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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
明华殿前的庭院里，我对得喜招招手：“主子刚才说，今儿晚上想吃莲池里的红鲤鱼，你想法子弄一条上来。”
“真的假的？艾儿姑娘可不许诓我。”得喜尖着嗓子诧异道，“上次我好不容易捞上来一条挺大的鱼，主子说一点儿也不好吃。”
“那就是了，这次记得捞一条半大的，这么长就行，”我用手比了一下，“还有，我亲自下厨来做，做成主子在家时喜欢的口味。”
“哟，艾儿姑娘你可真是能干哪，居然还烧得一手好菜！”得喜有点儿崇拜，“说起来也巧了，还真要有劳艾儿姑娘。今儿个陛下得胜还朝，晚上大宴百官，得安公公一早打发人来说，前庭膳房里人手不够，把咱们各个宫院里像样的厨子都调过去帮忙了。”他边说边往自己住的小屋里去拿渔具，“你耐心等着啊，我这就去捞鱼。”
说真的，这是我平生第一次杀鱼和烹鱼。幸亏厨子不在，否则他无论如何也不会相信我烧出来的菜能吃。
“艾儿，你的手流血了呀！”在一旁帮忙的菱儿大惊小怪地叫道。
“不碍事儿。”我把流血的手指塞进口中，胡乱吮了一下，然后小心地剖开鱼腹，取出一枚白生生的鱼鳔。
我另舀一盆清水，向水里倒了少许醋，仔细地清洗鱼鳔，直到闻不到一点点腥味儿，然后小心地在鱼鳔的一端剪一个小洞，把流血的手指凑上去，用力向鱼鳔内挤入数十滴鲜血，再把鱼鳔打一个结，小心地剪掉多余的部分，那包着鲜血的鱼鳔就像一颗暗红的樱桃。我从衣袋里取出一个小小的空胭脂盒子，满意地把这颗血樱桃放在里面扣好。
“艾儿，你这是干什么？”菱儿不解地问。
“我刚杀了那条鱼，是杀生了呀，”我信口胡说，“这是我家乡那边的风俗，等鱼吃完了，我要把剩下的鱼刺和这个装着我的血的鱼鳔一起埋了，就算是偿了它的命，这样它来生就不会找我来寻仇了。”
“原来是这样啊！”菱儿充满敬畏地看着我手里的胭脂盒子。
“好啦，现在我开始烹鱼了。”在菱儿崇拜在目光里，我信心满满地说。
待到我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烹熟的鱼被菱儿端上桌，妙莲却只吃了很小很小的一口。我一点儿也不怪她，因为，在烹制的过程中我已经悄悄尝过好几次，实在是……太难吃了。
妙莲吃剩下的饭菜通常都赏给明华殿里的太监和宫女们。令我没想到的是，得喜特别喜欢吃我烹的那条鱼，不知道是想讨好我，还是真对了胃口。
我趁着太监宫女们都在吃饭的当口悄悄溜进明华殿的正殿内，见妙莲一个人坐在窗边发呆。
“来。”我拉起她的手走进内室。
“怎么啦？”她诧异地问。
“给，这个给你。”我把那个费了我一下午工夫才弄好的小胭脂盒子塞到她的手心里。
她打开看了看，不解地问：“这是什么？”
我四下看看，再次确认左右无人，才凑近她的耳边悄声说了原委。
妙莲只听了几句，脸就红了，低头忸怩地小声问：“你是怎么知道的？”
到底是一个古代的女子啊，我心里暗笑。
“书上看来的呀，”我当然明白妙莲是问我怎么知道她需要这个东西，为了不让她难堪，却故意不往那上面说，只接着说道，“放心吧，就像我告诉你的那样用，肯定万无一失。”
妙莲也没有再追问，捏着那个小小的胭脂盒，沉默半晌，才很担忧地抬起头。
“姐姐，这算不算是犯了欺君之罪？”
我微微一怔，身为一个现代人，这个问题我着实完全没有想过。不过，我很快就想出了说辞。
“这怎么能算欺君？皇上又没问你是不是处子之身。”
说到这儿，我忽然想到了一个问题——妙莲和冯清入宫之后，并没有人对她们进行验身。我一个人在寄宿学校度过长长的寒暑假时读过不少《三言二拍》之类的书，那里面偶尔就会提到这样的事，包括鱼鳔的法子也是从那些书里看来的。不知道是因为她们是太皇太后的亲戚才免了验身，还是曾经身为游牧民族的北魏人本来就不在乎这些。
不过，让一个男人认为自己娶来的妻子是处女总没什么坏处。
我理理妙莲的衣带，笑道：“别紧张，你先准备着，有备无患嘛。或许他今天夜里不来咱们这儿呢。”
妙莲沉默了一会儿，幽幽地叹了口气，样子比此前我见过的任何时候都更像一个幽怨的女人。
“是啊，”她反复把衣带缠在手指上再打开，低声说道，“或许他去冯清的宫里了，又或许宴会通宵不散呢。”
“这都有可能。”我点点头说。
“姐姐，你对我可真好。”妙莲抬头看着我，大眼睛亮晶晶的，“怪不得娘在我进宫的那天早晨特意把我领进她的屋子里，悄悄叮嘱我遇事要和你商量，听你的话。”
她就那样定睛看着我，目光显得很单纯，半晌，又嗫嚅着说：“起初我还以为你肯定不会喜欢我呢。”
我的心蓦地一紧——如果不是亲眼看到，我绝对不敢相信，她既不像野史中写的那样坏，也不像我期望中的那样好。她只是一个十四五岁的女孩子，从出生就在太师府中娇养长大，没读过多少书，没学过多少道理，没经过什么风雨，自然也没见过什么世面。她如果生在一般的殷实人家，或者模样长得难看一些，就会平平安安地嫁人，相夫教子。她就是个普通的女孩子，既想和自己喜欢的人在一起，又不能违背父亲的意志。即使是她爱着的那个高渠夜，其实也并非一心一意地爱着她。
忽然之间，我的心里充满了对她的悲悯之情。
我拍拍她的胳膊，丝滑的罗衣软软的，微微带着她的一点儿体温。
“皇上真的不一定会来。至少，你现在用不着这么担心。”我再一次安慰了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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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说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