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缠绕
关怜不知道自己是如何跑出家门的,跑出那栋楼,跑出那个没有光的巷子,仿佛背后有鬣狗在穷追不舍,要撕烂他的动脉,要挖出他的内脏,要将他生吞活剥。
不知道在马路边的路灯下坐了多久,关怜无神地看着来来往往的车,是往前踏一步,还是回到那个肮脏的房子里,现在那里不仅有垃圾,有虫子,有血迹,还有死人。
王芳容还活着吗,他不想承认或许他知道,他见过死人的脸,可是不主动打120怎么证明杨玉平是无辜的呢?
他是恨王芳容的,他也恨杨玉平,恨她的蠢不自知,他也恨自己,难以自拔的贪恋杨玉平多年前对他的好,他走不出来。
关怜就这样坐了一整夜,第二天麻木地进了教室,打开书包猛然间发现夹层的照片被动过,里面是他这段时间拍的照片,外面用作业纸包了两层,他一直带在身上的,只有昨天中午临时回了趟家待了不到半小时。
杨玉平在他小的时候会经常翻他的书包,大了之后因为这个吵得很凶就再也没提这事,难道这些年,杨玉平也会找机会翻,只是他不知道?
脑子里突然轰隆隆地响起杨玉平昨天说的话,关伯明找别人,杨玉平是看见了吗!
那王芳容,她的话让关怜不自主地把这两件事联系在一起,王芳容到底是不是自己摔倒的!
浑浑噩噩地过了早自习,江崇敏把人叫了出去,民警在等他,到了警局警方详细地询问了昨天晚上的事情,看关怜年纪尚小不免浮现可怜之色,关怜问,“人死了吗?”
关怜对面的警官点了点头,不经意间叹了口气,这一类父母真是造孽。
“我妈呢?”
“杨玉平女士涉嫌故意杀人,你有什么需要打给你们居委会……”,警察无奈地说道,面前小孩的情况他们做了调查,基本上没什么亲戚,杨玉平和关伯明都是独生,只能求助居委会了。
故意杀人四个字像锥子一般刺进关怜的耳朵里,耳膜像被撕裂一般,鲜血堵住耳孔,什么也听不见,故意杀人?为什么是故意杀人?是因为他的照片吗?
杨玉平一直把自己婚姻的不幸福归结于王芳容,王芳容不喜欢她,虐待她,教唆关伯明去外面找人,才导致现在的局面,他是间接杀死王芳容的凶手吗?
江崇敏寸步不离地在外面等着他,了解到情况也是心痛不已,看到关怜目光呆滞地从里面走出来,连忙上前把自己的围巾给关怜围上。
关怜脸色苍白眼里满是红血色,眼下乌青,整个人像是病入膏肓,仿佛下一秒要死掉一般,看向面前比他矮上许多的江崇敏,他无数次幻想,如果杨玉平待他一往如前,到了四五十岁的年纪该是什么样子。
想象逐渐和面前的人重叠起来,应该是如她差不多吧,关怜神思恍惚,木讷地张开开裂的嘴唇轻喊了一声,“江老师。”
江崇敏对上关怜无神的眼睛心酸地别过脸,忍不住抹泪,上前轻轻抱住比她高出一头的少年。
“孩子,没事的,没事的,人生是你自己的,其他都没关系,你已经很棒了,非常棒了,老师都感觉特别欣慰,没有比你更好的孩子了,没关系的啊,没关系的。”
关怜眼里没有泪水,眼里只剩下麻木,为什么,他为什么要生在这样的家庭,为什么,他到底做错了什么,为什么要这样对他,他已经在努力养活自己,不去麻烦任何人,到底要让他怎么样才能停止这一切。
关怜没再去学校,江崇敏想着先把他带回家住一晚,明天去给他办住宿。
关怜不愿意,执意江崇敏离开。
关怜撒谎了,“我去找余子温。”
江崇敏拗不过他,终究只是把他送到了巷子口,她察觉到关怜的不情愿没再向里面走,让关怜回去好好休息,好好睡一觉,明天一切都会好的。
其实关怜只是怕弄脏她的鞋子。
即便江崇敏知道他家里的情况,也不想让她真正看见,他甚至不想让江崇敏知道他家那破旧的楼长什么样子。
关怜等江崇敏走后,停下脚步终究没踏进那个巷子,他怕闻到死人味,他怕那个味道和杨玉平有关。
关怜在公园的长椅上躺了下来,他三十多个小时没合眼了,他好困,一闭眼所有的画面全部涌入脑海里,耳边也充斥着各种声音,他没办法闭眼睛,悸恐,慌乱,无措紧密的交织,心跳声被无限放大让他难安,太吵了,太吵了,什么时候才可以安静下来。
他要想解决办法,他该怎么把杨玉平救出来,他不能失去这个家,他不能失去这个家!
关怜不知道自己怎么走去的超市,凭着肌肉记忆收钱,记账,他没带课本,晚上要去哪里?
一盒橘子味的水果糖放在收银台上,关怜眼神聚焦没有抬头,他现在对这一异类无比厌恶,这是他要承受这一切痛苦的根源。
“下班了。”
关怜听到他的声音怒不可遏,“你再敢出现在我面前,你信不信我打死你。”
关怜终于抬头了,曲宽彦看清他的脸,关怜看起来太累了。
“关怜。”
“你当我说话在放屁?你给我滚!”关怜火气上来的一瞬间感觉双眼发黑,有些站不稳,双手撑在桌子上保持稳定。
曲宽彦把人拽出门外,轻车熟路地把门锁上,“跟我走。”
关怜挣脱开猛给了曲宽彦一拳,“恶心,你们这种人怎么不去死,骗婚不得好死!都去死啊!”
曲宽彦没再让着他,拉扯间把他按在地上不能动弹,“别往我身上扣帽子。”
“我以后不会骗婚,我也不要其他人,你听见了吗!记住了吗!”
“变态,你们都是变态!就是恶心!”
关怜被摔得两眼昏花,机械般地骂道,这种人就该去死,去死啊,没有这些,他的生活不会像现在这样,他应该有一对相爱的爸爸妈妈,一家人可以出去郊游,一起看电视,一起去动物园,可是这些他都没有,他都没有,一个都没有啊…
关怜咒骂着,眼角不知为何渗出眼泪来将睫毛上的灰尘黏成小颗粒,已经没有力气去反抗,双眼无神地喘着粗气,他忘记自己几顿没吃饭了,他最后的力气只想让痛苦尽可能的发泄,他心里才能好受一点。
太痛苦了,他好想去死啊。
曲宽彦心痛难忍,起身把关怜拖起来,“恶心,你别碰我,你别碰我。”
关怜头发已经很长了,头发黏在脸上,曲宽彦把他的头发拨到后面露出消瘦的整张脸,拿纸给他擦干净,拖着关怜的后颈迫使关怜看向他。
“我可以把她弄出来,但今天你要跟我走,以后你都跟着我。”
关怜用力掰开接触他皮肤的手,指甲深陷到对方的肉里。
“我不是同性恋,我不是!我不会成为怪物!曲宽彦,你听清楚了吗!”
“我给你时间考虑。”
李伯的车不知何时停在一旁,关怜身体摇摇晃晃意识逐渐模糊,撑着车的后视镜,眼神涣散地看着曲宽彦,为什么这样爱算计的人眼里看起来那么清澈,关怜想让他闭上眼睛。
“你别这样看我,我跟你不一样!我不是变态!”
曲宽彦没再理会他,打开后车门揽着他的肩膀把人塞了进去,他们两周没有讲一句话,关怜更瘦了,轻飘飘地跟一张纸一样。
关怜脱力地张着嘴,如脱水的鱼,要带他去哪里?
曲宽彦让揽到怀里,压住他的手,单手拧开瓶盖把水放到关怜嘴边,小心地喂了几口,轻轻地给他擦着嘴巴,他该休息了。
车内空调吹出温暖的风,车窗上渐渐起了白雾,并不是每个人的冬天都是冰凉刺骨,痛苦不堪的。
关怜的意识逐渐变弱,闻到了一股熟悉的味道,阳光洒在柑橘上的冰凉的希冀。
关怜太累了,他睡得很沉,没有窗缝灌进来的寒风,没有王芳容的呼噜声,没有辱骂声,像儿时杨玉平轻哄他入睡那样安详,他想死在这个夜晚。
关怜毫无知觉地蜷缩在曲宽彦的床上,这样的姿势从胎儿时期就充斥着安全感,安详地浸在羊水里被子宫包裹的安全感,如果不能永久地拥有,宁愿在母体中被脐带缠绕至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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