樱花雨

　　“起来，别装睡了”江阳轻轻颠了颠怀里的孩子，小安似乎不愿意，又往他怀里钻，嘴里哼哼唧唧道。
　　“再不起来你自己回去”见小安没动静，江阳作势就要把他放下。
　　小安立即睁开眼：“叔叔!不要”江阳停下动作。
　　“你叫我什么?”
　　小安意识到自己说错了，立马改口：“不要，哥哥。”
　　江阳这才重新把小安抱在怀里，江阳偏头问小安刚才为什么装睡。
　　“我没有，我是真困了哥哥。”
　　“还撒谎!”
　　“好吧!我吃不完那碗面”小安小声嘟囔。
　　江阳叹气，刮了刮那小家伙的鼻子：“行了，走吧，我送你回家。”
　　……
　　天依旧阴沉沉的，路上行人稀少，零零散散的，哥俩公交车站台等车时，小安戳了戳江阳的手：“哥哥，你是不是喜欢荞荞老师啊！”
　　“噗!”江阳刚刚喝进嘴的水全部喷了出来，引得路人纷纷回头。
　　小安还想继续说：“你就是喜欢……”江阳立马捂住他嘴，那后半句全变成了闷闷的声音。
　　，江阳的耳根全红了：“你在干嘛！我不要面子的吗？”
　　那小家伙双手还胸，把头用力扭到另一边：“哼！你就是喜欢荞荞老师”
　　“我没……”江阳还想解释，却被小安打断了。
　　“刚刚荞荞老师叫你弟弟的时候你脸都红了，你还说你不喜欢”小安面对着江阳，头微微扬起，依旧双手环胸，傲娇的说。
　　江阳就这样看着小安，过了一会儿江阳伸手捏了捏他的小脸蛋：“你呀！一个小朋友懂什么，我和荞荞老师一共都没见过几回，你不要胡思乱想”
　　“哼！我不信”
　　“哎呀，别闹了车来了”江阳手指指向前方的公交车“走了小屁孩”他双手抱起小安。
　　……
　　下车后，小安这家伙是真的睡着了，脑袋轻轻靠在江阳的脖颈，江阳轻轻托着小安的后脑，动作放得比平时慢了半拍，生怕惊醒怀里的人。按门铃时，他特意用指节轻叩门板，门刚开一条缝，小安妈妈就迎了出来，看见儿子熟睡的模样，立刻放轻了声音：“这孩子，又在车上睡沉了。”
　　江阳小心地把小安递到她怀里，他低声说：“路上玩累了，到家也没醒。”小安妈妈抱着孩子往屋里让，顺手拍了拍江阳的胳膊：“快进来坐，饭刚做好，热乎着呢，吃完再走。”
　　江阳往后退了半步，指尖攥了攥外套下摆，笑着摇头：“不了阿姨，我晚上还有点事，就不打扰了。”他往屋里瞥了眼，小安已经在妈妈怀里蹭了蹭，眉头舒展开来，“哦，对了阿姨，这小家伙在幼儿园又挨批了，小安班主任让我给您转告您可得好好管教管教”
　　小安妈妈点了点头“行!会的，这孩子平时在家里皮是得好好说说了”小安妈妈见状还想再劝，见江阳态度实在客气，只好点点头“那行，下次可别客气了。路上慢点啊。”江阳应了声，又站在门口看了眼屋里，确认小安没醒，才转身轻轻带上了门，脚步放轻地离开了楼道。
　　出了楼道，江阳长舒了一口气。
　　刚走出楼道，天就落下几滴雨来。豆大的雨点砸在肩膀上，凉得他一缩脖子，抬头时乌云已经压得很低，像块浸了水的灰布，把傍晚的光全捂在了里面。他没带伞，只能把夹克的领子往上翻了翻，脚步比来时快了些，皮鞋踩过积水洼，溅起的水花沾在裤脚，湿冷的触感顺着布料往上爬，心里却莫名有些发燥。
　　刚才小屁孩儿那句“你是不是喜欢荞荞老师”还在耳边转。那幼儿园小子的声音脆生生的，像颗小石子扔进水里，把他原本平静的心思搅得发乱。他当时听见这句话吓得连嘴里的水都吐了出来，不是呛的，是觉得荒唐——怎么可能？他不过是因为平时小安总念叨陈老师，说陈老师对他有多好，陈老师有多漂亮，多温柔，所以才在平时少的可怜的交往中多留意了几眼，怎么就被个半大孩子扯到“喜欢”上了？耳根发烫也只是被当众戳穿的窘迫而已，跟什么心动没关系吧，他在心里这么告诉自己。
　　他第一次见到陈楠荞是因为她自己的绿帽子，他觉得这女子挺帅的，做事不拖拖拉拉，不吃回头草。第二次见是在端午节那天，陈楠荞偷偷拍他的后背，说实话，当时他自己的确被吓着了，幸好自己演技够深!当陈楠荞提出要去自己家吃饭的时候，他觉得这女子挺随性的，不在乎他人眼光，楼道那议论纷纷的话他相信陈楠荞也听见了，但是她主打一个“你管我，老子才是女王”距离上次见面也才三天，依旧挺酷挺帅。后面几次都一样，他想陈楠荞应该是一个挺有主见，很温柔的一个女孩子。应该谈不上喜欢。唯一一次让他内心有所动容的地方应该就是那天傍晚的天台!
　　至于刻意保持距离，也不是因为怕动心，他自己也不知道为什么?
　　雨越下越大，砸在路边的梧桐叶上，哗啦啦的响。江阳走到小区门口时，头发已经湿了大半，额前的碎发贴在额头上，水珠顺着脸颊往下淌，凉得他打了个寒颤。他掏出钥匙开门，屋里黑漆漆的，没开一盏灯——反正家里就他一个人，亮不亮灯都一样。他把湿外套脱下来搭在玄关的椅背上，水滴在地板上，晕开一小片深色的痕迹，像他心里那些说不清的乱麻。
　　他瘫坐在沙发上，伸手摸过茶几上的遥控器，按了两下没反应，才想起电池早就没电了。窗外的雨还在下，路灯的光透过雨帘照进来，在地板上投下斑驳的光影。他想起面馆里的场景，小安捧着碗一两的阳春面，吃得满脸是汤，陈楠荞笑着给他递纸巾，指尖还沾了点面汤的热气，她低头吃面时，睫毛在眼下投出浅影，偶尔抬头跟小安说句话，眼里亮晶晶的，还有她最后故意逗他，喊“江阳弟弟”时，嘴角那点狡黠的笑。
　　……
　　手机突然响了起来，打破了客厅的寂静。江阳摸过手机，看见屏幕上“王晨宇”三个字时，轻轻叹了口气——这小子，准是又来唠叨。他按下接听键，果然听见王晨宇咋咋呼呼的声音：“江阳！你在哪呢？下班不跟哥说一声，是不是又偷偷溜了？”
　　“刚送小安回家。”江阳的声音有些沙哑，靠在沙发背上闭着眼，听着电话那头的动静。王晨宇是他发小兼同事，两人穿一条裤子的，什么事都爱跟他瞎操心。
　　“送小安？你跟那幼儿园小屁孩待一下午？”王晨宇顿了顿，突然压低声音，“哎，是不是见着那个，叫啥?上次来警局报案，贼酷的那个女生，叫叫叫陈…”
　　“陈楠荞”江阳缓缓吐出王晨宇口中的那个女名
　　“唉，对!聪明哥们儿，不愧是我哥们儿”那一段的王晨宇特别傲娇“ 喂！哥们儿问你，你是不是对人家陈小姐有意思呀！”
　　???
　　电话另一端的江阳满头问号，今天这是咋了？又来一个问他是不是喜欢陈楠荞的。
　　“不是，你咋知道我今天见了陈楠荞?”他反问道。
　　“哥们儿，这个你不用管，你王哥的人脉可广了，嘿嘿，说说呀，是不是?是的话我帮你追呀!我追女孩可有一手了，我告诉你追女孩嘛你先得……”
　　“自己都单身狗一个，还好意思说我，你自己留着吧”王晨宇话都没说完，就被江阳给打断，后面王晨宇还想反驳，结果江阳反手挂断。
　　“这是…心虚了?”王晨宇盯着被挂断的电话，手指指着屏幕“啧啧啧!有情况”
　　挂了电话，江阳把手机扔在茶几上。客厅里依旧静悄悄的，只有窗外的雨声。他睁开眼睛，望着天花板，心里却还是乱。他告诉自己，就是陪小安玩，和陈楠荞只是见过几次面，跟喜欢她没关系。可脑子里却总冒出面馆里的场景，她笑着递纸巾的样子，喊他“江阳弟弟”的样子。
　　他摇了摇头，把这些念头甩开——真是疯了，想这些干什么。他就是太在意别人的看法，才会被王晨宇和小安影响。明天去爬个山这些乱七八糟的心思自然就没了。
　　雨渐渐小了，天也黑了，窗外的路灯亮得更明显了。江阳站起身，走到窗边，推开窗户。清新的空气扑面而来，带着雨后的湿润和青草的香气，他心里的燥意才散了点。他望着远处的街道，大部分被树遮挡了，只能看见小区门外的小卖部。
　　小卖部的灯还亮着，暖黄的光透过蒙着薄尘的玻璃窗渗出来，像极了小时候老家巷口那家杂货铺。江阳盯着那片光，指尖无意识地抠着窗框，记忆突然就飘远了。
　　……
　　那时他才8岁，8岁以前他都和爷爷奶奶生活在一起，那年妈妈把他从京西接到这座小县城，8岁的他什么也不懂，只知道自己可以和爸爸妈妈生活在一起了，却不知等着他的是另一个噩耗。
　　到南康县的第一个星期，江阳仍然没有见到爸爸，江阳牵着手抬头问妈妈“妈妈，我什么时候可以见到爸爸呀!是不是爸爸不喜欢我，我到这里都一个星期了”
　　江阳记不清楚当时妈妈是什么表情，只记得妈妈蹲下，捧着他的脸说“爸爸出差去了，过不了多久就回来了，咱们阳阳再等等好吗?”
　　在江阳十二岁时，他早已知道爸爸去世的消息，某天早上起床时，家里没有见到妈妈的身影，他以为妈妈出去上班了，可是直到晚上都没回来，江阳打电话找妈妈，电话那边传来的却是空号的提示音。
　　他不相信妈妈不要他了，他回家走进妈妈的房间，衣柜是空的，以前梳妆桌上摆满了妈妈的护肤品，现在只剩空荡荡的桌子，以及一张妈妈和爸爸的合照!他好像明白什么了。
　　后来啊江阳的爷爷奶奶念叨了几次要把他接回京西，可是江阳性子倔呀，他不想，他不想回京西，他就想在这里陪着爸爸……
　　小卖部的灯还亮着，暖黄的光透过蒙着薄尘的玻璃窗渗出来，像极了小时候老家巷口那家杂货铺。江阳盯着那片光，指尖无意识地抠着窗框，记忆突然就飘远了。
　　他抬手抹了把脸，把那些翻涌的情绪压下去，关上窗户转身。客厅只亮着一盏昏黄的灯，放在茶几上的手机屏幕亮起，他径直走到茶几旁拿起手机，只是一条短信，屏幕亮起来的光映出他眼底的红。他点开通讯录，翻到“妈妈”那个早已打不通的号码，手指悬在上面顿了顿，又默默退了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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