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秘密
既然你不愿意帮我前往公关部,那我便自己去,牧芸心中暗自盘算着。在她冒出这一想法的瞬间,德美尼娅已不再仅仅是一台机器人,更成了她的竞品。德美尼娅每正常运行和训练一天,就意味着公关部对她这个 “替代品” 的需求愈发微弱。对牧芸而言,最直接有效的办法,便是让德美尼娅再度出问题。
然而,鉴于德美尼娅前两次遭受损毁的情况,莫棱心特意安排了专人看守,全方位紧盯德美尼娅,以防任何意外状况发生。牧芸把主意打到了看守员身上,她跑去咨询医生,拐弯抹角地询问如何能对看守员下药。可惜,医生的回答并未给她提供多少有用信息。
但牧芸脑子转得快,医生的话启发了她,若使用效果过于明显的药物,后续一旦追查起来,很容易暴露有人暗中下药的事实。可要是药物过量引发的副作用,情况就不同了。她思来想去,选定了泰塔托名这种药物,它原本是用于治疗急性溃疡的。
泰塔托名这药有个特性,一旦服用过量,几乎百分百会在人体上出现一种副作用 —— 肠粘膜被药物腐蚀,进而引发腹泻、流血等症状,不过好在不会危及生命。退一万步讲,就算后续公司因看守员的异常状态展开调查,发现其体内有过量的泰塔托名,看守员就算坚称自己没病,也不会有人相信。
她事先调查过被下药看守员的家庭情况。其妻子早年离世,如今他独自赡养四位老人,经济负担沉重,生活举步维艰。
社会上因不堪重负而吞药自杀的案例屡见不鲜。鉴于他所处的困境,因经济压力和精神负担产生轻生念头,试图通过吞药结束生命,似乎也在情理之中。
牧芸眼见刘爱云又一次从文件袋里拿出一份合同,摊开在桌上,逐行解释道:“这份合同条款和之前那份大致相同,核心内容没什么变动,你仔细瞧瞧,要是觉得没有问题,你签字吧。” 牧芸快速浏览合同,心中大致有数,没发现明显异样,干脆利落地应下。
第二天,牧芸依约代替德美尼娅完成了采访。她本想着能稍作休息,可还没缓过神,机械制造部部长便匆匆赶来,要求牧芸修复德美尼娅。牧芸不好当场拒绝,只能口头先应承下来。然而,心底里,她对这份维修工作实在提不起兴趣 。
只不过这里面除了夹杂着对德美尼娅的敌意,更多的还有迷茫。
那日,牧芸仔细盘算着时间,提前来到了德美尼娅所在的房间。刚一进去,德美尼娅便敏锐地转过头来,目光瞬间锁定在牧芸身上。
“你是谁?” 德美尼娅说。
牧芸戴着口罩和帽子,刻意压低的声音通过变声器传来:“我是刘爱云。”
德美尼娅显然不相信,她歪着头,过了好一会儿才笃定地说道:“你是牧芸。”
牧芸心中猛地一惊,不假思索地厉声喝道:“去窗户!”
德美尼娅听闻,没有丝毫犹豫,迅速听从指令,脚步匆匆朝着窗户奔去。牧芸见状,暗自松了一口气,紧接着,果断下达了新的指令:“跳!”
刹那间,德美尼娅的脚步陡然一顿,缓缓转过头,目光中带着一丝复杂,做出了与指令相悖的动作。只见她嘴角微微上扬,轻声说道:“谢谢你,成全我。”
德美尼娅这次并没有采用仿真声音,而是用了来自一千年前人类刚刚调教机器时让机器发声的声音,机械地、单字一个个往外蹦。
说罢,德美尼娅的眼中闪过一串串代码,她笑着看向牧芸,又道:“我替你解决了一个问题。算是我的感谢。”
牧芸起初并未立刻领会德美尼娅话中的深意,只是隐隐觉得这话别有蹊跷。直到七天后,公关部的人竟始终未找上门来,她这才恍然大悟。
监控无处不在,脸部还能通过遮挡掩盖,走路姿势能刻意改变,身形也能通过多穿衣服达到改变。但是只要是她做的,总会有蛛丝马迹。再说了,她也没有抱着能彻底瞒下去的打算。
只要有人稍微脑子清楚一点,就能从德美尼娅受损的最大获利方向入手,查到她的身上。
从牧芸决心对德美尼娅下手那一刻起,她就心知肚明,这伪装维持不了太久,只求能撑到双方重新签订合同之时,便算是达成目的。
即便伪装最终被识破也没有什么大不了。莫棱心满心都扑在第二天的重要会议上,根本无暇顾及她这档子事,大不了就是双方达成协议的时间往后推迟,变数增多罢了。只是,牧芸怎么也想不到,德美尼娅口中的 “替她解决问题”,手段竟是如此厉害,直接破坏了公司内部的监控数据。
如此一来,公司想要追查凶手,简直如同大海捞针,根本无从下手。
牧芸回想起前几日,自己拐弯抹角地向莫棱心打听公司内部对德美尼娅跳楼事件的调查进展。当时刘爱云一脸笃定,说出那句:“绝大概率是德美尼娅自己做的。”
这话犹如一记重锤,敲在牧芸的心间。“德美尼娅还能自主跳楼?” 牧芸不禁喃喃自语。德美尼娅的程序设计了多处精心设置了风险评估机制,但凡涉及危险行为,德美尼娅理应无法执行。
不过,刹那间,她的脑海里毫无征兆地闪现出德美尼娅对自己说谢谢的场景。牧芸的内心陡然升起一丝异样。
在什么样的情境下,一个要求机器人跳楼的指令,竟能换来机器人这般诚挚的谢意?这个念头一经泛起,牧芸顿感浑身不自在,鸡皮疙瘩瞬间爬满了手臂。
理智告诉牧芸,从常人的逻辑去推断,更合理的情况难道不应该是,有人下达了特殊指令,直接越过了繁琐严密的层层程序限制,强行要求德美尼娅跳楼吗?
她越想越觉得脊背发凉,心中不断重复着这个推测,似乎只有这样,才能解释眼前这一系列不合常理的现象。
除非…… 除非......
刘爱云此时微微皱着眉头,神情中带着几分犹豫,模棱两可道,“陈自昔教授说的不是假话。”
“当芯片所能存储的数据增多到一个量级,就算机器人没有情感,也会根据事物的发展规律感受到类似情感的行为,我暂时称这种情况为类人。”
这会是我的错觉吗?
牧芸不知道。
刘资与德梅尼娅相处那么长的时间,对德梅尼娅应该非常了解。然而,当牧芸向他抛出问题时。
刘资那原本自信满满的脸上,瞬间闪过一丝难以察觉的踌躇。他微微蹙起眉头,手指不自觉地轻轻敲击着实验台,思索良久,才缓缓开口:“机器人要是有人类的情感,那我觉得我和我相伴十几年的床也会有情感。” 从他那略带调侃却又无比笃定的语气中,很明显能听出,相较于相信机器人能拥有人类情感这一近乎天方夜谭的观点,他更倾向于否定。
“我记得前些年,有机器在流水线上持续高强度作业,最后竟就地罢工,直接导致上千万的资产瞬间蒸发。万一 德梅尼娅也是这种情况呢?”
刘资反驳道:“那你有没有认真看过后来的事故调查报告?机器罢工很大程度上是因为工厂那些短视的决策者,为了节省可怜的生产成本,对机器的维护全然不顾。长此以往,零部件在高强度运转下不断磨损,积劳成疾,最终不堪重负,才不得不‘罢工’的。这和机器人的自主意识或者情感,根本就是两码事!”
诚然,牧芸确实从未留意过后续报告。但刘资提及的情况,在现实中发生的可能性极大。
或许是因为无论科技如何迅猛发展,医生这个替人看病的职业,始终有着不可替代的价值。医生的态度更为理性客观。
“从科学的角度来看,也不排除这种可能。毕竟人类的成长是在不断积累经验的过程中实现的,从某种抽象层面讲,经验可以类比为数据。当机器人的数据足够丰富,运算处理能力足够强大时,做出符合人类理解范畴的行为,也是能够说得通的。”
牧芸听了医生的这番话,心中不但没有感到一丝宽慰,反而更加忐忑不安。
如果按照医生的说法,德梅尼娅作出自愿跳楼的举动真的是出于自主意愿,那么在这背后,必定隐藏着秘密推动着它走向如此极端的行为。可到底是什么原因呢?
她想不明白。德梅尼娅既没有家庭的羁绊,也没有经济上的压力,身上哪怕出现一点小毛病,都有专业人员及时维修,实在难以想象它会有这样极端行为的动机。
反复思索仍毫无头绪,她决定转换思路,目光投向医生,问道:“那以您的专业经验,什么原因会导致人类产生自毁倾向呢?”
医生听闻,陷入了沉思,过了半晌,开口说:“这得看对方的生活状况如何。”
牧芸连忙回应:“所处的环境非常优越,有钱有势。”
“从心理学角度来看,那极有可能与精神层面的需求脱不了干系,尤其是在情感领域。但是具体的,我也分析不出来太多,毕竟我不是专业的。”说到这里,医生突然岔开话题,“对了,有件事我必须得跟你讲,你应该还记得徐泽吧?就在昨天,我在医院的走廊上见了他。”
“他怎么样了?”牧芸虽说和徐泽接触过一段时日,但在牧芸的认知里,徐泽不过是工作上的上司,除此之外,并无太多特殊情感。
“他似乎脑子出现了严重问题,整个人说话都颠三倒四,连一句完整清晰的话都说不清楚。我后续带他做了全面检查,结果显示他的脑电波出现了周期规律。” 听到这话,牧芸的心中陡然警铃大作,她的双手不自觉地握紧,指关节因为用力而微微泛白。
“还有其他的吗?没有的话,咱们尽量减少见面吧。”牧芸强装镇定。
医生听闻此话,情绪瞬间激动起来,他猛地站起身,双手如钳子一般紧紧抓住牧芸的肩膀:“我专门找人深入查过了,从莫棱心离职的人员,在离职后的一到三年都会出现这种情况。” 他的声音因为激动而微微颤抖,额头上也渗出了细密的汗珠。
牧芸抬头看向医生。
她当然知道,然后呢?你要求我从公司离职的目的是什么?
医生的语气弱了下来,“你还不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吗?”
“我不想知道。我还有工作,我先走了。”牧芸挣脱开医生的手,转身大步离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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