柏林今天有雪

　　13

　　“你怎么了？最近一副心不在焉的样子。”

　　卡尔伸手在林见跃眼前挥了挥：“林，你在想什么呢？”

　　“嗯？”

　　林见跃发着呆，插着块土豆差点塞到鼻子里。

　　“你说什么？”

　　“你很不对劲。”卡尔指尖在餐桌上敲了敲，上下打量着林见跃，“我刚刚说了一大段话，你竟然一个字都没听进去。”

　　林见跃被卡尔说的抬不起脑袋，他也不想这样，回柏林后，几次三番地陷入失眠，昨天难得早睡一次，结果做了一晚上的梦。

　　大概是布劳恩最近反复无常的态度，导致林见跃睡前思绪纷乱，睡着了连梦里都是他。

　　他梦到了他们分手那一天发生的事，从凌晨他喝完酒到家开始他像个旁观者一样，见证了这段感情的结束。

　　但是也有跟梦里不一样的剧情，梦里他拎着行李箱走到门口的时候，布劳恩哭着堵在门口抓着他的手腕不给他走。

　　那双总是冷淡的蓝眼睛委屈多到溢出来，变成一颗颗晶莹剔透的水滴，在地面上砸出一个个坑。

　　他说，他错了。

　　他说，他以后会好好对他。

　　他说，他爱林见跃。

　　每说一个字便掉一滴眼泪，金丝边眼镜上很快蒙了一层水雾，高大的男人泣不成声说，他不想分手。

　　跟现实中布劳恩的反应恰恰相反，林见跃记得布劳恩当时就坐在沙发上的位置。

　　他走到门口说再见的时候，布劳恩只远远地掀开眼皮看了他一眼，甚至都没有起身送他。

　　眼眶中的泪水模糊了视线，他看不清布劳恩脸上神色，大概还是那副冷静的模样。

　　布劳恩不需要爱，真正需要爱的人是林见跃，他其实很想跟布劳恩说，如果不是特别特别喜欢一个人，就不要展开一段感情。

　　直到快走出去都没有开口，他是一个自私的人，并没有大度到教会布劳恩去爱别人。

　　林见跃说分手的时候没哭，最后要离开的时候，眼眶中迅速溢满了泪花。

　　说出分手只是一瞬间的事，可下定决心却是长久的思考。

　　分手并不全是布劳恩的问题，林见跃清楚，他自己也有很大的问题，他太缺爱了，而柏林又是个冷漠的城市，紧紧贴着布劳恩这个冷冰冰的人，并不能抵御寒冷的冬季。

　　他不敢多看一眼，说了句再见，动作匆忙地往外走，跨出大门的那一刻，承载不住的眼泪争先恐后地从眼眶滑落。

　　林见跃吸了一口气，不敢停下脚步，生怕脚步迟钝一瞬，就会忍不住跑回去抱着布劳恩说不分手。

　　所以梦中的他迟疑了，他好像从来没从布劳恩的嘴里听到过一个爱字，林见跃说了一百句“我爱你”无法从布劳恩那里兑换一句。

　　正纠结的时候，清晨的闹钟把他从虚幻梦境中带回现实。

　　林见跃的鬓角湿了一片，细小绵密的汗珠顺着额头向下滚落。

　　他抬起手，摸了一把额头的汗水，指尖轻轻摩擦，梦中布劳恩的眼泪对他的冲击太大。

　　林见跃翻了个身把被子抱在怀里，心想，如果他离开前，布劳恩像梦中那般哭着说爱他，那他……他……还会那般决绝地离开吗？

　　他不知道。

　　谁也不知道梦里最终的结局如何，包括林见跃。

　　但梦毕竟是梦，林见跃拍了拍脸，起身去浴室洗澡。

　　“林，”卡尔把他手上的叉子夺了过来，“你再这样无视我，我真的要生气了。”

　　林见跃揉了下太阳穴：“没有无视你，你刚刚说的话我都有听到。”

　　“那我刚刚都说了什么？”

　　“你在说布劳恩。”

　　“说什么？”

　　“说他混蛋。”

　　“什么混蛋？”安妮卡端着个餐盘坐到林见跃身旁，“我刚刚好像听到你们提到了布劳恩先生。”

　　卡尔准备开口，林见跃在桌子下面轻轻踹了他一脚：“没说什么，我们在聊工作。”

　　“嘿，中国男孩，好好享受午餐时间，不要在这种时候去想那烦人的工作。”

　　“对了你们年假休完了吗？没休完的话要不要圣诞节一起去意大利玩？”

　　安妮卡今年的年假还没休完，零零散散加在一起还有十多天，打算连着圣诞节一起休了。

　　很遗憾，林见跃一天年假都不剩，在回柏林之前环德国旅游，把剩下的年假全部用完。

　　卡尔也差不多，九月前他的年假就已经用完。

　　“布劳恩先生也没用完。”

　　安妮卡压低了嗓音说道：“昨天路过大老板办公室听到的消息，布劳恩先生从下周开始强制休年假，假期没休完之前不准回来上班。”

　　也不知道布劳恩还剩多少天年假，林见跃掰起手指开始算，运气好的话，在布劳恩休假结束之前回到都柏林。

　　那一晚的对话依旧改变不了布劳恩的态度。

　　林见跃早就知道他是一个固执的人。

　　下午上班的时候，林见跃更加频繁地被布劳恩叫到办公室，偏偏每次确实都是工作上的事。

　　终于熬到下班，林见跃去上了个厕所，出来的办公室里已经没了人。

　　“你好。”

　　耳边传到一道陌生的男声：“请问埃米尔·布劳恩在这里吗？”

　　林见跃转头看去，那是一个十分漂亮的男生，看起来二十出头的样子，不知为什么林见跃总觉得在哪里见过他。

　　“卢卡斯。”

　　林见跃还没回答，恰好从办公室出来的布劳恩开口：“你怎么来了。”

　　男生兴奋地跑过去，给了布劳恩一个大大的拥抱：“不是说好上周要来我家的吗？”

　　“埃米尔，我好想你。”

　　林见跃看着面前亲密相拥的两人，终于想起来自己在哪里见过这个男生。

　　回柏林的第一天，和卡尔在餐厅吃饭时，坐在布劳恩对面的就是这个男生。

　　他很漂亮，并不像卡尔说的那般普通。

　　所以，这个男生是布劳恩现在的恋人？

　　毕竟布劳恩可不是个会和朋友亲密拥抱的人。

　　林见跃想，布劳恩明明已经开始了新的生活，为什么在他面前要表演出一副忘不掉想要跟他和好的样子？

　　他没忍住又多看了两眼，布劳恩察觉到他的目光，轻轻推开了身上的男生。

　　心里说不上是一种什么样的感觉，伤心吗？好像也不是，就是感觉有人用力握住了心脏，细密的疼痛蔓延至全身。

　　林见跃比他想象中还要小气许多，回柏林之前，他想象过许多次，布劳恩和新恋人在一起的画面，实际看到了，他才发觉自己根本没办法真心祝福他们。

　　他一点也不希望布劳恩获得幸福。

　　走到电梯口的时候，布劳恩的视线和他在半空中相遇。

　　“等一下。”

　　布劳恩丢下身侧的男生，快步朝他走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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