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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老师
午饭装了四个六层饭盒送来,病房里其实有小厨房,常老爷子嫌弃厨房工具不全做饭味道大,一定要做好了从家里送。
饮食按照常老爷子的身体,都是清淡易消化的食物,常曦喜欢吃辣,嫌没味道没吃太多。
路青洲吃得香,吃完又添了一碗饭,常爷爷看得高兴,吃了一碗饭,菜也吃了不少,兰姨说和之前比进步很大。
常曦记得好像也挺能吃辣的,也许只是能吃?
吃完饭又有人收走了饭盒,打扫了餐桌。吃完饭本该是常老爷子的午休时间,然而本该躺在病床上的人白天睡多了没有一点睡意,闹着要看新闻。生病的人往往脆弱,电视机被打开又嫌声音太小听不清。
“我带了平板。”路青洲从背包里掏出ipad和耳机,把平板架在了床上小桌上。
又用柜子里的酒精棉给耳机消毒,仔细擦过每一寸轻轻塞进老人的耳朵里。
另一只塞进自己耳朵里调整音量,调到耳朵已经快要受不了的音量时,爷爷摆了摆手表示自己能听见了。
常曦坐在一边跟着看,仿佛回到了小时候的某个夏日的夜晚,和爷爷一起坐在沙发上准时准点收看《海峡两岸》,爷爷给她科普各种政治经济知识,带着她泡脚,按各种穴位养生。
常爷爷坐久了有些不舒服,常曦和路青洲把床摇下来,扶着他调整姿势。
“是不是腰不太舒服,我叫医生来看看。”常曦扶着床边有些着急。
“没什么大事。”常老爷子拉过她的手拍拍,“我再睡会。”
“是不是精神不太好还是叫医生来看看,感觉平时觉没那么多的。”常曦没依,回握住没放开。
“先生晚上疼得凌晨都还睡不着。”兰姨在一旁没忍住开口,眼睛红红的。
“你和她说这些干什么。”常爷爷生着病,生气时威压依旧厉害。
常曦从小被爷爷宠到大,自然不怕他,眼泪没掉下来,只是有些心疼得语无伦次:“不和我说你和谁说,疼你不告诉我啊?我是你孙女……”
“医生开过止疼药了,没那么疼,乖孙女,让爷爷再睡会。”
“那您再休息会儿。我就先走了,明天再来探望您。”路青洲把平板耳机收进包里,准备离开。
“送送小路。”常老爷子不便起身,招呼常曦送人。
常曦把路青洲送出病房,路青洲没向电梯方向走,带着常曦到了安全通道。
顶层人少,楼道更是没人。
常曦默默跟在他身后,到了安静狭小的楼道,身前的人停住脚步,迟来的眼泪终于一刻不停奔涌而出,几天里积攒下来的心疼委屈和恐惧全部涌上心头。没发出任何声音的一场哭泣,来势汹汹却又悄无声息。
路青洲一直没转头,直到身后微微的啜泣声变大。
路青洲转过头站在他身前,常曦快要站不住脚,握着他的手不动,浑身的劲散进快要握不住。
路青洲虚虚揽住她的肩将她带入怀里,不带任何感情的一个拥抱,只是太累了,撑不动了,给她靠一靠。
“我哭完了。”常曦揉着眼睛开口:“你带纸了吗?我想擦鼻涕。”
路青洲实在想笑,但气氛着实不大合适,他将一叠纸递给常曦。
常曦没抬头,已经不在意什么面子里子,擤鼻涕的声音收不住一点。
“好了。”声音也是嗡嗡的。
路青洲松开她后撤一步,面前的人薄薄一片,整张脸都哭得红红的,眼皮本就薄得能看见血管,此刻更是整个红了一片。
那些逗弄的觉得可爱的心思早就烟消云散,只余留下揪着的一丝看不清的情绪,大抵是因为面前的太像几年前的自己了。
“坐会儿再回去?”
“好。”常曦擦干净下颌的眼泪。
路青洲没等她反应过来,已经脱下外套垫在楼梯上,“坐吧。”
常曦哭得脑子还是嗡嗡地疼,没等反应过来就坐下了,路青洲坐在她旁边。
缓了一会又开始想爷爷的病,更想哭,捏着纸擦眼角。
路青洲开口打断她的心绪,“我今天是来探望周景的爸爸,你待会要不要和我一起去看看。”
“周老师?”常曦揉了揉自己的耳朵,耳朵都给哭热了,“我一会回病房拿点水果一起去吧。”
“好。”路青洲又掏出些纸递给她,“还难受吗?”
“谢谢。”常曦接过,没逞强,“再缓一会。就是有点……有点接受不了。”
说着又想哭,带着点哭腔开口,“我能……能靠一下你吗?我坐不住。”
“好。”
常曦轻轻将头抵在他的肩头,不亲密的却又全身心地靠住。
也没等太久,肩上微不可记的重量挪开,“你在这等我一会吧,我去拿东西。”
常曦一边向外走一边拍了拍自己的脸,路青洲站起身,台阶逼仄,腿施展不开,麻劲缓了好一阵,他捡起地上的衣服眉也没皱挽在臂处。
常曦回到病房的时候爷爷已经睡下了,常曦悄声挑了些水果,常见的不常见的都挑了些。
楼道里路青洲还站着。
“看得出我哭过吗?”常曦仰起脸凑近他,“我刚洗了把冷水脸。”
路青洲弯腰凑近她作出端详的样子,凑的有些太近了,常曦不自主屏住了呼吸。
“我看看,眼睛有一点点红,脸好像也有一点点,其他的没什么,看不太出来。”
“哦。”常曦撇开脸退出去好远,揉了揉眼睛,“那就好,走吧。”
两个人乘坐电梯到了三楼,三楼的人不似顶层,几人一个病房,来来往往穿白大褂的,提着水壶的,外放刷着抖音的,唾沫星子横飞聊天的。
路青洲护着她一路挤到病房。
周老师住在两人病房,此刻正站在旁边活动,周景坐在一旁敲键盘,床边竖着折叠的陪护床。
“你不是走了吗?怎么又来了,我正看文献呢,这AI翻译真不咋地,你快过来给我看看,”周景余光瞥见他忙起身,这时才看见他后面的人。
仔细端详了下,开口道:“吃火锅的那个妹妹,叫常曦是吧?”
“周景哥好,周老师好,我爷爷也在医院里,正好碰着青洲哥了,就想着来探望一下。”常曦把手中的水果递给周景。
周景忙不迭接过,递了个板凳招呼她坐下,“人来了就很感动了,带什么水果呀。”
病床前就两根凳子,常曦想起身让路青洲坐又被按下了,路青州站在了她身后。
周老师倒还记得她,迟来了一年多的夸奖今天进了耳朵,两个人聊了一会儿,一个关心病情一个关心学业,常曦总觉得有种和班主任聊天的感觉。
周景就在旁边转头和路青洲咬耳朵。
“你不是上午就走了吗?”
路青洲没回他,只是瞥了一眼,周景觉得是个鄙夷的眼神。
“青洲哥?你们什么时候那么熟了?”
眼神里加了点不知所谓的炫耀得瑟与骄傲。
“不要脸的老牛。”
眼神里多了点杀气,周景抖了抖转头不看他。
聊了一会路青洲打了个招呼带着她离开。
“什么时候回学校?”
“后天上午。你明天还来医院吗?我爷爷看到你还挺高兴的。”
“来,我明天上午过来。”
“好,和我们一起吃午饭吧。”
-
常曦到病房时爷爷睡得正熟,晚饭时被叫起,祖孙俩聊了一会儿常曦就被催着回家。
凌晨三点的庆城,陷入了昏暗静谧,像网文里波云诡谲的A市,led灯关掉只剩下稀稀落落的路灯,玫瑰园的8层孤零零地亮着光。
常曦坐在书桌前,面前堆放的卷子没剩下两张了,做得有些困倦,放下笔掏出手机查爷爷的病。
看到离世的帖子就焦心些,看到转危为安的例子气又松下来,起起落落心中平添了许多焦虑,静不下心来刷题,闷头睡觉。
起床时已经是九点,洗漱完把剩下的作业写完才出门。
到医院时常爷爷正好醒了,常曦陪着他把早饭吃完,祖孙俩聊得热火朝天。
“先生,赵总来了。”兰姨走到床边开口道。
“杲杲,你先去沙发。”
“住院怎么还有公司的事要亲自处理?交给别人来不行吗?”
“放心,没什么大事,不用费多少心思,我自己来放心些。”
常曦没再争论,兀自坐到沙发上去生闷气。
[?:你在病房吗?爷爷怎么样?]
[。:看起来精神不错,你已经到医院了吗?]
[?:对,我现在上来?]
[。好。]
常曦回复完路青洲的消息,竖起耳朵听他们谈话,声音不大,依稀的几个字凑不出什么内容。
尚晋产业遍布个个领域,以投资入股为主,爷爷作为公司最大的持股人,已经很久没操心过具体事项,能让人来病房打扰他的,无非是生死攸关的那些事。
钟律拿着一摞文件让常老爷子签完字又悄然退出病房。
“杲杲,过来。”
常曦坐回床边,脸色不怎么好看。
爷爷笑着看她,常曦遗传了他的一双瑞凤眼,眼神清亮地看着他,他就知道常曦猜到了。
不过两人都没说出来,互相打着哑迷。
“杲杲,生老病死是人生常态。”
“我知道,你别说了……”常曦低下头不肯看他了,顿了顿,又有些后悔,听爷爷说话的时间又剩下多少呢?很多话现在不说以后可能就没机会说了,于是又轻声道:“您说,我听着。”
“无论我以后在或者不在,都会护着你,从各个方面护着。”病床上躺着的人身体早就不如往日,时间在他身上留下的痕迹太过沉重,但这句话说的,很坚定很志在必得,好像又回到了年轻的时候,参天大树挺起胸膛要保护自己的孙女。
常曦抽了张纸一边擦眼泪一边嘟囔:“我才不需要你保护。”
“哈哈哈哈哈哈好。”头被人按了按,“是爷爷想保护你。”
眼泪又开始往外冒,常老爷子笑着转移话题:“马上吃饭了,小路今天不来了吗?”
“你俩就认识了一天,听起来熟的很。”常曦撇嘴道:“他刚说来,我再发个消息问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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