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收藏此章节]
[投诉]
文章收藏
潮湿的痛
牧禹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回去的,他本来是不想回去直接在酒店住的又考虑自己带着的甩甩。把甩甩扔家里自己去住酒店?
牧平国那畜生不知道会做出什么来。
夏夜的风裹着热温,牧禹摸出手机看时间。晚上十点二十七分,锁屏界面干干净净,没有未接来电也没有新消息。甩甩的牵引绳在手腕上缠了三圈,边牧湿润的鼻尖蹭过他发烫的手背。
“去许路那儿?”他蹲下来揉着狗耳朵自言自语。手机通讯录里“许路”的名字在指尖停留许久,最终还是没有按下去。刚刚牧平国这么说他,再加上自己还带着甩甩…唉。实在没脸再去。
松青路转角亮着“平安旅馆”的霓虹灯牌,缺了口的“安”字在夜色里抽搐般闪烁。很老很破但是只有这种旅馆才可能会允许带狗住,比起在路边等死不如试试。
玻璃门推开时带动生锈的铃铛,柜台后打瞌睡的老板猛地抬头,油腻的额发黏在脑门上:“单间八十。”
“能带狗吗?”
牧禹把甩甩往前带了半步,甩甩倒是听话,立刻竖起耳朵摆出标准微笑。老板瞬间清醒,摆手的幅度大到让牧禹都后退了半步:“不行不行!狗毛搞得到处都是...”
“三倍房费。”牧禹摸出手机扫码,付款成功的提示音在潮湿的空气里格外清脆。老板盯着到账金额咽了下口水,钥匙串哐啷砸在柜台上:“306,弄脏东西照价赔。”
楼道灯泡坏了两盏,推开房门时霉味扑面而来,牧禹摸黑按开开关,老式灯管滋啦滋啦闪了好几次才亮起来。
单人床的格子床单泛着可疑的黄色水渍,“啧…烦死了…。”自己怎么落魄到这种地步,他是真的没办法想自己要在这里睡一晚…算了
“乖…今天将就一下。”牧禹叹了口气,从口袋里掏出还剩下的火腿肠,“饿吗?”甩甩嗅了嗅牧禹手里的火腿没有吃。
是嫌弃还是不饿?
“不吃可没有噢。”
眼前这只大边牧肉眼可见的耷拉下耳朵,看起来是嫌弃了。
“唉。”牧禹发愁的看着眼前这只边牧,又突然回想起刚刚在灯会的那一幕,他不明白牧平国为什么老要找自己的茬,或许自己回来也就是错误的。
床头插座松垮地挂着充电器,他盯着屏幕上依然空白的消息栏,突然把额头抵在狗温暖的脊背上,安心。
走廊传来醉汉的呕吐声,劣质隔音墙挡不住楼下大排档的划拳声。牧禹摸到了外套里还剩下的半盒烟,不知道是什么时候买的,自己并没有烟瘾也不怎么存烟,应该是之前朋友剩下的吧?
打火机窜起的火苗让甩甩抬起脑袋看他,牧禹立刻把烟收起来,“不抽了。”他挠着狗下巴轻声说,他瘫在床上,累的叹了口气。手机屏幕亮起又熄灭,牧忆发来了消息:
-不回来了?
-嗯,在旅馆。
-位置给我。
-滚。
牧禹烦躁的摁灭手机,这个时候发什么位置?来找不痛快?
凌晨两点,空调外机在窗外发出令人厌烦轰鸣。牧禹安静的听着甩甩的呼吸声,想起高中填报志愿那个雨夜,牧平国把修改后的志愿表拍在书桌上时,自己是什么想法来着?厌恶这里的一切,他痛恨。
甩甩的爪子搭上他手腕,牧禹这才发现自己已经把虎口掐的通红一片。“睡吧,我也睡了。”
手机微微震动了一下,是许路。
-欸,看不看日出?
-现在?
-三点多,咱们打车到北淮山那,然后爬上去就要将近五点多。
-好。
牧禹松了口气,可以找点事做就好,让自己不要想这么多。
等三点收到许路发来的消息时,牧禹拍了拍甩甩,随后穿上外套关上旅馆房间的灯拿上钥匙,边牧黑白分明的毛色在手机冷光里格外醒目,它用湿鼻子顶了顶主人垂在裤缝边的手。
走廊的声控灯早坏了,牧禹用手机手电筒照着,前台蜷在躺椅里打鼾的老板突然嘟囔了句梦话。甩甩立即竖起耳朵,牧禹的手停在半空,直到确认那只是呓语才继续推开吱呀作响的玻璃门。
凌晨三点的风卷着尘土狂吹,甩甩忽然绷紧牵引绳,路灯下有个身影正朝这边挥手。
“困死了,看你这么精神…一直没睡吧?”
“嗯,叫车了吗?”
“叫了,再等等昂。”
许路不想过问为什么牧禹住在这么破的旅馆,再问也只会再戳一遍他的痛处而已。
车到了的时候,已经三点半了,把甩甩拎上车后,牧禹才坐上车关上车门。
后视镜里司机正用余光打量他们,甩甩突然把前爪搭在驾驶座头枕上,司机看起来倒是温和,还打趣起来甩甩够活泼。
许路从包里掏出能量棒掰成两截,半截塞给牧禹,半截捏碎了喂甩甩,“它吃这个?”“总比过期火腿肠啥的好吧,你尝尝,这个挺好吃的。"
北淮山公路的护栏在车灯里忽隐忽现,甩甩的鼻子在车窗上呵出白雾。司机好几次瞥向后座抱着狗的年轻人:“这天气看日出?天气预报说...”
“就停这儿。”许路突然拍打椅背。车上的电子钟表显示04:17,牧禹看着对方从背包侧袋抽出登山杖,金属扣碰撞声惊醒了打盹的甩甩。
“至于…还带这些?。”
手电筒光束切开浓黑,此刻寂静的让人还带点害怕。
牧禹正感叹着好累的时候,许路背包的水袋吸管发出咕噜声。
“你背了多少水?”
“够三个人喝。”
“我们只有两个人。”
“现在是了。”
甩甩突然停在岔路口狂吠,“怎么了?”
“走错了。”他拽着牵引绳转向左侧野径,枯枝在登山靴下发出脆响。
“你之前来过?”许路的声音混着喘息从背后传来。“下载了轨迹。”牧禹举起手机晃了晃,一脸得意。
“可以啊,我以为你都不会想到的。”
海拔标识牌出现时,甩甩开始往观景台冲。牧禹被拽得踉跄,登山包撞在栏杆上,保温杯滚出来跌进深谷,很久才传来闷响。
“啊…真服了。”
“坏甩甩,一会看你渴了怎么办!”
“要日出了。”许路指着东边泛起的青白色,甩甩却冲着相反方向的灌木丛低吼。牧禹突然按灭手电筒,整个山崖陷入混沌的灰蓝。
“有点可怕?”
“这是自由啊!”
天际线处的灰云突然开始消散,某种介于银白与淡金之间的光流泻而出。甩甩猛地支起前腿,望向逐渐扩大的光隙。整个云海开始沸腾,边缘被镀上玫瑰金的纹路,像有支无形画笔在泼洒绘画。
第一道完整的金光刺破云层时,许路倒抽了口气。牧禹感觉一切爬山的累的烟消云散了,晨风掠过面颊,带着草木苏醒的腥气。光斑在云浪间跳跃,把最近的山头染成琥珀色。甩甩突然仰头长吠,声波撞在对面崖壁上荡出回响。
“两分十七秒。”许路盯着腕表喃喃。完整的太阳轮廓此刻完全挣脱云层束缚,金红圆盘边缘还留存着丝缕絮状云。光线变得锐利起来,能看清山下盘山公路像条灰蛇缠在黛青色山体间。
牧禹掏出手机记录下来,“真好。”许路突然坐了下来,虽然感觉会很危险,但是牧禹也跟着坐下去。
“敬青春!”
“敬遗憾!!”
许路大喊着还带来了自己的回声。
牧禹心里是喜欢这种感觉的,于是拿起手机录制视频,也跟着喊:
“敬青春!”
“敬自己!!”
他从来没有觉得自己这么自由快乐过,也仿佛是这一刻,他找回了自己。
许路突然撞他肩膀。东南方向云层被彻底撕开,北淮江像条散落的银链蜿蜒在丘陵间。
甩甩追着石板上跳动的光斑转圈,一切都是恰当好处。
有些计划不需要提前制定,而是要有说走就走的勇气。
下撤时他们选了向阳面的防火道。甩甩的爪印烙在未干的泥地上,很快被树影切割成碎片。
经过竹林时,许路突然说:“我爸妈又在闹离婚了。”惊起的山鸟扑棱翅膀的声音盖过了尾音。
牧禹踩碎一段枯枝。晨光此刻变得清澈透明,能看见远处高速公路移动的货柜车。“我讨厌这个家庭。”他说得轻描淡写,像是谈论别人的事情。两人都没停步,甩甩的牵引绳在他们之间晃出舒缓的弧线。
日光彻底漫过山脊时,他们回到了铺着青石板的正规步道。晨练老人的收音机里飘出早间新闻,卖烤肠的摊位刚支起遮阳伞。
许路拧开剩下的半瓶矿泉水,“下次去西郊看日出?牧禹把空掉的能量胶包装塞进裤兜,山风卷走了他的应答。城市正在山脚下苏醒,而他们衣摆上还沾着带露水的草籽。
“你知道吗,有些时候我就觉得人生就应该要这么活。”
“等哪天有时间,咱们去大草原啊?”
“那要等七月份了。”
牧禹笑了笑,把甩甩拽回自己身边,“你打算什么时候回南夏?”
“啊…一个星期后?”
“那你都住在那个破酒店?”
“不然?”
许路想了想,还是先开了口:“其实有件事情我一直瞒着你。”
“咋?你要告诉我你是亿万富翁?”
“滚蛋,我是说我自己在外面租了房子!!”
“那我就去你租的房子住了。”
许路点点头,其实本来就是这么打算的。
“那你回南夏咋办?你租的房子还是陈航的?”
“再租一个呗…”
牧禹叹了口气,陈航一直没有回复自己的那条莫名其妙的语音,虽然不需要回复但是…
心里总是说不上来的不得劲。
打上车后,甩甩趴在座椅上眯着眼睡觉,牧禹看了一遍刚刚拍的视频,转手发到了朋友圈。
视频比较模糊,但是能看到日出还可以听到声音。
这就够了,再往下划,是张家发的一张图片,时间是昨天晚上十一点。
他一眼就看见了正中间的陈航,他叼着烟笑,旁边的人都是自己没有见过的。
应该又去聚会了,这些就是他们那帮兄弟?
牧禹又放大看了看,没有季敏他们。不过他到最后还是搞不懂季敏为什么会知道陈航的过去?而陈航又说是自己告诉季敏的。
本来想着问一问,现在一想倒也没有什么可问的了。
不过就是不信任自己而已,再翻上来的时候张家给自己点了个赞,起的真早欸。
陈航看着张家手机中牧禹发的朋友圈默默点了个赞,视频又被反反复复点开,不过重复的就是这两句话:敬青春,敬自己。
“还看呢?”
“没有。”
陈航关掉手机,还给了张家。
“我说你舍不得跟人家断关系为啥那天把话说这么绝?”
“什么叫舍不得?没有。”
张家翻了个白眼,一下子坐在他旁边的沙发上。
“你知道吧,我之前跟我女朋友分手我也是死缠烂打求她复合,最后不还是复合了?”
“那为什么还是分了?”
“勇敢一次就足够了,如果第二次还是她提出的分手就说明不管再怎么爱也要断开了呗。”
“滚滚滚,你他妈说的是复合,我跟牧禹是这个事吗?”
“一样的道理。”
陈航烦躁的站起身,“吃饭去。”
他也不是说就故意和牧禹杠上了,但是就是…
操他大爷,想那么多干他妈啥!
油锅在街角爆出噼啪脆响时,陈航正把油条掰成小段。张家夹起蒸饺往他碗里放:“多吃点,看你都瘦了宝贝儿。”张家说完便咬着吸管偷笑,塑料杯里的豆浆已经见底。
陈航盯着碗里浮沉的油条碎,白瓷碗沿沾着半凝固的豆浆沫。
不知道怎么的突然想起牧禹,季敏那天在酒吧说的话真的是指自己吗?
可能是巧合吧?
但是也不能这么巧啊?
要是不是牧禹说的呢。
“陈哥?”张家用筷子敲了敲醋瓶,“发什么呆呢?”
蒸笼掀开的雾气扑在脸上,陈航回过神向后躲了躲:“昨晚上没睡好。”手指无意识摩挲着手机边缘,“我看你昨天睡的挺香的。”
油条在齿间发出断裂的脆响,陈航是真饿了,他也顾不上想那么多,吃就完了。
“老板加碗豆腐脑!”张家突然拔高的嗓音惊得陈航手抖,勺子磕在碗沿发出清响。
“还跟我装,又想牧禹了?”
“要我说,朋友间哪有隔夜仇。”张家边吃碗里的蒸饺一边笑着说,“你要是想和好…”
陈航突然站起来,“我去买包烟。”
便利店的冰柜嗡嗡作响。陈航对着微信对话框删了又输,最后还是暗灭了屏幕。
“要点什么啊?”
“要那个,烟。”
陈航把烟叼在嘴里,眯着眼点火。
对于牧禹这件事,他或许也应该做个了断。
回到摊位上时,陈航已经灭了烟,“一会去医院复查。”
“我靠不是吧?你终于肯去了?”
“闭嘴。”
插入书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