渐进分手

　　封誉给她回了一个信息，说自己没事，只是刚刚喝了一点葡萄酒，有点晕，现在已经好了。

　　时云屏想着等会回家给他煮一点醒酒汤，但没想到手机发来了一条好友申请。
　　是韩砚。

　　韩砚的头像是一片浩瀚无垠的宇宙，时云屏觉得眼熟，这好像是自己之前在论文里引用过的，不过那篇论文源文件引用次数过多，并不特殊。

　　时云屏看了一眼封誉，他正在和别人说话，肩背绷紧，整个人都很不放松，她想了想，然后决定通过。
　　刚通过申请，韩砚的信息就弹了出来。
　　韩砚：【云屏姐姐，可不可以帮我一个忙】

　　时云屏：【什么事？】
　　她有点疑惑。
　　韩砚立刻发过来一张照片，里面是一个抱着玩偶的小女孩，看起来只有七八岁，金色头发，蓝色眼眸，正怯生生地望着镜头。

　　韩砚：【这是我家隔壁别墅主人家的小孩，那家人去度假了，把她和保姆留在家里，她看到这边很热闹，就偷偷跑了过来，被我抓住了】

　　时云屏看着她的眼神，心中有一个隐隐的猜测，这个小孩可能有社交互动障碍，也就是自闭症，她和封誉上个学期一起在福利院做过义工，这样的眼神她很熟悉。

　　果然韩砚又发过来一条信息。
　　【这个孩子有自闭症，她不想说话，只会打手语，我搞不懂她在说什么，云屏姐姐，你可不可以过来帮我一下？】

　　时云屏没有拒绝，对于无法开口说话的小孩，她总有一种特殊的怜惜，时云屏顺着韩砚发的路线走了过去，这栋别墅比她想象得要大。

　　烫金地毯从走廊延伸到深处，墙壁两边挂着价格不菲的油画，头顶的水晶灯投下橘黄色的光影，时云屏踩着地毯往里走，脚步很轻。

　　在最后一幅画的面前，时云屏停下，那副画被黑色绸布挡住，冥冥之中她伸手，但还未碰到，韩砚的声音就在身后传来。

　　“云屏姐姐。”他的声音尾音上扬，似乎在撒娇。

　　时云屏回头，韩砚往她的手里塞了一块东西，她低头，发现是一颗话梅糖，上面是英文，是个国外牌子。

　　“我不吃糖。”
　　“那丢了。”韩砚作势要去抢。
　　“干什么。”时云屏把话梅糖塞进口袋里，“誉哥爱吃，我等下拿给他。”

　　韩砚闷闷地哼了一声，接着拽着时云屏的衣袖把她往房间里拉。

　　“过来吧，她叫sue，她的爷爷是法国人，奶奶是中国人，是个小混血。”韩砚解释，“这个小姑娘太搞人心态了，我的收藏都快被她祸害完了。”

　　时云屏一进屋就看到了那个小姑娘，她坐在床上吃薯片，床单上摆着好几包小鱼干，每一个都被拆开，辣汁流了一床。

　　“这都是她从自己家带过来的。”韩砚声音低低的。

　　时云屏没好意思戳破他，这个小姑娘一看就不喜欢吃辣的，她甚至踢走了一旁未拆封的小鱼干。

　　看见时云屏过来，她有点戒备地把薯片塞在自己的身后。

　　“我不是来抢你的薯片的。”时云屏朝她打着手语，“你还想吃什么吗？我来给你拿。”

　　sue摇了摇头。
　　一旁的韩砚凑了过来。
　　“你们在聊什么？”

　　“在聊怎么戳破你的谎言。”时云屏指着一旁的小鱼干，“到底是谁喜欢吃这个。”

　　“不是我。”韩砚摇头，“我不吃这种加了太多劣质添加剂的东西。”

　　时云屏懒得管他，她走到sue的身边，她曾经见过很多自闭症小孩，他们喜欢垫着脚走路，有些会在各种场合大吵大叫，对着墙壁重复撞头，还有一些拒绝任何回应，回避任何的目光接触。

　　但是sue有回应，和自闭症的表现有点不太一样。

　　“她确诊了自闭症吗？”时云屏问韩砚。

　　“我听别人都这么说。”韩砚回答，“再说我之前一直住在美国，才搬过来几个月，对她的事情也不太清楚。”

　　“不过——”韩砚凑到了时云屏的耳边，他压低了声音，“我听说她妈妈是她爷爷的堂弟的儿子的邻居的邻居的女儿，复述完毕。”

　　时云屏在思考，韩砚却拽了她一下，这打断了她的思路，他晃了晃手机，开始转移话题。
　　“云屏姐姐，有没有考虑接一个兼职？”

　　韩砚告诉她，他刚刚给隔壁邻居发了信息，正在夏威夷度假的邻居已经包机赶回来，他们拜托韩砚给sue找一个会手语的老师，不需要教课，只需要带着她玩就行了。

　　“所以我就想到你了。”韩砚挑眉，“你辞去了天文馆的工作，反正也闲着没事，就干这个呗，工资我给你谈到了最高。”

　　“你怎么知道我辞职了？”时云屏捕捉到了重点。
　　“誉哥说的。”韩砚摊手。

　　时云屏确实跟封誉说过她不想做那个兼职了，因为她要忙着准备期末考试和论文，为了以后保研的名额，她必须把绩点刷到最高，而且她已经申请了第二学位，之后可能会忙起来。

　　但是这都不是重点，重点是她担心再碰到周谦允，他送的那块手表时云屏既没有捐掉，更没有留下，她在网上搜到这块手表有自己的编号，里面有主人的信息，因此时云屏选择报警，她对警察说自己是无意间捡到的手表，至于这块手表最终会不会到周谦允手上，她不关心。

　　“一节课两千块钱，只有周末上课。”韩砚开口。

　　“多少？！”时云屏惊讶地睁大眼睛。

　　“少了吗？不够我再去问问能不能加。”韩砚打开手机准备发信息。

　　“不是不是。”时云屏阻止他的动作，“是太多了。”

　　“原来是这样啊，那你答不答应？”

　　现在，她有点心动，她刚刚说的要养封誉，总不能一点行动也没有。
　　而且，他给的实在是太多了。

　　“可以，不过我先试一试。”时云屏点头答应，“如果我的能力不够，他们随时可以换人。”

　　“不会的，云屏姐姐，你这么优秀，一定没什么问题。”

　　韩砚看起来也很高兴，他从书柜的角落里拿出各种口味的泡面，还有看起来像是在学校门口买的关东煮，已经凉了，但他如捧珍宝一样拿出来递给时云屏，并表示这是他最爱的食物，如果把他发送到火星，那么他一定要带着关东煮去。

　　时云屏婉拒，她不想吃。

　　“我从小和我哥在美国长大，偶尔会回中国，但我的胃他只属于中国。”韩砚乐滋滋地咬着关东煮，“我哥他不喜欢中国菜，所以我也只能说不喜欢，但是我知道他可喜欢了，不过他就是不承认。”

　　时云屏一直以为韩砚是独生子，没想到他还有一个哥哥。

　　“你有哥哥？”
　　“表哥啦，不过我们从小一起长大。”

　　“好吧，那他可真能装。”时云屏小小地吐槽了一下。

　　“对啊，他可能装了。”韩砚语气似笑非笑，“我的哥哥他和别人不一样，你知道吗？他是我遇到过最冷静，最聪明，也是最无情的人，我的舅舅也就是他的爸爸曾经做了一件非常过分的事，他当时只有十五岁，便拿猎枪抵住我的舅舅。”

　　“他对自己的爸爸开枪了？”时云屏瞪大了眼睛。

　　“没开呢，被我妈妈阻止了，不过他开枪击倒了舅舅身边的花瓶，碎片差点划破他的颈动脉。”韩砚摸了摸自己的脖子。

　　“可能有什么难言之隐吧，不过我不喜欢这样暴力的人，有话可以好好说，何况那是他的爸爸。”时云屏摇头。

　　“可是他现在转性了。”韩砚若无其事地看了时云屏一眼，“他现在温柔居家，每天变着法子给自己女朋友做饭，女朋友随叫随到，跟个应召牛郎一样，天天就知道哄女孩子开心。”

　　“可能是爱情的力量吧。”时云屏摸了摸sue蹭过来的头，头发软乎乎的，像小狗的毛。

　　“相信爱情的女人基本上都没有好下场。”韩砚嗤笑了一下，“云屏姐姐，但你是幸运的。”
　　幸运这两个字他咬得很重。

　　时云屏觉得遇到封誉确实是幸运的，刚刚在这里待的时间有点久，她忘了和封誉说一声，时云屏刚打开手机，就看见二十几条信息和九个未接电话弹了出来。

　　都是封誉的。
　　时云屏心下一惊。

　　/

　　别墅外的封誉打发了前来寒暄的人，他去找时云屏，却看不见她的人影，他给她发了很多条信息都没有回复，那么多电话一个也没接。

　　封誉看着远处觥筹交错的人群，脸色阴沉地像夜色。

　　在来聚会之前，封誉已经把她的手机充满电，为了防止她没电，他甚至往她的包里塞了一块充电宝，充电宝也充满了电，在地铁上时，他还拿着她的手机关闭了静音。
　　那为什么她不回信息，也不接电话？

　　封誉差点捏碎手中的高脚杯，他点进时云屏的朋友圈，置顶的那条情侣官宣没有删，他数了一下有十六个共同好友的赞。

　　但是封誉眸色再次沉了下去，昨天他睡前看了一次，只有十五个，封誉点开，按照记忆里的头像一个一个比对，最后多出了一个不熟悉的头像，头像是浩瀚的宇宙。

　　同班同学？
　　高一级的师兄？
　　还是某一个为老不尊的教授？

　　封誉的手快要将屏幕捏碎，他就知道她的身边老是围了一群莺莺燕燕，就像鬼魂一样隐蔽在他看不见的地方，他颤抖地点了进去，才发现背景很是熟悉，是韩砚。

　　封誉略微放下心来。
　　他一停顿，这才发现刚刚身上已经出了一身冷汗。

　　可笑。
　　封誉觉得自己在大惊小怪，说不定她只是嫌手机太吵开了静音，可能觉得外面有些吵，所以去别墅里面找了一个会议室休息一下。

　　想到这，封誉又恢复了云淡风轻，他端起一杯朗姆酒，灌进自己的喉腔里。
　　香辣，刺激，又回味甘甜。

　　封誉拿起自己的手机拍了一张趴在别墅围墙上的猫咪照片，那只喵咪在惬意地瘫着肚皮，尾巴有一搭没一搭地摇着。

　　家养的猫咪会走丢吗？如果会，那就给它戴上项圈。

　　封誉想了想，又删掉了最后一句话，然后点击发送。
　　所有好友均可见。

　　家养的猫咪怎么会走丢呢？当夜幕降临时，当饥肠辘辘时，当孤身一人时，它们会叼起项圈，然后交到它们的主人手里。
　　逃不掉的。
　　永远也逃不掉。

　　只有主人有抛弃它的权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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