失落海平线

　　不知不觉中，江木年已经来文科C班两个星期了，临近期末模拟考试。

　　“来，同学们安静一下。”考试前一天晚上的晚自习，是林岚的。
　　经过两个星期以来的相处，所有科目的老师对C班的统一评价是：难管。但他们偏偏又有一个共同特点是——都听林岚的话。其中包括拥有校霸称号的江木年。

　　整个班瞬间安静。
　　“哦哟，都这么听话呢。”林岚始终笑嘻嘻的，真不知道那群老师对她学生的评价是怎么来的。她自从带班以来，几乎没发过脾气，不过是偶尔说两句罢了，“都知道明天考试吧。”
　　“知道——”全班异口同声。
　　“各位打算考第几啊？”林岚将目光落到每个人的身上，“文科一共三个班，两百号人不到。”

　　“第一！”班长青温禾带头高喊到。
　　林岚是懂怎么分配班干部的。分班的第一天，林岚看青温禾喊的声音最大，于是给他安排了个班长；以及不爱说话的江木年，林岚愣是往他身上安了个“纪律委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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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噢，真假的？”林岚看上去有点不相信。
　　“林老师，不是你说要把我们带到第一吗！”沉默中，不知道是谁喊了一句。
　　“是，我是说了。”林岚笑着点点头，又补充道，“可我说的是一个月欸。”

　　全体：“……”？
　　这一句话直接给所有人干无语了，当了这么多年的学生，还是头一次见这种老师。
　　“欸，算了，当我没说啊。”林岚见气氛不对，赶紧换了个话题，“你们……真能考第一啊？”

　　“不信算了。”他们和林岚说话向来不讲客气。
　　“欸，开个玩笑嘛。”林岚也不生气，反而笑得愈发开心，她很喜欢和自己的学生做朋友，“看在你们这么自信的份上……这两节课自习！”
　　虽说这两节课本就是自习课，但几乎所有的老师都喜欢用来上正课。可林岚的心思他们哪里不知道？她分明就是单纯的不想上课而已！
　　但没办法，毕竟“师命难违”。

　　于是同学们展开了激烈的讨论。在他们眼里，自习课就是用来聊天的。

　　格格不入的依旧是坐在角落里的江木年。从始至终，他都没有参与任何一场对话，一直将头埋在课辅资料里。
　　因为他相信，林岚答应他的，她会做到；同样的，他答应林岚的，也要做到。
　　林岚明显也注意到了江木年，见状，她拍了拍手。
　　“讲话的小点声，别打扰别人学习啊。”

　　既然林岚都这么说了，那些人也不好意思再继续说下去了，只好闭嘴，乖乖学习了。
　　见所有人都安静了，林岚走到江木年的旁边，随手拿起他桌上的一本资料，粗略的翻过一遍。

　　“作文辅导？”林岚不知道是在问谁，她的声音不大，却足以让江木年听见。
　　“怎么了么？”江木年抬头看着林岚，语气不自觉地带了反问，让人听起来不太舒服。但这不是他的本意，这只不过是他这么多年来对所有人的不信任造成的后遗症罢了。

　　林岚自然也清楚，从秦海夜口中，她多多少少也了解到了江木年的家庭情况。最开始见到江木年时，她其实也并不对他抱有什么希望，只是单纯的觉得他有些潜力，想抱着试一试的心态而已，出乎她意料的是，她好像……赌对了。
　　“没什么，就是想建议你多看看基础题目、文言文之类的，遇到原题的概率很大。”
　　林岚将手中的作文辅导放回江木年的桌子上。

　　“为什么？作文占的分值很大，不应该着重作文么？”江木年皱了皱眉，又不由得好奇她一个数学老师怎么那么了解语文。
　　“作文的分值是很高，”林岚点点头，表示认同，“可同样的，作文多多少少都会扣一两分，但基础题不会。”

　　江木年一下沉默了，很显然，他被说服了，但又不知道能不能信这个数学老师的话……
　　“我知道你在担心什么，”林岚的声音忽然压低，“我虽然没当过语文老师，但我还没当过学生吗？”

　　江木年：“……”更有点不信了是怎么回事……
　　“语文嘛，题型都多少年没变了，你们总不能这么惨。” 走时，林岚拍了拍江木年的肩膀，“相信我。”
　　江木年：“……”行

　　自习课过的很快，江木年收好东西准备离开，转身就看见了靠在门框上不知道多久的秦海夜。他闭着眼，像是等累了小憩一会儿。
　　“你怎么来了？”江木年险些被吓到了。
　　“来接你啊。”秦海夜轻抬一只眼，“这么黑，怕你找不到路。”
　　江木年：“……”
　　“你才找不到路，我又不是小孩子。”
　　“好好好，你不是你不是。”秦海夜笑了，眼尾弯起。随后拿起江木年桌子上的包，扛在肩上，“走吧。”

　　“去哪？”江木年不带思索下意识脱口而出。
　　偏偏秦海夜的回答也不按常理出牌：
　　“回家。”

　　-
　　秦海夜说的回家是真回家。
　　秦海夜带着江木年到学校的围墙下，江木年的右眼皮突然开始疯狂跳动，一些不太雅观的回忆陆续涌入脑海。
　　“来这干嘛？”江木年转头看着秦海夜，结果后者已经上墙了。
　　“嘘，小点儿声，别像上次那样被抓了。”秦海夜已经爬到顶上，向下面的江木年伸出手。
　　“你还知道怕被抓……”江木年觉得无语，却又不自觉的笑了。

　　他抬手，抓住了秦海夜的手腕，隐约能感觉到后者逐渐加快的心跳。

　　围墙上，两人谁都没有着急下去，而是不约而同的看起了星星
　　秦海夜突然转头看向江木年，月光下，后者的侧脸显的愈发清冷，也格外孤独。
　　但以后不一样了，每个有星星的夜晚，他会陪着他。

　　“看着我干什么？”江木年也不转头，只是淡淡问道。
　　“觉得你好看。”秦海夜缓缓收回视线，又去看星星。
　　江木年顺着秦海夜的目光看去，突然开口道：
　　“小时候听大人说，人死后会变成星星，每个有星星的夜晚，它都会陪着你。”

　　“那后来呢？”秦海夜隐约听出了话中的另外一层含义。
　　“后来啊，才知道……”江木年轻笑一声，像是自嘲。他低下头，任刘海挡住前额，“人死了就是死了，再也回不来了。”

　　秦海夜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只是也低下头。他知道怎么安慰他，可他更知道，他没有资格去安慰他。
　　都是一样的人，谁都没有资格去可怜谁。

　　“秦海夜，我没有家了。”
　　我只有一个疯了的母亲，一个让我都觉得厌恶的母亲。
　　其他人，全都死了。这个家，被一把火烧散了。
　　回不来了。

　　江木年转头，撞进了秦海夜的眼眸里。后者一愣，隐约看见江木年的眼眶里闪着点点泪光。

　　“我妈疯了之后，别人送进了精神病院。当时的我还小，被一起送了进去。”江木年说着，感觉有些累了，便靠在了秦海夜的肩膀上。他的语气很平淡，淡到像是在讲一个故事。
　　秦海夜也不打断他，只是静静的听着。
　　“后来啊，好不容易出来了。结果呢，我好像也疯了，真是奇怪。”江木年自嘲的笑了，“我本来想着，出来之后，就好好做个人，和以前一样。可‘精神病’那三个字跟刻在了我的履历上了一样。所有人都不待见我。我从小到大……几乎没朋友。”

　　秦海夜抬手，想了很久，还是摸了摸他的头，算作安慰。
　　“真的……一个朋友都没有么？”秦海夜突然插嘴道。

　　江木年被问的一愣，随后笑了，
　　“是，被你猜到了，还真有一个。没记错的话，他是我妈的朋友的儿子来着，我叫他哥哥。只不过……那是很久之前的事了，那一年，他好像也出事了，好像……死了？记不太清了，火灾之后，我失忆了，我失忆了，除了基本的常识，其它的人或事，我都有些忘了，反正大概是再也没见过他了。”

　　“那你想他么？”秦海夜又问。
　　“不知道，但潜意识里是想的。记得，他比我大一岁，我叫他一声哥哥，他就真尽到了一个哥哥的责任。”
　　“如果他突然出现在你面前，你会怎样？”
　　“不怎么样，人死了就是死了。就算他真的回来了，我……也许也认不出他来了，不过话说回来……”江木年看向秦海夜，“你怎么这么在意这件事？”

　　“没有，就是问问。”秦海夜摇摇头，“想出去走走吗？”
　　“不了。”江木年坐起身，“回去吧，明天还要考试。”
　　“好，听你的。”秦海夜率先起身，跳下围墙，随后转头看向江木年，“恐高么？”
　　“可能有点……”上次翻墙，因为时间太赶，所以江木年基本没什么感觉，可这次不一样，因为他本身就恐高。

　　“没关系，下来吧，我会接住你的。”秦海夜将两只手臂张开。
　　“好。”虽说上一次摔得不轻，但这一次，江木年选择信任他。

　　江木年站起身，本来想着怎么跳才能不显得那么狼狈，却不小心脚滑，跌了下去。
　　秦海夜如他所说，稳稳地接住了江木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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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接住你了。”

　　-
　　寝室外的走廊，两人一左一右站在两个门前，却都没有走进去
　　“今天晚上……”江木年转头，打破沉默，“方便给我补一下课吗？”
　　“当然。”秦海夜看着他笑了，仿佛就是在等这一句话，“乐意效劳。”
　　随后，他走到他的身后，手心覆上他的手背，
　　压下门把。

《无解：713晚宴》




《葬我一颗糖就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