蛊祸

　　沈沉水鹌鹑一样坐在工位上，陈无病站在办公室，双指并拢虚虚点他：“你属狗吗跑那么快！实习生不要冲动！不要冲动！外勤条例你到底背了没有！”
　　“狐狸确实是犬科。”卫纯钧进门听见这一茬，立刻接了话茬。
　　“你！”陈无病指着她，你了半天后收手揣进兜里，扭头进了队长办公室。
　　沈沉水看向她，眼神里分明是为什么他不骂你。
　　“因为我是他的宝贝疙瘩。”卫纯钧扯了一下有些僵硬的嘴角，“按你们狐妖的评价标准来说，陈队、杨副和我，是我们队唯三五尾以上能力的人。一线工作满三年经验，遇到紧急情况，还可以酌情单独行动。你说他怎么舍得骂我呢。”
　　卫纯钧说完，对宁玄明招招手，说要去进行审讯前的准备工作。宁玄明苦着脸，拎起文件袋一起推门出去了，
　　沈沉水卑微的叹叹了口气，无论是工作经验还是修为，显然他都不在前辈豁免名单上。正要坐下时，滕梓推门进来，冲他招招手，手里还拿着个眼熟的白色纸包。沈沉水发誓自己只在小时候看过这种用来分装药片的白纸袋子。
　　”来，吃点解毒药。“滕梓递给他。
　　”解毒？“沈沉水疑惑，”我的蛊毒已经排出了啊。“
　　滕梓把头发一捋，“陈队给你的喝的水里掺了他的血，这玩意解毒的原理是以毒杀毒。你还是吃个药吧，别待会被毒死了，那就是第一个被队长弄死的队友了。“
　　沈沉水茫然了一会，还是乖乖听了话，去饮水机接水把药吃了。他其实没懂滕梓说的什么意思，但毕竟喝了人血，从卫生健康层面确实需要注意一下。
　　“老大，你又上热搜了。“沈沉水刚吃完药，滕梓就冲着办公室喊了一嗓子。
　　“热搜？“沈沉水往办公室看去，陈无病没开门，在里头有气无力的应了一声。
　　沈沉水掏出手机打开看了半天，也没看到前辈的热搜在哪里。
　　“诺，这个。“滕梓起身给他指了一下，”热心市民徐熠。“
　　沈沉水有些费解，下意识点进去一看，原来是自己被蛊虫放倒后的录像。陈无病对着路人的镜头浅浅的笑，说自己是热心群众。再往下一番，是ID用真名的徐熠转发并配文“热心群众不是我，是我弟弟。“
　　“这徐熠，不是演员吗？“他点进主页一看，认证信息是演员，简介里写满了作品，粉丝三千万。头像是不知道什么时候拍的照片，是一个很漂亮的三十多岁的男人，他张着嘴笑，眼角勾起温柔的细纹，并不显老，反而像一块久经人世的宝玉，透着温润谦和。
　　陈无病更瘦，脸上没有徐熠那样恰到好处的肉，气质更锐利，也不会像这样笑。沈沉水想，他笑的时候总是只弯一弯嘴角，眼睛眯起的弧度微妙难以察觉，只有对视时才能看见他眼里盈满的笑意。
　　但这些气质上的区别并不能掩盖两人的相似，如果不放在一起，难免会有人弄错。
　　我不会弄错，沈沉水暗暗的，我永远不会弄错。
　　他又翻了翻徐熠的账号，已经不是第一次澄清热心市民不是自己了。
　　“队长的哥哥？“沈沉水问。
　　“亲哥。“滕梓点头，”血缘关系上的亲哥，贼拉有钱的影帝。“
　　沈沉水平时不爱看电视电影，也就不知道陈无病还有个如此相似的大哥。
　　“徐熠是艺名啊。“沈沉水随口道。
　　“是真名。“滕梓耸耸肩。沈沉水哦了一声，心道看来是两人各自随的爹妈姓，倒也不是特别少见。
　　滕梓转了一圈椅子，冲着沈沉水道：“对了，现在纯钧和玄明应该在审了。审讯一般两人一组进去，要是他两没审出什么，就轮到我和杨副了。再往后就是你和陈队，你到时候就坐他边上听着就行。要是他让你出去你就出去。”
　　沈沉水边听边点头，听到最后一句忍不住“啊”了一声，“出去？”
　　“对。”滕梓笑笑，“玄门不禁刑讯。陈队要是让你出去就是准备动刑了，你在里面不合适。”
　　沈沉水瞪大眼睛，心里陡然升起一丝惊叹，在现代社会居然还有如此不文明的手段。
　　“那我们有手段判断是不是屈打成招吗？”
　　“说实话真要屈打成招是没辙的，所以刑讯用的少。”滕梓换了个舒服的姿势，“首先只有队长可以决定是否使用刑讯，其次没有严重伤亡不可以使用。比如这次是死了普通人，按规定就是可以使用的。刑讯之前都要打报告，队长估计在写报告呢。刑讯过程要详细记录并留下影像资料，结束后报送总部进行审查。”
　　“哦，不过你也别担心，其实真正动刑讯是很少的，阿若齐算是撞枪口了。涉嫌杀害普通人，本身又是在逃犯。如果他全交代了就没事，要是真瞒了啥又拒不配合……”滕梓拖长了尾音，“那就百分百要上手段了。”
　　沈沉水咂咂嘴，没敢继续说话。
　　卫纯钧和宁玄明直到中午才回来，一个黑着脸，一个蔫巴的低着头。
　　“来来，先吃饭。”胡净招呼着，脸上是暂时不用参与审讯的开朗，“下午再说。”
　　胡净分发午饭发时候又道，“总部那边说了，人呢暂时先审着，把我们这边的案子先结了再说。”
　　“认了。”卫纯钧道。
　　“啊？”胡净一愣，“认了？”
　　“杀了曹运。”卫纯钧阴恻恻的，“作案动机手法全部交代了。”
　　“那我们不是可以尽快结案了吗？”胡净不明所以，宁玄明拼命眨眼示意他别说了。
　　卫纯钧一反常态，陡然沉默了下去，刚刚那股隐隐的怒意也突然消失。胡净也回过味来，猜到了些缘由。
　　陈无病也推门出来，手上拿着一张打印纸，“审第几轮了？“
　　“第一轮刚结束。“宁玄明小声应答。
　　无病点点头，“第二轮尽快吧，阿若齐应该不会很想我们提蛊祸。总部这两天会来人，阿若齐涉及到蛊祸案，结案后要提走，这之前能审多少算多少。“
　　几个人安安静静吃完了饭，滕梓就和杨诲往审讯室走。不过一个小时，两人再次回到办公室，脸色也不是很好。陈无病没回自己办公室，坐在滕梓那里等着，见他们回来了点点头，“还是不说？“
　　“杀曹运的事认的很快，一提蛊祸就闭嘴什么也不说，要么就东拉西扯的骂人。“滕梓摇摇头。
　　“你真的要用刑？”杨诲看了他一眼。
　　“用啊，为什么不用，报告都发上去了。”陈无病笑笑，拍拍沈沉水的肩膀，“走吧，见见嫌疑人。”
　　沈沉水没敢抬头，应了一声，拿起文件袋和笔跟了上去。
　　管理局的审讯室和其他地方并无不同，也有一面单向玻璃。中央摆着一张桌子，阿若齐双手靠在椅子两侧，岔开两条腿坐着。看见有人进来，他也不慌，还带着些嘲讽的笑意。
　　“刚刚是杨副队长，这次是谁，队长吗？”阿若齐发出古怪的笑声，“我认罪啊，动机和手法我都交代了，你们还想问什么？”
　　沈沉水下意识皱眉，阿若齐给他的感觉很不好。但陈无病像是没听见，直接坐下，翻开了记录。
　　“阿若齐，男，五十六岁，蛊师修行四十五年。因不满曹运屡次提出新的要求但钱不够而杀人。”他放下记录，微微抬起下巴，眼睛向下看阿若齐。
　　“嗯，对。”阿若齐只是笑，“我都认了呀。用的蛊嘛就是普通的蛊虫，他一个普通人，用不了厉害的东西就能弄死。”
　　沈沉水深呼吸一口气，扭头看向陈无病，他翻翻记录，语气没有波澜的念了一遍供词。阿若齐时不时点头，好像不是在被审讯，只是普通的回答问题，气氛好的让沈沉水甚至有些如坐针毡。
　　“没什么问题。”陈无病翻着笔录，“曹运的案子签字吧。”
　　阿若齐往后一靠，“还是你们做领导的会做事。”
　　陈无病没接话茬，等他签完字，抽走了笔录，扭头示意记录员重新开始记录。阿若齐见他这个举动，立刻坐直了身体。
　　“你什么意思？”
　　“来聊聊二十年前吧。”陈无病露出一个堪称和善的笑容，“蛊祸案的在逃犯阿若齐，你没什么想说的吗？”
　　阿若齐正要像之前那样出言讽刺或是干脆一言不发，却见无病摆摆手，“阿若齐，我要提醒你，玄门不禁刑讯。”
　　“你远离玄门二十年，只敢给普通人干脏活赚钱，可能还不知道管理局的规定，我可以给你讲讲。”陈无病还是那副浅淡的笑脸，手指轻轻点着桌子，一顿一顿发出清晰的哒哒声。
　　阿若齐脸色发青，嘴唇张开又合拢。
　　“你是蛊师，按规定你的刑讯会和蛊有关，这样你就不会轻易死了。”陈无病收敛了笑意，“现在该你选择了，说，还是不说。”
　　“你……”阿若齐的胸口快速起伏，眼睛死死瞪着无病，像是要在他身上扎几个窟窿。
　　“不用担心我是骗你。”陈无病仿佛在安抚他一般，“如果你有疑虑，我不介意让你先体验一次，你怎么看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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