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男鬼缠上后

　　苏萦怀不能理解有什么好撒谎的。他扫了眼浴室，淅淅沥沥的水声依然持续着，洗澡的人毫无知觉自己正在被审视。
　　然而事情的发展还没结束，后面又陆陆续续冒出了几个人证实了236L的说法。

　　412L：我也证明，我朋友是他的高二同班同学。那年她还整天和我说，感觉班上的一个男同学越看越顺眼了。她说那个男同学上学期出车祸了，这学期刚回来上课的时候老戴着帽子，老师也不管。问他就说脸上有疤痕，不想露出来。
　　慢慢地，他开始减少戴帽子的次数，接着我朋友就发现他好像一天一个样。高二结束时再看他的校牌，完全换了个人似的。很多人传他整容去了，也不知道是不是真的。

　　413L：居然……是人造帅哥吗
　　414L：有点厉害，可以问他要一下医生的联系方式吗，我也想整那么帅
　　419L：不是，这种程度的换脸真的是可以整出来的吗？
　　420L：楼上，H国整容了解一下
　　435L：只有我一个人觉得有点恐怖吗

　　再翻下去就全是各种猜测，还有人说江朔家里有钱，整容准备出道。
　　越说越离谱。

　　不过苏萦怀确实不知道江朔的容貌变化竟然那么大，难怪他不愿意说，大抵是怕苏萦怀介意。
　　苏萦怀无语地退出帖子，他打算找个机会问下江朔，不然江朔总一声不吭的，单方面认定他会因此生气甚至离开自己。他向来清楚江朔有多在乎他，可他不愿这份在乎建立在对方忧虑不安之上。

　　打定主意后，苏萦怀回复了陈琳。
　　【苏萦怀：我不知道这件事。】
　　【陈琳：居然连你也不知道吗？】
　　【苏萦怀：嗯，要不是你今天告诉我，我都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发现。】
　　【陈琳：这……我是不是问错了？】
　　【苏萦怀：没事，事实上我还得谢谢你。】
　　【陈琳：这倒不用，我也是想打听八卦来着，既然你也不知道，那就算了。】
　　【陈琳：打扰了草，我洗澡去了。】
　　【苏萦怀：好。】

　　这傻子，把他想成什么人，他是那种光看脸的人吗？好吧，虽然他的确有点看脸，可也不能把他想得跟陈世美一样。
　　最后一口冰棒被苏萦怀狠狠咬掉，苏萦怀关掉手机屏幕，起身把光秃秃的冰棒棍子丢到垃圾桶里。

　　叮咚。
　　又收到一条微信消息。
　　怎么今晚那么多人找他。

　　苏萦怀纳闷地拿起手机，点开微信。
　　是周嘉宁。

　　但他发过来的消息苏萦怀每一个字都懂，连成一句话后就不懂了。
　　【周嘉宁：你怎么又回去住了？】

　　什么意思？什么叫又回去住？回哪里？
　　接着他发过来一张截屏，这周六的机票订单记录，从首都直飞东城，下午1点到达。

　　【周嘉宁：记得来接我。】
　　然而苏萦怀又结合上下文多看了几遍周嘉宁的那句话，发现仍然不知道他想表达的是什么意思。

　　难不成发错人了？
　　越想越觉得应该就是，周嘉宁也不是第一次发错消息了。
　　【苏萦怀：发错了吧？】

　　片刻后，周嘉宁否定了他。
　　【周嘉宁：？？没发错。】
　　【周嘉宁：这我周末去找你的航班。】

　　苏萦怀长按引用了他说又回去住的话。
　　【苏萦怀：我知道，我说的是这句。】

　　【周嘉宁：噢噢，也没有啊，我就是问你的。】
　　就是问他的？那他为什么看不懂？
　　【苏萦怀：什么意思？回去哪里住，我怎么看不懂。】
　　下一刻，周嘉宁解释的回复完全出乎苏萦怀意料，让他不禁眉头紧皱。
　　【周嘉宁：清亭苑这个地址不是你搬去首都之前的家吗？】

　　搬去首都之前的……家？
　　怎么可能？这明明是他和江朔一起选的房子，先前根本没来过！
　　在东城的时候他住在……住在……

　　苏萦怀的脸刷一下白了，双唇无意识抿成一条线。
　　他想不起四年前在东城的住址了。
　　脑海中关于“家”的画面一片空白，像隔着一层雾似的，无论如何都想不起来。
　　他的记忆有问题！

　　苏萦怀指尖颤抖地输入对话框。
　　【苏萦怀：你没开玩笑吧？】
　　【周嘉宁：这有什么好开玩笑的，你自己的家你不知道？】
　　【苏萦怀：我真的不知道。】
　　【周嘉宁：哈？是你在开玩笑吧。】

　　苏萦怀想解释，但他不知道从哪里解释起，诡谲怪诞的遭遇说上一个小时都说不完。
　　原本以为荒谬的异事正在慢慢离他远去，如今却告诉他，梦魇从未离开，它始终潜伏在无穷无尽的黑暗之中，退居幕后，静静等待着他发现它的一天。

　　苏萦怀浑身冰凉，双目失去焦点，无神地望着阳台方向。那里没有光亮，没有声音，只有黑得恍若实质的深渊洞口，像是马上便要将他吞噬殆尽。
　　如果连他自己的记忆都不能相信的话，那他可以相信什么？可以相信谁？

　　咔嗒。
　　浴室门打开了，江朔穿着睡衣，面无表情，一步一步地向他走近。
　　不知是不是苏萦怀的错觉，刚才浴室门开的刹那，江朔好陌生，这份陌生感不是源于外形，而是感觉。
　　就像他不曾真正地认识过江朔一样。

　　江朔的眼睛紧紧地盯着苏萦怀，深黑的眼珠让他莫名升起一丝熟悉感，暗沉得像是要把他吸入进去，囚于囹圄。
　　江朔站定在他的面前，高大的身影笼罩着他，无处可逃的窒息感扑面而来。
　　“哥哥，你怎么了？”江朔低头，以俯视的姿态注视着苏萦怀，目光灼灼，嗓音却轻柔平和，语气之中满是掩盖不住的关切之意，“怎么脸色那么白？”

　　紧接着，他弯下腰伸手想要摸苏萦怀的脸颊。
　　苏萦怀怔怔地仰头看着江朔，眼前蓦地闪过那张陌生的、曾经属于“江朔”的脸。
　　江朔……真的没问题吗？

　　就在江朔快要触碰到苏萦怀时，苏萦怀猛地抓住了他的手，敛下双眼，强压下心中的慌乱，镇静地掩饰道：“没事，可能是我刚刚吃了冰棒，现在身上有点冷。”
　　江朔定定地看了他几秒，又转眼望向垃圾桶的位置，然后他无奈地笑了：“下次不要对着空调吃冰棒了。”
　　苏萦怀心不在焉：“好。”
　　“赶紧洗澡暖暖身子吧。”江朔被抓住的手反握回去，拉起沙发上的苏萦怀，半推半挪地将他安放进浴室，又从房间拿出他的睡衣挂在置物架上，顺手还关上门，留苏萦怀在里面独自凌乱。

　　深夜，清冷的月光透过窗纱洒进卧室，寂静的空间内只有空调运转的细微声响，两个身影面对面地躺在床上，其中一人的手臂搭在另一人的腰间。
　　本该熟睡的苏萦怀缓缓地睁开双眼，他一眨不眨地盯着面前距离他只有一掌的江朔。
　　江朔呼吸绵长，浓密的睫毛像蝴蝶停在眼睑上，投下一片隐约可见的阴影。

　　苏萦怀失眠了。

　　比起福利院的事，记忆的问题更让他心绪不宁。
　　刚才面对江朔的询问时，苏萦怀下意识地选择了隐瞒实情，其实他也说不清为什么会这样做，明明不久前才说要相信江朔。
　　可偏偏他的记忆出现了问题，前提的真实性未知，意味着所有理性的推论都失去其意义。如果理性不能帮助他判断，那么他选择相信直觉。

　　这个世界上真的会有人能够在那么短的时间里跟换了个人似的，无论样貌、身高、甚至志愿的取向都判若两人吗？
　　苏萦怀在心中无声地审问枕边人。

　　我能相信你吗，江朔？

　　苏萦怀移开长时间停留在江朔脸上的视线，深深地敛目，试图摆脱杂乱的思绪。
　　半晌，无果。

　　他睁开双眼，却发现江朔不知何时也醒了，正用锐利的目光盯着他看，如同猎人锁定猎物的眼神，专注且冷静。

　　苏萦怀的心漏了一拍。

　　“哥哥，怎么不睡？”江朔声音沙哑，语句都有些黏糊不清，“睡不着吗？”
　　苏萦怀轻声道：“嗯，有点失眠。”

　　江朔挪了挪身子，更靠近苏萦怀了些，几乎是整个人贴在他的身边，横跨在腰间的手更紧了些。苏萦怀感觉到江朔的手掌覆在他的眼睛上，温暖柔软：“睡吧，哥哥，晚安。”
　　很快，苏萦怀失去了知觉，陷入深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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