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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13 章
宴席人声喧闹,唐濛濛悄无声息地从后门溜了出去。
此时已过会展主时段,受邀的宾客大多留在会堂内用餐,外面冬夜的晚风卷着刺骨的凉意掠过常青的香樟树,独留叶片簌簌作响。
唐濛濛视线定格在礼堂外那棵树冠巨大的香樟树下。
边扬双手插在大衣口袋里,身姿挺拔地站在树影斑驳处,他仰头看夜空,夜色勾勒出他利落的肩线。
似乎察觉到她的到来,男人侧眸,随即抬起一只手冲她晃了晃手机。
屏幕的微光在夜色中闪烁,像是一场无声的邀约。
唐濛濛脚步不受控制地加快,小跑到他面前,鼻尖因为跑动泛着淡淡的粉,开口说话时还带着微微的喘:“怎么、怎么突然想到要回一中?”
边扬手揣回兜里,朝更外面走,只是问:“门口那家刘记麻辣烫还在开吗?”
没有前因后果的一句话,唐濛濛却听懂了。
对淮宜一中的校友而言,学校对面的那家刘记麻辣烫早已不是一家普通的麻辣烫店。
并不是说它的味道惊艳到让人念念不忘,其中包裹着读书时各种纯粹且深刻的时刻。
那些为高考奋斗的日夜,那些充斥孤勇的热血,那些晚自习后在暮色里排起的长队、球队社团没有经费的小型聚餐、与三两好友的邀约,还有那些在氤氲热气中悄悄流传的校园八卦与青涩心事……
其实让人忘不掉的根本原因是,那是所有人青春的味道。
想到这里,唐濛濛脸上浮出怀恋的神色,轻嗯一声:“去年过年还和朋友们去过一次,还是那个味道,没有变。”
边扬侧眸看她:“是岑栀她们?”
唐濛濛笑着点头:“要是现在是放寒假就好了,他们肯定都回来了,可以约出来一起玩!”
唐濛濛高中时有两个很要好的朋友,边扬口中的岑栀便是其中之一——而岑栀,也是边扬最好的兄弟邹聿的女朋友。
那时候她和边扬所有的交集,都绕不开这两个人。
她总在偷偷庆幸,能借着朋友的关系靠近他,却又忍不住默默失落,毕业之后恐怕再也没有和他接触的机会,却从未想到还有今天这样与他并肩而行的日子。
“我们现在去刘记麻辣烫吗?”唐濛濛眨着眼睛快速思索,随即反应过来,“那我们不能往这边走。”
边扬脚步一顿,还没等他开口,唐濛濛已经不用导航,迅速整理出一条路线:“得从文学院绕到南侧门,那边有一家淮大的文创店,穿过去的那条路,离一中最近!”
边扬挑眉:“你对这里这么熟悉?”
唐濛濛不好意思地挠挠头:“因为以前经常来淮大玩,所以了解一些。”
边扬双手插在大衣口袋里,慢悠悠地跟着她往前走:“为什么经常过来?”
唐濛濛眉眼弯弯:“因为我很喜欢这所学校。”
“那为什么最后去了南大?” 边扬的声音清淡。
“因为……”唐濛濛倏然一哽,那句“因为你去了南理”差点脱口而出,“因为、我更喜欢大海。”
边扬没察觉到她那一瞬间的慌乱,脚步依旧从容,但唐濛濛的心已经因为心虚蹦到了嗓子眼。
淮大南侧门离淮宜一中果然很近,两人并肩走了二十几分钟,就望见了那家熟悉的小店。
这会儿高中生还没下晚自习,店里人不多,老板一眼认出了唐濛濛,远远地就笑着招呼:“濛濛来了?今年大学寒假放这么早啊?”
唐濛濛也笑着回答:“还没放寒假,只是跟着导师过来参加会议。”
老板感叹了几句好厉害,又转头对着自己正在角落抓耳挠腮写作业的小儿子说唐濛濛多么优秀,直把人夸的不好意思。
唐濛濛招架不住,赶紧选好菜送过去。
老板随口道:“还是老样子,多加香菜和葱是吧?”
“不……不加。”唐濛濛心里咯噔一下,下意识回头看了眼,还好边扬正低头选菜,没听见这话,她又加重语气重复了一遍,“不加香菜,也不加葱!”
老板愣了愣,满脸疑惑地 “诶” 了一声,显然没明白她怎么突然改了口味。
边扬正好这个时候端着选好的菜走过来:“不加香菜不加葱。”
老板看了看两个人,最后还是什么都没问,拿着菜去了后厨。
唐濛濛长长地松了口气。
还不是因为之前为了不暴露自己早就知道他不爱吃葱和香菜,硬是谎称自己也不爱吃,果然一个谎言要用无数个谎言去圆。
唐濛濛在心里懊恼地想着,折回去的时候快速地瞥了眼不远处小料台的葱和香菜咽了咽口水。
两人面对面坐在靠窗的位置,窗外的街景裹着冬夜的暖光缓缓铺开。
唐濛濛望着马路对面熟悉的学校大门,不由得想起很多年前的那个夏末——那是高一开学的第一天。
校门口的香樟树枝繁叶茂,蝉鸣聒噪。
少年单手松垮地搭着山地自行车车把,带着股挡不住的少年意气,顺着校门口的林荫道飞驰而过。
他嘴角扬着爽朗的笑,见着熟人就扯开嗓子打招呼,阳光透过树叶的缝隙洒在他身上,恰好满足了她对高中少年人所有的美好幻想。
此时此刻,烤板栗与烤红薯的摊贩推着小车慢慢游走,甜糯的烤玉米香气也顺着窗缝钻进来,不少炸串小摊也像多年前他们读高中时那样,掐着学生们下晚自习的时间支起摊位,而他们却仿佛站在时光之外的局外人,静静看着这熟悉又陌生的烟火人间。
唐濛濛收回目光,小心翼翼地问出今晚最开始她就很想问的那句话:“那天你回去后……你爸爸没有再找你麻烦了吧?”
说着,她忍不住抬眼看向他的侧脸,早前他们隔得太远,后来路灯的光线昏暗,她看不清,现在店内光线明亮,足够看清他冷白的皮肤上,早已没了那天被打的痕迹。
边扬无所谓:“也不差这么一次两次。”又望着她笑,“毕竟长这么大谁还不挨几顿打?”
“……”唐濛濛被他调侃的面颊一红,忽然想到什么,又抬头,“那你之前住院,也是因为你爸爸吗?”
边扬微垂眼帘,看不出什么情绪:“嗯。”
唐濛濛忽然想到今晚听见的八卦,他的母亲好像在一年前去世了,他父亲很快再娶,而他们课题组的大师兄蒋轩展,其实是他异父异母的继兄。
难怪他这么抗拒参与和他们的合作,难怪这几天所有集体行程里都见不到他的身影,难怪今晚的宴席上满桌不合口味的菜,难怪他要一个人离开也不要待在那里……
唐濛濛感觉心脏被人不轻不重地捏了一下,像挤碎的柠檬,又酸又涩,堵得她有些喘不过气:“所以,你其实不想回淮宜吧。”
没有得到他的回答,她低着头,绞尽脑汁想找些话开解他:“其实你参不参与,都不会影响最后的结果,不用勉强自己,因为这个项目是学校和你们公司合作的重点,各方面都会积极推进,而且现在还在中试前的验证阶段,还有很多问题没解决,不急于一时……”
话没说完,边扬忽然开口:“你说什么?”
唐濛濛愣了愣,重复道:“我说不急于一时。”
“前一句。” 男人声音冷硬。
唐濛濛迟疑了一下,小声地说:“…… 还有很多问题没有解决?”
边扬手指轻点桌面,思索半响问:“很难吗?”
唐濛濛心里一动,以为是哪里惹他不开心,于是谨慎地用自己的理解简单说了一下目前的困难点在哪里:“……这些都还算好解决,最棘手的是电极材料的防腐处理,不过这些轩展师……”差点脱口而出 “轩展师兄”,唐濛濛话到嘴边赶紧改口,“不过这些张老师他们都已经跟蒋董汇报过了,相信很快就能有解决方案的!”
对面的人再次沉默下来,唐濛濛忐忑地揪着手,反复回想自己是不是哪里说错了话。
忽然,外面传来一阵阵隔着玻璃的惊呼。
还没等唐濛濛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老板家的小儿子 “啪” 地扔下铅笔和作业本,连蹦带跳地往门外冲,嘴里喊得震天响:“下雪啦!下雪啦!耶耶耶!可以堆雪人咯!”
紧接着,老板娘手里攥着鸡毛掸子快步追出去,嗓门又亮又脆:“张佳豪你今天不滚回来把作业写完明天不可能给你玩游戏机!”
外面的欢呼嘈杂和老板娘渐行渐远的呵斥将店里的沉默打破。
唐濛濛忍不住往外看,只见细碎的雪花正从墨色的夜空里缓缓飘落,悄无声息地落在路灯下、屋檐上……竟然真的下雪了!
这几天同城热议的淮宜初雪,就这样毫无征兆地在这个冬夜里悄然降临。
老板端着两碗热气腾腾的麻辣烫走来,氤氲的白雾袅袅升起,又在暖黄的灯光里渐渐散开。
边扬目光落在她身上。
女孩呆呆地望着窗外,睫毛上似乎沾了点细碎的雪光,红唇因为惊讶微微张着,眼底盛着细碎的亮。
“我没有很不想回淮宜。”男人漫不经心的声音将唐濛濛飘走的思绪唤回来,是在回应她最初的话。
她回过头,看见边扬食指与中指并拢慵懒地贴着侧脸,停顿的那一秒,他唇角勾起一抹意味不明的弧度:“至少还有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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