絮落不见影

　　九月的风带着初秋的凉意，吹过梨市中学的林荫道，卷起几片早落的梧桐叶。
　　高二开学已经两周，教室里的气氛比高一多了几分紧张感，却也因为熟悉的面孔而显得温馨。
　　沈絮坐在靠窗的位置，目光不经意地飘向斜前方的许洛川。
　　他正和江临讨论着暑假里的一场NBA比赛，手势生动，笑容明亮。
　　阳光透过窗户洒在他身上，勾勒出少年逐渐硬朗的轮廓。

　　高二分班结果公布那天，沈絮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她、许洛川、江临，还有谢清清，都被分到了高二（一）班。
　　当她在班级名单上看到这四个熟悉的名字排列在一起时，心中涌起一种奇妙的宿命感。
　　“看什么呢？”同桌岑沂碰了碰她的手臂，促狭地笑着。
　　沈絮迅速收回目光，脸颊微热：“没什么，发呆而已。”
　　岑沂顺着她先前的目光看去，了然地点点头：“许洛川暑假是不是又长高了？感觉比以前更帅了。”
　　沈絮没有接话，只是低头整理课本，但心跳却不自觉地加速。
　　两年多过去了，许洛川依然能轻易牵动她的情绪，只是现在的她学会了更好地隐藏这份感情。

　　课间休息时，谢清清拿着班级活动策划书走到许洛川和江临桌前：“文艺委员说国庆后的校园文化节，我们班要出个节目，你们有什么想法吗？”
　　江临立刻坐直身体，推了推眼镜：“我觉得可以演个小品，或者合唱...”
　　沈絮注意到江临说话时耳根微微发红，眼神不敢与谢清清对视。
　　这种小心翼翼的关注，她再熟悉不过。
　　自从高二同班后，江临对谢清清的喜欢越来越难以掩饰，但始终没有勇气表白。
　　“沈絮，你觉得呢？”谢清清突然转向她，眼角那颗泪痣在阳光下格外明显。
　　沈絮愣了一下，没想到会被点名。
　　她看了看许洛川，他正微笑着等她回答。
　　“我...我觉得合唱可能比较好，大家都能参与。”她轻声说。
　　许洛川点点头：“我也觉得合唱不错。沈絮的音准很好，可以当领唱。”
　　这种自然而然的肯定让沈絮心中一暖。
　　两年多来，许洛川总是这样，在细微处给予她支持和鼓励，让她逐渐从自卑走向自信。

　　放学铃声响起，同学们陆续收拾书包。
　　许洛川走到沈絮桌前，看似随意地问：“国庆假期有什么计划吗？”
　　沈絮的心跳漏了一拍：“还没有，可能就是在家复习吧。”
　　“要不要去看电影？”许洛川的声音压低了些，“听说国庆档有部科幻片很不错，江临说他想看，但我觉得他更想约谢清清。”
　　沈絮忍不住笑了：“所以你是在帮江临创造机会？”
　　“也不全是。”许洛川摸了摸鼻子，这个习惯性动作表明他有些紧张，“我也想看那部电影。而且...我们很久没一起出去了。”
　　最后那句话说得轻描淡写，却在沈絮心中激起涟漪。
　　她点点头：“好啊，什么时候？”
　　“国庆第三天怎么样？那天我爸妈都不在家，我们可以...”许洛川突然停住，耳朵微微发红，“我是说，那天大家应该都有空。”
　　沈絮强装镇定地点头，内心早已波涛汹涌。
　　许洛川的父母不在家？
　　这意味着他们可能会独处？
　　这个想法让她既期待又紧张。

　　国庆假期第一天，沈絮陪母亲去商场购物。
　　经过一家服装店时，橱窗里的一条淡蓝色连衣裙吸引了她的目光。
　　裙子是当下流行的款式，简约的剪裁，腰间的蝴蝶结设计增添了几分俏皮。

　　“想试试吗？”母亲注意到她的目光，语气中带着惊讶。
　　沈絮很少对衣服表现出兴趣，平时总是穿母亲挑选的舒适但普通的款式。
　　沈絮犹豫了一下，点点头。
　　当她穿上那条裙子从试衣间走出来时，镜中的自己让她几乎认不出来——裙子恰到好处地勾勒出她逐渐成熟的身形，淡蓝色衬得她的皮肤更加白皙，整个人看起来清新又温柔。
　　“很好看。”母亲难得地称赞道，“喜欢就买吧，算是庆祝你期中考试进步。”
　　沈絮看着价签——498。
　　她犹豫了。
　　这条裙子的价格比她平时穿的衣服贵很多。
　　但想到三天后的电影之约，她咬咬牙，拿出自己攒了很久的零花钱：“我自己买。”
　　母亲惊讶地看着她，但没有反对。

　　回家的路上，沈絮紧紧抱着购物袋，心中充满期待。
　　她想象着穿上这条裙子与许洛川见面的场景，想象他可能会有的反应，脸上不自觉泛起微笑。

　　国庆第三天早晨，沈絮早早醒来。
　　窗外阳光明媚，是个适合约会的日子。
　　她在衣柜前犹豫了很久，最终还是穿上了那条淡蓝色连衣裙，并精心梳理了头发。

　　母亲出门前疑惑地看了她一眼：“今天要出门？”
　　“嗯，和同学去看电影。”沈絮尽量让声音听起来平常。
　　母亲没有多问，只是叮嘱她注意安全。
　　门关上的那一刻，沈絮长舒一口气，同时感到一丝愧疚——她没有告诉母亲是和许洛川单独见面。

　　离约定时间还有一小时，沈絮已经坐立不安。
　　她反复检查自己的着装，担心裙子是否太过刻意，担心许洛川会不会觉得她奇怪。
　　这种紧张又期待的心情，让她想起初中时第一次和许洛川去奶茶店的情景。
　　那时的她胆怯而自卑，现在的她虽然依然内敛，但至少有了面对他的勇气。

　　沈絮在照镜子时目光不经意间落在了书桌角落的那支淡粉色唇釉上。
　　那是放假前一天放学时，谢清清突然塞给她的。
　　记得那天下午，班级里弥漫着假期前的轻松氛围。沈絮正低头整理书包，谢清清轻快地走到她桌前，从口袋里掏出一个小巧的化妆品。

　　“这个颜色很提气色，挺适合你的。”谢清清将唇釉放在沈絮桌上，眼角那颗泪痣随着她的微笑微微上扬，“就当是……放假礼物。”
　　沈絮惊讶地抬头，还没来得及道谢，谢清清已经背起书包向教室门口走去。
　　走到门边时，她回头眨了眨眼：“开学见啦。”
　　那语气中的了然与善意，让沈絮顿时脸颊发烫。
　　她低头看着手中那支精致的唇釉，淡粉色的包装在夕阳下泛着柔和的光泽，仿佛承载着少女间心照不宣的秘密。
　　现在，这支唇釉静静地躺在她的书桌上，像是在等待一个特别的时刻。
　　沈絮犹豫着拿起它，旋开盖子，一股淡淡的蜜桃香气飘散开来。
　　镜子里，她的嘴唇原本有些苍白，而轻轻涂上这层淡粉色后，整个人顿时显得精神了许多，气色明亮却不夸张。
　　她抿了抿嘴唇，感受着唇釉轻盈的质感，心里泛起一丝暖意。
　　谢清清的这份礼物，不仅仅是一支唇釉，更像是一种无声的鼓励和理解。

　　门铃响起时，沈絮的心脏几乎跳到嗓子眼。
　　她深吸一口气，打开门。
　　许洛川站在门外，穿着简单的白T恤和牛仔裤，手里拿着两瓶矿泉水。
　　看到沈絮的瞬间，他的眼睛明显亮了起来，表情有片刻的怔忡。
　　“你今天...很不一样。”他微笑着说，耳根微微发红。
　　沈絮低下头，掩饰内心的喜悦：“走吧，不然要迟到了。”

　　去电影院的路上，两人并肩走着，偶尔交谈几句。
　　沈絮能感觉到许洛川的目光不时落在她身上，这种关注让她既害羞又开心。
　　电影院人很多，大多是放假的学生和情侣。
　　许洛川让沈絮先找位置坐下，自己则去买爆米花和饮料。
　　看着他排队的身影，沈絮心中涌起一股暖流。这种平常又亲密的相处，是她偷偷幻想过无数次的场景。
　　电影很精彩，但沈絮的注意力更多在身边的许洛川身上。
　　黑暗中，她能听到他均匀的呼吸声，能闻到他身上淡淡的洗衣液清香。
　　当电影放到紧张情节时，她感觉许洛川的身体微微向她倾斜，那一刻，她几乎能感觉到他的体温。
　　她突然好想让时间停下，这样，她就可以一直和许洛川在一起了。
　　如果时间可以停下，她就可以毫不关心其他的东西，可以一直在他身边。

　　电影散场后，许洛川提议去附近的公园走走。
　　秋日的阳光温暖而不炙热，公园里的银杏树已经开始泛黄，风一吹就撒下金色的叶子。
　　他们在湖边的长椅上坐下，看着湖面上嬉戏的鸭子。
　　沉默在两人之间蔓延，但并不尴尬，反而有一种微妙的亲密感。

　　“其实今天...”许洛川突然开口，声音比平时低沉，“江临和谢清清没有来。”
　　沈絮惊讶地看着他：“什么？”
　　“我说他们也会来是骗你的。”许洛川不好意思地摸摸鼻子，“我怕直接约你，你会拒绝。”
　　沈絮的心跳骤然加速。所以今天是他们的单独约会？
　　这个认知让她既惊喜又慌乱。

　　“为什么觉得我会拒绝？”她轻声问。
　　许洛川沉默了一会儿，目光投向湖面：“因为上学期那件事后，你妈妈可能不太喜欢我。我以为你会避嫌。”

　　沈絮想起母亲确实有一段时间强烈反对她和许洛川来往，但在父亲的调解下，态度已经软化很多。
　　她没有告诉许洛川这些，怕他担心。
　　“我妈妈现在已经不反对了。”她轻声说，“而且...我从来不会拒绝你的邀请。”
　　这句话说出口，沈絮的脸顿时烧了起来。
　　太直白了，他会不会觉得她太主动？

　　许洛川转头看着她，眼睛亮得惊人：“真的吗？”
　　沈絮点点头，不敢与他对视。
　　“那如果我邀请你...”许洛川的声音有些紧张，“以后经常一起出来，就像今天这样，你会答应吗？”
　　沈絮的心脏狂跳起来。她鼓起勇气抬头，直视他的眼睛：“会。”
　　简单的一个字，却像是用尽了她所有的勇气。
　　许洛川的笑容瞬间绽放，比秋日的阳光还要温暖。

　　他们在公园里漫步，聊着学习、梦想、未来的规划。
　　许洛川说他希望考上北京的大学，学习物理专业。沈絮则对文学和历史更感兴趣。
　　虽然兴趣不同，但他们都能理解并支持对方的选择。
　　“不管以后去哪里上学，我们都要保持联系。”许洛川认真地说。
　　“嗯。”沈絮点点头，心中默默补充：不只是保持联系，我还想一直在你身边。

　　夕阳西下时，他们才依依不舍地离开公园。
　　回家的路上，许洛川自然地走在靠马路的一侧，为沈絮挡住来往的车流。
　　这个小小的举动让她心中暖流涌动。

　　到达小区门口，许洛川从背包里拿出一个小盒子：“给你的。”
　　沈絮惊讶地接过：“这是什么？”
　　“开学礼物。”许洛川微笑着说，“本来想开学时给你，但一直没找到合适的机会。”
　　盒子里是一条精致的银色手链，链坠是一个小小的蒲公英造型，栩栩如生。
　　“蒲公英...”沈絮轻声说，想起初中时他给她听的那首《蒲公英的约定》。
　　“因为它象征着勇敢和自由。”许洛川轻声解释，“就像你一样。”

　　沈絮的眼眶微微发热。
　　她从未想过，在许洛川心中，她是勇敢的象征。
　　许洛川小心翼翼地为她戴上手链，指尖轻轻擦过她的皮肤，带来一阵微妙的触感。
　　“很好看。”他微笑着说，眼神温柔得能让冰雪融化。
　　沈絮抚摸着手链上的蒲公英吊坠，心中充满幸福的悸动。
　　这一刻，她再次希望时间能够停止，让这份美好永远定格。
　　“谢谢你，许洛川。”她轻声说，“今天我很开心。”
　　“我也是。”许洛川注视着她，“下次再一起出去？”
　　沈絮点点头，脸又红了。

　　转身走向家的方向时，她回头看了一眼。
　　许洛川还站在原地，朝她挥手。
　　夕阳将他的身影镀上一层金色，美好得像一幅画。

　　回到家，沈絮靠在门上，回味着这一天的每一个细节。
　　手链上的蒲公英吊坠在灯光下闪闪发光，像是许下了一个无声的约定。
　　如果时间能停下，这样我就能和他一直在一起了。
　　这个愿望在她心中回荡，带着甜蜜的酸楚。
　　但她知道，时间不会为任何人停留。
　　他们都在成长，都在变化，唯一不变的是她心中那份越来越深的喜欢。
　　而今天，至少今天，她感受到了幸福的滋味。
　　这就足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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