成为男频文的炮灰女帝后

　　岐河沿岸村镇颇多，李君和便服出宫，往岐河边上的村寨去。

　　路途颇长，中间半道上车队停下原地休整。

　　李君和在马车中坐得头晕，直接下了马车。

　　穿着晴黄色衣袍的君王缓缓走到不远处的河边，神色沉静地望着静静流淌的河流。

　　面前的河流宽敞却不湍急，仿佛一条温顺的游龙自西向东，奔往远方无尽的大海。

　　河的对岸是一些田地，现正麦子吐穗时节，远远望过去一片青绿，生机盎然。

　　河流赐予了这片土地生命，也随时可以收回。

　　李君和心里微沉，目光怔然看向脚下略湿润的泥土，胸口沉闷。

　　背后传来轻笑，“圣上若是病还未好，这样一步走两步喘的，大可以在宫中好好休息，何必呢？”

　　李君和转过身，看着一脸虚假关心似笑非笑的卫琅。

　　自从上次她把案卷从他手里抢走后，这个人在她面前就完全不装了，对外还是一副翩翩公子的如玉模样，在她面前却是露着锋芒的混蛋。

　　天天犯贱，纯贱，什么话不好听就说给她听，恨不得每天把脑袋挂在脖子上玩一样晃悠着。

　　李君和知道他这是在试探。
　　试探他这个新朝状元在皇帝心中的份量和他能放肆的底线。

　　说实话，李君和却是并不打算将他怎么样，甚至还想着要重用，而且放这么一个活物在面前逗趣赏乐，也算是给她烦闷无聊的病中时日多了些趣味。

　　但她却并不打算让卫琅这样放肆下去。

　　“是吗，那怎么办？”她似是将这句话听进去了，低声咳了两下，有气无力道，“朕身子不舒服，朕心情也不爽。”

　　她目光缓缓看向卫琅，“身为臣子的你也该学会为朕分忧了。”

　　卫琅压下眉眼，目光闪过一道冷意。

　　“这样，”李君和冲着他笑道，“爱卿也别骑马了，跟在我马车后面跑吧，这样身子不舒服的人就不止朕一个了。”

　　说完，李君和加深了笑意，“那朕心情也就舒坦了。”说完，她看也不看卫琅便转身走回马车。

　　圣上罚了状元郎。

　　没一会儿，这件稀奇事儿就传遍了车队前后。

　　一些走在前面打头的人看不见，心里头抓耳挠腮希望赶紧进行下一次休整，他们好去打听清楚。
　　真恨自己不能像后面的人一样能从头看到尾，众人皆心道。

　　而跟在后面的人，无论是护卫还是内侍，始终都守着规矩保持眼不斜视，可惜大名鼎鼎的状元郎就直直跟在圣驾之后，想不看见都难。
　　直接大饱眼福。

　　庄超逸骑马跟在圣驾旁边，他没明白圣上怎么就突然发怒了，不过他看刚刚圣上上车的时候眉眼都是笑着的，想必只是生都水使一个人的气。
　　他悄没声往后看了一眼，都水使一脸平静、步履从容，一双青墨般的眼神乌净明亮，看上去赏目极了，怎么也不会像是御前犯错的人。

　　趁秋梨从马车中出来端药的功夫，他悄悄问了一句。

　　却见一直跟在圣上身边的秋梨眉眼骤然紧蹙，一副有气不能发的样子，“不像是能御前犯错的人？你真该练练眼睛了，就他说的那话，圣上没罚他几板子都算圣上爱惜人才。”说完头也不回地钻进马车，留给了庄超逸一个冷酷的后脑勺。

　　庄超逸：“……”
　　好吧，既然秋梨姑姑都这样说，那肯定是他学艺不精、不会看人。

　　不过圣上是最会看人的了，他知人善任，还对属下和内侍们都极好，哪怕他们做错了事也不会严厉责罚，所以这个都水使既然能被圣上罚，就肯定是他做了让圣上难以忍受的事情！

　　想明白了之后，庄超逸心里也不好奇了，反而有些看不惯卫琅。

　　能把情绪平和的圣上气成这样，被罚活该！

　　一行人终于到达岐河边上一个小村落，李君和只带了一小部分人，其余人留在原地。

　　她顺着河道走，看到每一处河堤都明显有刚修缮过的痕迹，而且十分牢固，这才微微松了口气。

　　哪怕前些日子化冰又下雨，河堤仍然固若金汤，卫琅这差事做得还不错，希望也能抵抗得过夏训。

　　卫琅身为都水使需要一路陪同在皇帝身边解说，两个人走在离大部队有一些距离的大前方。
　　他跟着李君和一边走，一边汇报在修堤这一项上的环节、用料、钱财去向和工程妙思，讲得十分细节，而且直中要害，甚至连一些做事得力的官员名字也一并提到，方便皇帝事后行赏。

　　李君和赞赏地看了看跟在自己身边的人。
　　这人不禁差事办得不错，为人行事也十分得力，而且还能文善武，真是做她助手的不二之选，除了他性格差一些，简直完美。

　　她视线下移，发现走了这么长时间的路，卫琅竟然连衣角都没有沾上一丝灰尘，鞋面都洁净如新，确实功夫了得。
　　而他本人也是表情如初，衣冠发髻一丝不苟，甚至嘴角带着微微的笑意，简直从容极了。

　　有实力，但也挺能装的，李君和忍不住吐槽，脑中却突然浮现出另外一个很装的身影——那天那两个“跳崖”的大侠。
　　她侧眸看向卫琅，上下打量了一番，心想不能这么巧吧。

　　不过哪怕卫琅不是那个人，那按照剧情，他本人的武功也是极好，也难怪他狂，毕竟他十项全能，而她在他眼里只是一个体弱无能的皇帝，更何况卫琅又极其讨厌权贵，她是完全撞他枪口上了。

　　卫琅察觉到圣上打量的视线，微微侧身，娴熟地挂起了一脸虚伪的笑，“怎么了，圣上，臣又哪里让你不高兴了？”

　　这是又开始犯贱了。

　　李君和也不气，心里反倒是带着些许欣慰。
　　主角狂又如何，狂才好呢，不狂不躁那还是天之骄子的主角吗？也正因为此，她每每看着卫琅明明不服却还是得顺从的样子，心里才会感到舒畅的快意。
　　狂就狂了，她不信驯服不了他。

　　“你也知道你总是让朕不高兴啊。”李君和靠近，瞬间极致压缩了两人的距离。
　　河面上的风凛冽地吹开她额前的碎发，她蓦地笑起来，对着骤然怔住的卫琅，随性地拍了拍他的脸，声音如玉碰撞般清脆，“那你就学乖一点，懂吗？”

　　卫琅近距离看着面前这张让人目眩神迷的笑容，一动也不动，听着李君和嘴唇张合说些他不喜欢的话，身后的河水涛涛声骤然被他抛掷脑后，回归一片平静。
　　等李君和的手从他脸上拿开，他才骤然回神，慢慢放松了乍然紧绷的身体。

　　他待在原地，一时间没有跟上李君和往前走的脚步。
　　显然这才真的引起了天子的不满，顷刻间，李君和悠悠的声音从前面传来，混着长风一起扑到了卫琅耳边，“走不走啊，你不就跟着马车走了两公里，这就累了？”

　　卫琅抬起眼，缓缓转头，像是头一次见到李君和一样，目光带着些许警惕，“没有，臣这就来。”

　　李君和挑了挑眉，对卫琅这僵住的新鲜样子有些新奇。

　　可惜这呆瓜一样的稀奇状态转瞬即逝，李君和熟悉的那个混蛋又很快回来了。

　　差不多走完这个村寨的河道范围，卫琅站在她身边，语气中都是掩盖不住的得瑟之意，“臣做的差事，绝不会有错漏，圣上哪怕不来巡查，结果也都是一样的。”

　　李君和侧眼看他“你倒是有自信。”

　　卫琅的眼神表示他毫不心虚承认了这一点，嘴上却说：“不敢。”

　　后面跟着的庄超逸看了直皱眉。

　　从他们下马之后，除了一直陪在圣上身旁的秋梨，就是这个卫琅一直跟在圣上身边，恨不得紧贴着圣上走，一点为人臣子该有的礼数都没有！
　　怪不得圣上要罚他，这哪里像传说中温润如玉世间无双的玉面状元，分明就是无赖！

　　逛完河堤，李君和转身朝村庄里走去，刚到村口，就听喧闹声不绝于耳，三三两两的人不断从家里走出来，径直往北边的方向去。

　　这个村庄并不算很大，约莫小百户人家，但是这样兴师动众的人群流水般往北方涌的场面非常壮观。

　　还都手里拎着包裹、篮子，甚至有人推着板车……

　　李君和一行人空着手静止在巷中，十分格格不入。

　　“这……”庄超逸愣着个脸，完全没明白眼前是什么情况。
　　李君和却倏得凝重起来，视线刀刃一样迅速划过一个又一个人手中的东西。
　　都是些粮食和蔬果。

　　她皱着眉，叫了人去问。

　　去打听消息的麟羽卫飞快回来，“回公子，今日是初一，这些百姓都带着贡品往村北边天语阁搭建的寺庙去上供呢。”

　　李君和脸色霎然一沉。

　　秋梨瞪大眼睛，“啊？为什么，供谁啊，里面的住持吗，他们又不缺吃的，给他们不就浪费了？”

　　卫琅看了看同女皇帝一起自小在深宫中滋润长大的宫女，忍不住感慨道：“是啊，真是好些粮食，给他们多浪费啊。”

　　身后的众人都纷纷看向卫琅，这位新科状元在京都有着许多传闻，大都是说他天赋异禀、见多识广，实乃少年天才，所以今天他跟着圣驾一起出来，不少人都在克制地悄悄打量他，如今见他开口，皆是不约而同看了过去

　　然而卫琅的目光却一直看向脸色越来越难看的皇帝，语气越发惋惜，“去岁冬天那样寒冷漫长，这些村民家里竟然还有这么多粮食和新鲜蔬果能每个月供奉，也不知他们是怎么熬过长冬彻夜的。”

　　李君和沉默着，她目光紧紧盯向那些无比激动的百姓。
　　他们如同朝奉一般虔诚地抱着粮食，就像那些东西并没有重量。

　　她视线掠过一张张瘦削的脸，语气消沉，喃喃自语，“到底都是在做什么。”

　　站在她侧后方的卫琅耳朵微动，准确无误将这句自言自语听在了心里。

　　他冷笑了一声，踱步到李君和身后，带着狠厉笑意的声音同样准确无误刺进了李君和的耳中，“是啊，圣上，他们是在做什么呢？”

　　他抬眼，看向李君和面无表情的半边脸。

　　这张脸带着笑看向你的时候，简直可以直接将你征服，让你心甘情愿为了她做出任何事情。
　　但在面无表情的时候，那双凛若冬风的眼睛又如冰雪一样冷漠，同漫长寒冷的冬天一样，高高在上俯视所有人。
　　俯视所有的百姓。

　　卫琅紧盯着皇帝的侧脸，恨不能从中盯出一个血洞，他声音随之响起，飘荡在李君和耳边，明明近在咫尺，但又若即若离、若近若远，仿佛来自极其遥远的地方。

　　“北禹的百姓，尤其是京都和江南这两个最富庶的地方，近年来越来越兴盛供奉上天。”
　　“贵人们的喜好便是下头百姓们的风向标。”

　　“他们觉得贵人们日子过得顺，就是因为他们供奉的多。”卫琅顿了一下，“那圣上觉得，这些本就受天灾人祸过得民不聊生的人们，会怎么做呢？”

　　李君和静静听着，在外人看来，她这副样子像是无动于衷。

　　卫琅极其压抑地呼吸了一下，咬着牙道：“会跟着上供。”

　　“ 而且，会痴迷于上供。”

　　一旦有一段时间生活比之从前顺利起来，比如今年收成比之去年多，比如地方权贵圈地时多留了一方田地，比如连着下雨的天骤然放晴……哪怕只一次的巧合就可以让人更加信赖那些说不清道不明的东西。
　　因为比起上天，他们根本无法再相信自己。

　　没有办法相信自己种的地就是给自己吃的，没办法相信他们的勤恳可以给自己带来更好的生活，更无法相信自己又能做出什么改变。
　　只能信天。
　　因为只有天，是可以不用他们付出自己的血肉就可以给予“希望”的东西。
　　。
　　“所以……”李君和声音极低，“这所有的粮食都是他们从自己的口粮中费力省下来的。”

　　“岂止。”卫琅勾起唇角，眼里却没有一丝笑意，“那些新鲜蔬果，更是他们省吃俭用，拿钱去买的。”

　　因为“神”是不会喜欢吃不好的东西的。
　　但人可以吃，因为“吃了也能活”。

　　李君和一言不发地看着渐行渐远的人群，黑压压的一群人这样聚在一起，哪怕大部分人都脸庞清瘦，那也是很唬人的。

　　但明明其他人作孽，受到伤害的永远是他们，而且还要他们“自我伤害”。

　　上供了这么多吃的，却也是为了求一口吃的。

　　李君和始终默默不言，卫琅凝视着她的脸，心渐渐沉下去。他低低笑了一声，正要退后，打算不再多言，眼神却陡然一愣。
　　他怔怔地盯着李君和。

　　看到她面色平静的脸上，划过了一道浅浅的水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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