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家访日
十一月中旬,天气越发转凉。
教学楼走廊开始关窗,暖风系统嗡嗡作响,空气中有一丝悄然发酵的紧张感,下周是家访周,学校每年一度的“家校沟通”例行公事,却总会在学生之间掀起一阵小小的波澜。
“听说这次家访是先抽样,然后重点走访上榜同学和问题学生。”程凡在课间小声嘀咕,“我估计我们家要沦陷。”
“那你就承认自己是‘问题学生’了?”许然慢悠悠翻着卷子,“不过你放心,你爸妈已经习惯了。”
“我怕的是老师给我起个新标签,比如‘临界式失控型’,听着就像快爆炸的化学瓶。”
他们说笑时,沈秋正在翻看班主任发的家访名单。
她的名字赫然在列,靠近上方的位置,旁边还注明了一行括号:“沟通内容:阶段表现突出,未来升学规划建议。”
她不是第一次被家访。
但这次她心里隐隐有些不安。
家访前一晚,沈秋照例提前收拾好作业本和成绩单,整齐地放在客厅茶几上。
她父亲还没下班,她便一个人把屋子简单收拾了一遍,把茶水沏好,沙发靠垫拍整齐。
屋里很安静,窗外有风吹过,叶子拍打在玻璃上发出轻响。
沈秋坐在客厅沙发上,翻看作文本里的一篇旧作文。
那篇作文写的是一个孤岛上的灯塔守望者,每天重复点灯、熄灯,从未有人来过,也没有船只经过。
他照旧守着自己的时间,直到有一天,海上漂来一封没有署名的信,只有一句话:“你还好吗?”
她记得那是许然无意翻到的一篇。他当时看完后没说话,只在纸角写了一句:“我看得懂他。”
这句话,她撕下来夹在笔记本里,一直没舍得扔。
门锁“咔哒”一响,父亲回来了。他脱下外套,习惯性地扫了一眼茶几,问:“几点来?”
“明天下午三点。”
“要准备点什么?”
“我把卷子和记录都整理好了。”
父亲点点头,走进厨房倒水。
“这次是因为成绩上升,”沈秋说,“老师想跟你聊聊以后学校的选择。”
“你想去哪?”
“我还没想好。”
父亲沉默了一会儿,说:“那你先听老师怎么说吧。”
沈秋低头,没有再开口。
他不再问她想要什么,也从不过问她真正关心的是什么。他似乎默认了她会走一条“稳妥”的路,而她也渐渐学会顺着这条路往前走。
与此同时的另一条线。
许然的家访在当天上午。
客厅的空气里漂着面包机烤糊的甜味,许然母亲一边擦桌子一边念叨:“我就说你书别乱放,老师来了还以为你天天不学习。”
“我本来就不天天学习。”
“你还嘴硬。”母亲停下手里的布,“老师马上就来了,你少说话,别显得太油。”
“我已经够干了。”
“再油也给我擦干净点。”
许然耸耸肩,坐到沙发上。他穿了一件白色卫衣,发梢还滴着水,脸上是洗过脸却没擦干净的水珠。
门铃响时,他母亲几乎是小跑着去开的门。
班主任张珊一进来,带着惯有的温和微笑,寒暄几句后便开始了例行陈述——学习表现、课堂情况、班级人际、近期状态。
许然坐在一旁,安静地听着。
“这孩子其实底子不错,就是精力有点太多。”张老师笑着说,“不过最近和沈秋同桌之后,他安稳不少,作业完成度也高。”
“沈秋?”他母亲捕捉到关键词,“那个特别安静、学习很好的女生?”
“是。”张老师点头,“两人性格差异大,正好互补。”
“你倒是会挑人。”母亲转头看了许然一眼,“你就知道搭顺风车。”
许然没说话,只轻轻地抿了抿唇。
等老师离开后,母亲随口问:“那个沈秋,家里什么情况?”
“单亲,跟她爸住。”许然说,“你问这个干嘛?”
“没什么,就是挺意外的,她看着不像——你们现在……什么关系?”
许然皱眉:“我怎么知道?”
“别装傻。”母亲叹了口气,“你自己心里有点数,别让人家女孩儿为难。”
“我没让她为难。”
“你是不是认真了?”
他沉默了两秒:“我在认真靠近。”
母亲看了他一眼,没有再说什么。
当天下午,沈秋家客厅。
张老师坐在沙发上翻着她的练习本,语气温和:“她的基础很好,自学能力也强,我是建议之后可以考虑更好的大学,重点班应该能适应。”
父亲点头:“她愿意怎么学,我都支持。”
沈秋低头,没有看他们。
老师走后,父亲坐在沙发上望着她:“你和那个许然,是朋友?”
她顿了一下,点头:“同桌。”
“他那种孩子,你心里得有数。”
“什么样的孩子?”
“家庭情况普通,成绩不稳定,情绪也不太成熟。”他语气并不锋利,但明显不屑,“你现在要考虑的是未来,不是现在这些情绪。”
“我知道了。”
她没有辩驳,也没有反问,只是平静地说完,便起身回了自己的房间。
房门关上后,她靠着门板站了一会儿。
父亲说得对,她现在不该被这些情绪扰乱。
可她偏偏不想那么“对”。
因为她记得那天晚自习后,许然坐在她自行车后座上时轻轻靠近的重量。
那种靠近,不是依赖,不是试探,而是一种真诚的、不带防备的信任。
可他们的世界,似乎不相信这种东西能长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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