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撞破
赏荷宴。
回京一个月,季渺之第一次进宫。
她仍是一身素色,头发用一根玉簪挽起,脸上浅施粉黛,衣裙只有银灰色的前襟和衣袖边上浮着云纹。
时辰到了,苏衣伴着她去乘马车,经过碧亭湖,突然传来嘈杂之声。
“皇上后宫空虚,赏荷会,其实是选妃的,你得好好表现……”是余小溪。
曲廊季庭兰迈着大步,嗤笑一声:“怎么着,你还想让我当皇后,我比得过贺家那位玲珑天骄吗?”
“阿娴,你爹好心收留了娘,娘不能看着季家走下坡路!”
“我就一草包,重振不了季家门楣,你要觉得对不住爹逢年过节多烧些纸钱就是了。”季庭兰捂着耳朵,飞快钻进马车。
两辆马车,原本是两家分别乘坐的,如今黎佩称病,季钧礼侍奉,都不赴宴了,就变成了余小溪和季庭兰一辆,季渺之单独一辆。
余小溪急急跟上,嘴里还念叨着什么用功、姻亲。
季家这一代只季钧礼一个男丁,自小被宠坏了的,性格孤傲不群,自命不凡,科考却频频落榜,远远撑不起季家这门楣。
季英嗣就更不用说了。
若是季庭兰能站在高位,哪怕是联姻,季家的未来也能光明些。
余小溪是这么想的。
“我可不要,你再给我拉郎配我就不去了。”季庭兰没有什么远大志向,这么威胁余小溪才闭了嘴。
季渺之不欲打搅她们拌嘴,晚了几步,上车后马车就开始行驶,约莫半个时辰到地方。
皇宫巍峨,朱墙高耸,楼台宫阙,一步一景,宫女太监在前面领路,季渺之和季庭兰并排行走,余小溪稍稍后了一步。
季庭兰回头拽了一下她的衣袖:“余小溪你走快点,现在还闹别扭一会又落了你季家的门楣。”
余小溪欲言又止,神色不太好但又端着淡然。
她不常出门,从前大将军一年也不回京一次,这种宫宴的场合都是季卿林带她去的,虽说不上多照顾,她也不用怕谁为难,可如今无依无靠就不同了。
只叫这两个姑娘进宫她又放心不下,阿娴这丫头又不懂她的良苦用心,怎么能不忧愁。
赏荷宴设在御花园。
满池荷花盛放,红绿相映,赏心悦目,花园中已有许多夫人小姐、官人公子在相谈甚欢。
“阿娴,终于又见面了!”楚澄月提着裙子小跑而来,先把季庭兰抱了一下,又向余小溪问好。
她自天香楼回去之后就被关禁闭了,直到赏荷宴才放出来,都要憋坏了。
“繁繁,越发标致了。”余小溪拉着她的手瞧,这两个孩子是一起长大的,虽都淘了些,却是最要好的。
楚澄月的目光落在静默的季渺之身上,陡然亮了亮,随后看向季庭兰,对方点点头。
“季家姐姐,我是楚澄月,幸会。”她突然矜持地行了一礼。
“幸会。”季渺之温和一笑。
有几个熟识的夫人招呼,余小溪就先入席了,季庭兰与楚澄月不是坐得住的,合计要先四处逛逛。
“别惹祸。”余小溪小声叮嘱。
“晓得啦。”
“不带上你家嫡姐么?一会有人欺负了怎么办。”楚澄月回头嘀咕。
季庭兰顿了一下,看向与她们所去相反的身影,道:“不至于,谁敢在宫宴上找茬。”
季渺之惯了孤身一人,遂只是打了招呼便独自走开,这儿没有识得的人,但她想四处碰碰看能不能提前遇上那一位。
荷花池很大,上边交错的曲桥连接着一座座亭子,底下荷花簇簇,荷叶相拥,季渺之慢悠悠地沿着池边走。
这边偏僻些,只遇到寥寥几人,直到上了曲桥见了一个亭子。
“你心里根本就没有我!”
“盈儿你听我说……”
男子一身蓝色锦衣,背对着她们,他身前还站着一个人,只不过被他的身躯挡住了,两人在相谈着什么。
但能听出来另一人是个女子。
季渺之微微一怔,没遇上户部尚书萧鸦,倒是遇上了她的未婚夫婿和他的亲亲义妹。
大宁朝虽已不提倡男女分席,可男女私下会面也是会惹人闲话的,何况眼前两位这般拉扯,季渺之停住脚步。
现在还不是见面的时候,季渺之正欲离开,却见亭子里少女把情郎一推,露出一张委屈巴巴的脸,目光正正对上。
柳扶盈挤出来的眼泪霎时又收了回去,面露惊鄂。
“你你你什么时候过来的?”萧煜吓了一跳,清秀的面上露出慌张,下意识怒声。
只不过刚怒完就消声了,京中世家女他大多认得,眼前之人十分面生,却是位难得一见的美人,面带一丝探究望着自己,萧煜愣愣瞧着,心中突然闪出一个念头,额上冷汗直冒。
“公子,时辰快到了,该入席了。”柳扶盈心里冒出了同样的念头,规规矩矩行了一礼,朝季渺之露出一个柔柔的笑。
“对,对,姑娘,告辞。”萧煜讪笑,转身逃也似的快步走了。
不得不怂,他屁股才养好,要是被阿姐知道他带盈儿赴宫宴还撞上了季家未婚妻那他就死定了!
季渺之看着他们的背影,一言不发,定定站了一会后才转身离开。
亭子偏僻,这一幕却还是让人瞧见了。
楚澄月拳头硬了,砸了一下石栏杆:“这个萧煜,竟将个狐狸精带进宫宴,还如此不顾未婚妻颜面,你家姐姐多伤心!”
“我哥说了,若不是情投意合,强在一起只会以泪洗面,何况萧煜这种渣宰,你家姐姐嫁过去怕是要吃苦,能退亲么?”
“嫡姐都回来了,萧煜还敢这么猖狂。”季庭兰同样神色不虞,但也说不准,“退不退亲得看季渺之的意愿,我管不着。”
“时辰到了,我们也入席吧。”
她们走后,谁也未曾发现池边还有一黑衣人影,静静将这一切收入眼底。
到了席上,楚澄月乖乖坐到自家冷脸哥哥的身边,季渺之与季庭兰前后脚回到余小溪这,见几位夫人也在。
“你们家阿娴年纪也不小了,怎的还未定亲?这样,我舅舅家有个远房表兄……”
“我听说天香楼前阵子闹刺客,你们家阿娴也在,姑娘家家怎么总去那种地方?”
余小溪面色已经有些强撑了,一说到她女儿不好,立马就沉下去。
“我家阿娴好得很,不愁嫁,各位无需操心。”
几个夫人听了就掩嘴笑,还想说几句别的,忽然发现身边站了两个人。
“夫人还有什么话,不如当面同我说。”
季庭兰一出声,轮到她们脸色不好了,余小溪能忍几句,她这女儿却是一句也不能忍的,上回冯家二姑娘便是说了余小溪同大将军关系如何,就被季庭兰指着鼻子骂,险些动手。
疯丫头,惹了没好处。
她们不应声,把话茬引到静静看着的季渺之身上:“这就是季大人同大将军的嫡出姑娘呀,长得可真好。”
“是呀,气质也好,瞧着就乖。”
……
“爹是言官,得罪的人没有一千也有一百,如今人没了,对着我们奚落几句也是正常的。”两人落座,季庭兰语气有些不屑。
季卿林像一块雪地里的石头,又冷又硬,谁来都是大宁律法那套规矩,表面上人人赞他刚直不阿,背地里也不少朝他吐过唾沫。
“闲言碎语,不必理会。”季渺之淡淡道。
余小溪本想训斥季庭兰在外又这般强势无礼,这时宴厅外传来一声尖锐细长的太监嗓音:“皇上,皇后娘娘到——”
众人动身行礼,呼皇上与娘娘万岁千岁。
李维清今日未着龙袍,而是一身绛紫,暗色的金丝勾勒出象征威严的蟒纹。皇后贺槿生鹅黄锦缎裙,外披一件金线祥云纱,高贵大气。
“平身。”
李维清面上带笑,到主位落座,将座下众人扫视一遍,声音是少年郎独有的温润。
“荷花开之前朕便让钦天监看了,说是今日适宜赏荷,果然昨夜下了小雨,白日凉快,水也清澈,赏荷最合适不过,特邀各位进宫游玩。”
“近来大宁大事频生,朝廷事务繁多,诸位爱卿都辛苦,也许久没有这般相聚一堂,今日便暂放公务,一同饮酒放松。”
言罢,皇帝首先举杯相敬,座下众人应和。
觥筹交错间,季渺之抬眼看去,少年帝后琴瑟和鸣,无限般配。
又大致望了一眼席间,主位往下是吏部尚书谢逐光,礼部尚书黎元仲,户部尚书萧鸦……
没有魏驰的身影。
却一眼望见了未婚夫。
那边萧煜端坐着,那名唤“盈儿”的少女跪坐在他身旁,一双手灵活地剥开荔枝皮,再用银签子从顶部挖出黑核,一颗颗晶莹剔透的果肉被完整地摆在瓷盘上。
萧煜满足地看着她的动作,欲拿签子戳一个来吃,却被素手拍了一下手背,只好收回了手,默默瞧着。
“瞧这萧煜都被训成什么样子了。”身边季庭兰啧啧惊奇。
“喂,此人纨绔不思上进,你若是不愿意嫁,一会就禀了皇上,求他做主把婚退了。”季庭兰手肘杵了杵季渺之,压低声音。
季渺之收回视线,看着季庭兰面无表情但认真建议,并未出声。
这门婚事与她而言还是有用的。
她刚要解释,就听见皇上突然提了她:“从定陵回来季家姑娘,叫什么名字?”
皇后道出:“皇上,臣妾记得季家姑娘,名渺之。”
“季渺之……”李维清默念着,望向季家席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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