兔与狼

　　休安背着双肩包，来到大巴车车站。

　　在医院工作，想请到假期比登天还难，所以他拖到今天才能去找那个工厂。

　　工厂叫未来工厂，地图显示位于清泉镇的正中央，清泉镇的位置偏远，去往哪儿只能乘坐仅有下午两点或五点出发的两班车次的大巴车。

　　到站台买好两点出发的票后，休安来到站台，他到的较早，车内空荡荡还没有人，他上了大巴，坐到靠后的角落。

　　等发车时间到时，车内的空位依旧占了大半，休安从包里拿出一包蔬草块——他中午没来得及吃饭，现在吃点零食垫垫肚子。随后把背包放到身旁的空位，望向窗外，大巴车的发动机这时嗡鸣一声，随着车身的摇摇摆摆，休安正式出发了。

　　到清泉镇的车程加上高速大约一个多小时，下了高速后就可以随乘客的指示停到他们想到的地方，一路的停停走走，到了清泉镇终点站时，车内仅剩休安一个。

　　休安将吃空的袋子放进包里，随后下车，站点只有一个生锈的指示牌，宽大延长的马路看不到头，贫瘠的土壤上稀落的插着几根野草，车掉头开走，尾风一吹倒一片，明明还是春天，这里的温度却跟秋天一样冷涩。

　　休安看着手机里的导航，往车来时的方向往前走，从马路两旁的野草到干涸松脆的石头，再到毫无预兆出现的几座石房，在太阳接触天地线时，休安才快摸到了小镇的入口。

　　与此同时，很奇怪的，导航在进入小镇的时候开始变得迟缓，时不时的随机跳动着，让休安很难判断接下来的路线。

　　这里的信号很差，休安只能把手机举到高处，边找信号，边找路。

　　天色越来越暗，镇上的店铺亮起夸张又花哨的招牌，这里的人似乎不会考虑这些花花绿绿的招牌是否美观，只要能做到足够吸引人，就够了。
　　居民在这些花招牌亮起时才出来活动，当休安路过一家街边食铺时，导航彻底失效了。

　　休安只好收起手机，他往最近的食铺走去，食铺老板是位中年女人，他上前礼貌问道：“您好，请问您知道未来工厂怎么走吗？”

　　现在还没客人，女人正搅动着锅里的菜汤，云烟缭绕的，没听清他的话：“什么？”

　　休安大声的又说一遍。

　　女人这次听清了，她摆手又摇头：“没听说过，不知道不知道。”

　　说罢又继续往汤里放东西，香气四溢，休安觉得自己有点饿了。

　　但工厂还没找到，他要抓紧这次来之不易的假期，不能浪费时间。

　　首次问路失败，休安往小镇深处走去，不久，又看见一家亮着红蓝彩灯的理发店，门口有位时髦的小伙站着，正在招揽顾客。

　　休安刚上前没两步，那小伙极其热情的追来，边拉休安的胳膊边让休安往里请：“理发吗？按摩吗？今天八折，办一张一千块的卡还送两百，活动仅有这一次，以后就没有了。”

　　休安僵硬的拒绝着：“不用了，我不理发。”

　　“也不办卡。”休安补充。

　　“行吧。”那小伙眼睛瞬间黯淡下来，他松开休安，回到原位。

　　休安还有问题要问，他道：“请问你知道未来工厂在哪吗？”

　　那小伙有气无力的：“这里哪儿有工厂？”

　　“好的，谢谢。”

　　休安继续往前走，越往小镇中央位置，人也越来越多，休安几乎找人都问了个遍，但结果如先前的回答一样，要么不知道，要么就是没听说过。

　　问到这时，天已经彻底看不见了，休安的眼睛被两边的花灯光晃得泛酸，他走到一处小巷口休息着，这里的光线要暗很多，他打开手机再次查看导航，依旧没什么反应。

　　“小伙子，需要袜子吗？”忽然，一声颤巍的虚音从他的下方传来，休安闻声看过去，是位年迈的老爷爷摆着简陋的地摊，中央堆着批发来的袜子。

　　休安摇摇头：“不用了，谢谢您。”

　　他没放过任何能问路的机会：“您知道未来工厂在哪儿吗？”

　　老人若有所思：“未来工厂？”

　　休安觉得有希望：“您知道在哪儿吗？”

　　“这片地方就是未来工厂。”老人的手往外画了个圈：“这地儿原先就是一个巨大的工厂，我以前在这当保安，我退休后工厂就搬走拆迁了，有人来这里盖了房子，这儿就变成了现在这个样子。”

　　休安：“那您知道现在工厂搬到哪儿了吗？”

　　老人摇头：“这个我就不知道了。”

　　“您能看看这个吗？”休安从包里拿出那张纸：“这个工号的工人您认识吗？”

　　老人接过后眯着眼：“看着像是那会儿用的纸，但我只是个看大门的。”老人摇了摇头：“里面具体的东西，我不太清楚。”

　　“好的谢谢您。”

　　十年前的网站信息与现在有出入实在太正常不过了，休安收好纸张，叹了口气。
　　手中的线索彻底中断，休安不再寻找，中午吃的蔬草早已消化干净了，他捂着早已饥饿的肚子，看着暗沉沉的夜晚，思考一番后，决定先去找家客栈开间房，解决完今天的住宿，再来解决次要的饥饿问题。

　　色彩各异的花招牌实在刺眼，休安像刚才的老人一样眯着眼看这些招牌，妄图能从花字中看见“住宿、酒店”这类字。

　　休安又跟先前问路一样，在镇子里迷茫的穿梭着，终于，让他从几块宽大的招牌中间，找到了被挤得可怜的民宿招牌。

　　招牌上有个指路的箭头，休安顺着箭头走，一路上遇见了六个这样的箭头招牌，最后在一块玫红色的大招牌停下。

　　有这类颜色招牌的店铺放在大城市的任何地方都会是引人瞩目，值得想入非非的地方，但放在这里就不一样了，这类颜色很好的融入其中，甚至还会被忽略。

　　休安推开大门，牵动了门上的风铃，清脆的响了两声，前台闻声抬头。

　　与外面的刺眼光线不一样的，屋内的灯光是很舒服的暖光，空气中还有一股似有若无的香气，是令兔子很舒服的环境。

　　前台是位身材丰满的美丽女人，也有一双与休安类似形状的圆眼，不过违和的是，女人画着夸张的眼妆，头顶着一对无害的兔耳，细长的指缝中插着一根香烟。

　　她头上的兔耳朵不是道具，休安不觉的看了两眼，在陌生的地方遇见同类是件令他放松的事，于是他大胆上前，问女人：“你好，请问现在还有房间吗？”

　　女人懒懒散散的，轻蔑的打量了两眼休安：“有啊。”

　　随后像是发现了什么不快的事，她皱眉：“成年了吗就来这消费，你有钱吗？”

　　“成年了。”休安从包里翻出身份证：“你放心。”

　　女人看了眼，这才态度好了点，她坐正身体，吸了口烟：“想要什么房间。”

　　“普通的就好。”

　　女人又上下扫了眼休安：“要男人还是女人，男的300，女的500。”

　　休安没料到女人会冒出这一句，屋内温馨的布置，也不像是桃色场所，他结巴的收回身份证：“我、我不是……抱歉，我走错地方了。”

　　女人敏锐的反应过来：“外地人？”

　　休安本就打算转身就走，他点点头，嗯了一声：“抱歉。”

　　女人这时叫住了他：“等等，要房间是吧？一百一晚。”

　　休安哪敢再住，拒绝着，就往外走，还未到门口，大门突然开了，迎面而来的是好几位身穿制服的警官。

　　休安抱着包，愣在原地。

　　休安听见他们大声冲着前台说了些什么，然后就脚步慌促的从左侧的楼梯上去，不到十分钟，楼梯响起噼里啪啦的脚步声，几位警官带着一行衣衫不整的男女下了楼。

　　其中有大半都是兔子。

　　他也是兔子。一种莫名的紧张从心头涌来，休安觉得自己不该出现在这里，他看着周围，看着蹲在地上抱头缩成一团的众人，前台的女人此刻也随着楼上的人，一同蹲在地上，他将背包抱的紧紧的，纠结着自己要不要也蹲过去。

　　人在不安的时候眼神总是飘忽不定，休安看着看着就飘到了几位正在审人的警官，像是有心灵感应似的，其中一位身高最高的警官侧头朝他看来。

　　休安的心脏猛地一跳。

　　待看清对方是谁后，休安顿然松懈了几分。

　　这实在太巧了，他真的一直在偶遇他。

　　在他还在思考要不要跟顾叶时打招呼的片刻，只见顾叶时不明所以的摸了下固定在腰侧的手铐，随后取了下来，向他走来。

　　为什么要取手铐。休安紧张兮兮的情绪未彻底平复，这下变得越发变本加厉了，他下意识的低头盯着地板，像是在躲着什么。

　　因为刚才顾警官的眼色有些骇人，休安觉得下一秒，他就会被他用手铐拷走了。

　　可他明明什么都没做。

　　休安抬头，底气十足的与对方对视。

　　顾叶时越来越近，休安正要开口叫他，这时在队伍里的车巴山跑过来打断了他。

　　“诶？是你啊，你怎么在这儿啊？”

　　休安才发现车巴山，他刚要解释，顾叶时拦下，他对车巴山道：“这里交给我就好，楼上还需要人去。”

　　车巴山老听顾叶时的话了，他昂然挺立的说了声“好的”然后挺胸抬头的上楼了。

　　车巴山走后，休安局促的看向顾叶时手里的东西，又望向那双没什么情绪的双眼，开口道：“顾警官，我……”

　　却被顾叶时再次打断，他的手微微动了动，一阵清脆的手铐铁链的声响，他淡然道：“别套近乎。”

　　手铐被翻了个面。

　　冷冷的声音又道：“也别装可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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