蜘蛛画零

　　13.拉面
　　拉面，神州大地四处皆可见，多以兰州牛肉拉面为常。兰州牛肉拉面店，一般门面是那种绿色的，门店里很干净，大多夫妻店，男的一般掌厨，有时戴个白帽，女的一般上菜，都会盖个围巾，还会有一个两个孩子在店的角落桌子上写作业。男女都长得与内地人面貌不同，特征显异，有时他们私下说一些听不懂的话，叽哩咕噜。这种店经常会在同一个时间都突然关门，或者突然更换了经营的主人。
　　劭群、诗贤、旖然、小满他们经常光顾楼下的一家兰州牛肉拉面店，在家与学校之间。这家店，清淡，旖然喜欢吃，大家都随着他，一起去。后来，小满嚷着，自己喜欢吃马路对面的一家冯家拉面，大家也随着他，偶尔去冯家。小满就是这样，旖然喜欢吃鱼，小满就说喜欢吃牛蛙，非要享受哥哥可以选择的同等待遇，并且彰显自己的与众不同。小满就是这样，总是对新鲜事物感兴趣。
　　旖然刚上小学一年级，大家心中最好的小学，华阳小学。当时，劭群在部队，举目无亲，毫无社会资源，为了旖然能够顺利入学，绞尽脑汁，真的是夜不能寐。这些在多少年之后，他轻而易举就能办到的事，在当时简直难如登天，无从下手，毫无着落。
　　在部队，可以通过军事素质展现自己的才华，得到一种个体精神世界的认可，与现实社会似乎没什么用。劭群唯一的对这个家庭说得上有用的可用资源就是国防教育实践，还是劭群凑了两次机会，并不是单独自我争取。这个“凑”字不同于小满说的凑能力的“凑”，实际上就是“蹭”，近水楼台的便利条件。一次与地方警方共建实弹射击，带翊然体验了步枪射击，翊然还极不情愿地排斥不想打，劭群硬逼着他扣的扳机；另一次到空军部队机场驻训，恰好双方联谊，带小满坐进了战斗机座舱，实际是教练机，还进行了模拟驾驶。与家人是新奇，与自己是自豪。
　　在部队，可以通过军事素质展现自己的才华，得到大家的认可；出了营门，穿着迷彩服，不见得有工地的保安深谙江湖，神通广大，何止初涉江湖都算不上，实际上就是跨界了，外的不要不要得了。当时，都快开学了，然而上学的事情还迟迟没有着落，杳无音信，劭群不单单是愁眉不展，更多的是有一种挫败感。男人就怕没有野心，总是挫败，就会失去信心，没有信心，就没有野心。后来，终于一个机缘巧合，一个穿白色衬衫、温文尔雅、和蔼可亲的地方干部，将一张小学录取通知书递给劭群的时候，真的是不亚于劭群高考后接到陆军学院的录取通知书。录取通知书上用铅笔写着旖然的名字，“华阳小学”四个字鲜艳明亮。劭群大热的天，穿着迷彩服，还在激动中给对方敬了一个军礼。因为，在野外训练的缘故，他接到通知就匆匆忙忙地赶来了，都没来得及换衣服，也没什么衣服换，都是87陆军装，戴的迷彩帽檐周边泛了一层白，那都是风干了的盐，估计身上会有那种大体力劳动或运动出汗之后没及时洗澡的味道。也是多年之后的一个晚上，领导的一条短信，让劭群看到了一个熟悉的名字和电话，再三犹豫，劭群采用了另外一种方法，主要是怕引起尴尬。善解人意，换位思考，是有人生积淀的一种特质，与人品无关，因为经过了，经历多了，也就知道了，了解了，看懂了，明白了，学会思考选择了。
　　华阳小学，似乎承载着一个希望，去了就是面子，不去就是无能，大家自然趋之若鹜。后来，随着时代潮流滚滚向前，上学如买房，中介可以办，市面上掮客多如牛，人人皆掮，中间人，皮条客，代办，托。
　　当时，旖然的户口在城关，刚好属于哪个片区，不找人也可以去，只是可以去，也可以别的学校。诗贤当时坚决说不让自己的大儿子去她小时候的城关小学，因为那个学校在村里。诗贤还对劭群说，你要办不成，看你跟儿子怎么交待。
　　房有了，学入了，一日三餐，接送孩子，平常人可以享受的幸福，在这个聚少离多的小家庭演绎着。
　　诗贤从早上开始，就像上了发条的指针一样，一刻不停地转动。两个孩子，又是叫起来，又是穿衣服，又是吃早饭，又是洗漱上厕所，又是背书包，吵吵闹闹，丢三落四，没有一个人能代替，分身乏术。上学的路，行如织，密密麻麻。先到小满的学校，但不能送，怕耽误了旖然；只好先送旖然，再回头送小满。这反反复复，来回折腾，诗贤承担。送完孩子，便是到厂子上班，厂子尽管是自家的厂子，但是家里的老人始终拿这个老闺女当男儿用，因为能干，所以能干就得多干。劭群在部队能跑，军事素质好，所以劭群训练任务多，比武多，劭群不怕苦不怕累，也不图什么，因为他喜欢，他从不认为那是白干，他认为是为国奉献，舍小家为大家，家国情怀。诗贤在家中，在社会，付出总会有回报，这是后话。诗贤经常说他，你卖给部队了，部队给你吃、给你穿、给你生孩子、给你老婆、给你房，你跟部队去过吧。当时的劭群，只是嘿嘿一笑，或不予理睬，反而认为诗贤没有觉悟，眼皮子浅。现实世界，生活会给劭群补上这一课的。
　　再后来，诗贤的大姐和大哥两家走的近，大哥做生意，大姐家能打听点体制内的事，互相帮衬，自然热乎。其实，有了抖音，大家也慢慢所谓的觉醒或通晓了，能有什么事，能用钱解决的事都不是，关键事是没有钱。生活的压力和情感世界的欠缺，亲情之间终究会产生不满情绪。孩子的姨夫和舅妈还经常去打一个什么羽毛球，劭群是看不上的，自己喜欢踢足球、喜欢打篮球，认为羽毛球是娘炮的娱乐，“娘炮”这个词刚开始提。两家走的这么近，自己老婆好像没有什么存在感，劭群感觉自己被疏远小瞧了，小瞧等同于羞辱，心中燃起一股无名之火，脑海中无意中扫描了一下“羽毛球”。
　　最终，在诗贤的要求，劭群最终选择离开部队。
　　人到中年，求稳怕变，这是师领导讲的，讲给那些到了年龄不想退的团职干部听的，思想工作。不想退也得退，不想变也得适应变化。
　　劭群，已经后备正团，而且连续两年参加两项国字号国际号大任务，在部队是能够继续走远一点的，而且也正是好年华、好时候。但是，他想到家里这个状况，他于心不忍，让诗贤一人苦苦支撑，独自承担。每当，到食堂看到丰富的“六菜一汤两主食”，还有水果，想起家中的孩子，早上买烤煎饼，中午吃小饭桌，晚上买烤烧饼，他阵阵心痛、心如刀绞。
　　可以选择去省城机关，安排一个副处级岗位，居高临下，位高权不重但是地位高；可以选择回胶东老家，叶落归根，虽不是光宗耀祖，也是十里八乡不小的官，最起码比很多同学发小强，还能一起做事。可以自主择业，每月一万多退役金，啥也可以不干，周游山河，美哉快哉。可以选择安排范阳，好歹一个市直部门副职。
　　很多人劝，各有见解，各有利弊。
　　劭群权衡再三，选择安置工作，选择范阳。
　　回老家，走，带不动，一家老小，需要安营扎寨，没有实力，没有能力。
　　去省直，不过名声好听一些，不如守在范阳，背靠大树好乘凉，再图安身立命。
　　自主择业，旱涝保收，但太于平淡，一眼望穿的人生，不是劭群所要。
　　就这样，劭群毫不犹豫选择安置范阳。
　　诚然，任何选择都会面对风险，都要付出代价，都能成为美好的现实，但只有一种决定，才能创造历史。
　　劭群是三月三日离开部队，如劭群老家的小时候的歌：又是一年三月三，风筝飞满天……
　　在长城桥头，劭群驻车西望，夕阳落山，一辆列车嘶鸣疾驶而过，劭群感慨万千，不由提笔，为新生活而奋斗。
　　今 天
　　日月作 2016.03.03
　　今天，
　　我的一天。
　　今天，
　　三月三，
　　飞筝飞满天，
　　那是梦想在飞翔。
　　今天，
　　满天星，
　　流星划夜空，
　　那是自由在呐喊。
　　我停下脚步，
　　看到了我的，儿子的，
　　已经远去的童年。
　　我抬头仰望，
　　数不清亮的，闪闪的，
　　如此美丽的眼睛。
　　是飞的动作，
　　也是舞的意象。
　　是星的影子，
　　也是梦的样子。
　　无拘无束，
　　多么自由奔放。
　　只在一瞬，
　　真是风驰电掣。
　　摇曳多姿，
　　激情四射。
　　明亮燃烧，
　　刺穿黑暗！
　　此时，小满快要放学了，劭群就是要去接他。因为，诗贤经常因为厂子忙，到小饭桌接小满时都天黑了。
　　想到这些，劭群心里按捺不住的激动，眼睛不禁发热。
　　真的是小满正在小饭桌游戏，不亦乐乎，小孩子的童年就是这么简单，就是这么快乐，就是这么容易满足。
　　小满见到劭群，不觉一愣，然后高兴的大喊“爸爸”，生怕别人听不到，真的是给了自己一个甜蜜蜜的笑。
　　小满边玩边哈哈大笑，朝劭群喊：爸爸，我再玩会，咱们就走，一会去过黑洞，再去冯家…
　　这些，都是最简单不过的了，但是从他口里说出来，似乎无比的神奇，无比的美好，引得好多孩子羡慕。
　　劭群带着小满去了兰州拉面，因为好停车，不用掉头了。劭群告诉小满，他不再回部队了，他以后可以长期陪伴他了。小满倒时问一句：爸爸，你不当团长了吗？他又说：其实你不用经常在家陪我，一个星期能见几次就行。反正白天我在学校，晚上你等我睡着了，你就回部队，早上再回来送我上学。
　　劭群差一点流泪，回了部队，一个月有时都回不来，甚至三四个月去塞外，野战部队不是驻城部队，除了野就是战，哪有一丁点人间烟火、灯红酒绿。
　　劭群说：爸爸转业了，以后天天陪你，你以后替我当团长。
　　小满一听高兴极了，一听自己当团长，开心的不得了。
　　俩人在兰州拉面，边吃边玩起了“猜老头”，就是“石头剪刀布”。
　　谁赢了，喊记一分，比如喊“1”。
　　劭群先赢，然后是小满赢，小满赢时嘴里喊“1”的样子，眼睛里发出的光，全都是开心快乐，绽放着人性的光辉，无比幸福。
　　这一幕，深深感染了劭群。
　　这一幕，被当时的劭群拍摄记录下来，一直保存，至今，还会时不时翻看一下，回味一下，幸福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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