭，你这是咋了。”孙大娘立刻掀起孙昭的袖子，赫然瞧见，孙昭的手臂上有着一道道淤青的伤痕。

　　“大昭！他们打你了？”孙大娘狠狠剜了旁边的沈如枝一眼，她一个箭步上前，扬手就要朝沈如枝脸上呼去，“你们狗娘养的！竟敢打俺儿子！俺跟你们拼了！”

　　沈如枝连忙闪身，躲朝一边：“孙大娘！你怎么能冤枉好人！我们可没打孙昭！”

　　孙大娘像是气疯了，她不听沈如枝辩解，抬手又朝沈如枝打去。

　　眼见孙大娘扬起的手就要扇下，孙昭惊呼一声，他几步疾趋上前，飞身跪扑在地，双手一下箍住孙大娘的小腿，带着哭腔道：“娘！你怎么能打俺恩公呢！”

　　孙大娘猝不及防地被这孙昭一拦，只见她身子猛地一歪，侧身就朝旁边倒去，摔倒在地。

　　沈如枝看着孙大娘狼狈的模样，她眨了眨眼，朝着孙昭的方向抿唇偷笑道，该说不说这江临川演得倒还真是入木三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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