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0年代养成黏人精青梅

　　林鹤开门见山，倒把张翠翠给噎着了。

　　张翠翠那有些颓丧的表情都僵在了脸上，半晌，才反应过来，小心翼翼道：“小鹤，你说啥？”

　　林鹤复道：“叶福叔现在没醒着，家里需要有人赚钱养家。我昨天想了个赚钱的法子。”

　　张翠翠半信半疑：“你说说看。”

　　林鹤点头，道：“姨，你记得咱们在医院门口，瞅见那个馄饨摊了不？”

　　“记得啊，你想让姨也在医院门口摆摊？”张翠翠了然，摇头道，“那不成，人家已经在那儿摆了不知多少年了，咱们怎么跟人家抢生意？况且，咱们在县城里没有住的地儿，也没有车、没有灶，咋摆？”

　　林鹤道：“不是在县城里摆，是在村里。”

　　“村里？”张翠翠更觉得不可能了，“三角钱一碗哩馄饨，俺们村里几个人买得起啊？指定是卖不出去的！”

　　林鹤却道：“能卖出去，只要摆的地方对头了。”

　　张翠翠睁大了眼睛：“真哩？那该摆哪里？”

　　“供销社。”林鹤笃定道，“医院门口的馄饨摊儿生意好，就是因为在医院里头住的都是来看病的，来得及，没吃饭。家又不住附近，没有灶，做不了饭。”

　　张翠翠点点头，觉得听起来有些道理：“这然后嘞？”

　　“然后，他们敢上医院，就是带足了钱的。”林鹤接着道，“医院里头看病，花销大。三角钱的馄饨，那和医院里头看病的花销比起来，小得多了。当然就有人肯花钱。”

　　张翠翠似懂非懂：“是咧，当时你跟叶子来的时候，俺刚交了十来块钱的住院费。三角钱的馄饨虽然心疼，但跟住院费比起来，心疼得就少得多了。”

　　林鹤点头：“所以，咱们在村里供销社摆馄饨摊儿，就跟在医院门口摆一个样儿。”

　　“哪儿就一个样儿了？”张翠翠没反应过来。

　　林鹤解释道：“姨，您想：上供销社里头的人，是不是都带足了钱？不管是采买的，还是打麻将的，钱都是备足了的。”

　　“是这么回事儿。”张翠翠恍然大悟，“而且，咱们樟树村，是附近最大的村子，就咱们这儿有个供销社。别的村的人，来咱们这儿买了东西，有时吃不上饭就要回去。”

　　“没错。”林鹤补充道，“还有那些打麻将的，往往打上了瘾，不吃饭也要留在供销社里头。”

　　张翠翠小声嘲道：“叶子她奶奶就是这么回事儿呢。”
　　但下一秒，她便喜上眉梢了：“哎呀，这主意真是好！太好了！俺觉得能成！”
　　她连锅煮着里的饭都不顾了，来回踱步道：“俺现在就要去买肉馅儿，做馄饨去！”

　　林鹤忙拦住她：“姨，不急。摆这个摊儿之前，咱们还得多干几件事儿。”

　　-

　　到了午吃饭的时候，叶子香还在房间里待着。
　　张翠翠端菜上桌，便到房间里去喊叶子香。

　　叶子香红着眼睛出来了，自己坐到餐桌上去，埋头吃饭。

　　吃的糙米混白米粥，就咸菜。
　　一顿饭吃得安安静静，没人说一句话。

　　吃完了，叶子香才小声说一句：“娘，俺吃饱了，有点儿困。”

　　张翠翠心疼道：“回房间睡去吧。”
　　而后想起什么来，又道：“娘下午带你小鹤姐姐去趟村长家，你要是找娘，就让奶奶带你去村长家。”

　　“好嘞。”叶子香点点头，回房了。

　　张翠翠收拾了碗筷，带着林鹤一块儿在厨房里头洗。
　　一面洗，一面叹道：“家里出了这么一遭事儿，叶子都不说话了。要是前几天，一定缠着问：‘带姐姐去干什么？不能带我一起吗’。”

　　林鹤没说话，她知道叶子香不问，不只是因为家里出的事儿。

　　-

　　过午，算着大家午睡差不多该睡醒了，又没到下地干活的点儿，张翠翠带着林鹤赶往村长家。

　　村长家比叶家要大些，大的地方不在房子，在院子。
　　一道青砖砌起来的高墙，并厚厚的木门，圈起来一个四方的院落。

　　张翠翠扣响木门。

　　不多时，里头传来应门声：“来了……”

　　木门打开，露出穿着厚重黑色大衣的村长。
　　村长有些意外：“叶福媳妇儿，你咋来了——”
　　随即将门让开，道：“里边儿坐。”

　　张翠翠带着林鹤，跟着村长走进屋里头，在八仙桌旁坐下了。

　　村长看看林鹤，道：“这是林鹤吧？老章头前些天刚走，唉，干那事儿，现在连个送终的人也没有。”

　　张翠翠忙道：“林鹤现在是我们家的女儿了，跟老章头没关系！”

　　村长点头：“我知道，咱不是那不明事理的人。”
　　他想了想，道：“你是为叶福的事儿来的吧？我听说了，叶福是被隔壁村的刘家欺负了！刘家有钱，可咱们村的人不是好欺负的，我正打算找你说这事儿呢，你就先来了。”

　　张翠翠摇头道：“叶福出事那天，俺就找刘家闹过了，他们说什么都不认，不肯赔钱。”

　　村长道：“俺们村里代表你去要，不信他敢不给！”

　　张翠翠沉默片刻，道：“还不知能不能要到，就是要到了，俺们家叶福一直在医院睡着，一天住院费就一块多钱了，也不能就指着那点钱过一辈子。”

　　村长不解：“那你这是什么意思？”

　　张翠翠看了看身旁的林鹤。
　　林鹤眼神平静地回看张翠翠，十岁的娃娃倒给这个二十来岁的成年人定了定心。
　　张翠翠脑袋里快速回忆着林鹤中午时候说的话，磕磕绊绊地开了口。

　　“俺就想，靠自己手艺给家里孩子养大……”
　　“供销社前边不是有一块儿空地，平时大家伙儿都在那儿聊天儿吗？俺想着，在那儿支个摊子，卖馄饨。”

　　“馄饨？”村长挠挠脑袋，“这村里谁不会做馄饨呀？我就是让你支，你卖得出去？”

　　张翠翠搓了搓手，也有些迟疑。
　　她又看向林鹤，林鹤朝她微微点头，示意她继续说。

　　张翠翠头上冲起一股劲儿，便一股脑说道：“卖不卖得出去的，总比坐着吃空家里强。村长，您就让俺试试，要卖不出去，俺自己就收摊了。要是能卖的出去，俺卖出去十份，就给你一份的钱。”

　　村长摆摆手，笑道：“你这激动做甚？俺也没说不让你卖，你卖呗，卖得出去是你的本事，好好养家就成，俺不要你的钱。”

　　张翠翠激动得一下子站了起来：“真的？”

　　“真的。”村长好笑道，“你真是，让你卖，也不是一定就卖得出去，你这么早就高兴起来了。”

　　张翠翠看看林鹤，不知道为什么，她总觉得林鹤说的话十分可信。
　　林鹤说的那一通话，她虽然听不懂，但就觉得很对。
　　指定能赚钱！

　　村长笑呵呵道：“答也答应你了，现在能安心回家去，等村里帮你要钱了吧？”

　　张翠翠“欸”了一声，就要欢欢喜喜地答应。

　　林鹤在一旁轻咳一声，张翠翠这才想起另一件正事儿来。

　　张翠翠忙道：“不成！村长，还得麻烦您，跟俺一块儿去找老何，跟他家说说，俺要在供销社前头摆摊儿的事儿。”

　　村长想了想，点头：“也是，何家媳妇儿不是好说话的。走吧，我跟你一块儿去一趟！”

　　-

　　一行人走到何家门前时，正听见屋里头传来激烈的吵架声。
　　村长加快了脚步，张翠翠和林鹤也跟上去。

　　进到屋里，便见何大伯弓着腰背坐在太师椅上。
　　何大娘则瘫坐在地上，披头散发，痴痴地看着空中一点，脸上满是泪痕。

　　何豆豆涨红着脸，正和何大娘说些什么。
　　见有人进到屋子，何豆豆的脸一下子更是通红，看了看来人，一溜烟跑出去了。

　　张翠翠见到何大娘瘫坐在地，惊了一下，便快步上前去扶人：“大姐，你这是咋了呀……”

　　话还没说完，手便被何大娘给甩开了。

　　何大娘恨恨道：“不要你假好心，你这个狐狸精！”

　　张翠翠愣在一旁，火一下子就上来了。

　　但没等她开口，一旁何大伯却先道：“人家好心扶你，你干啥这样？咱俩的事，和人家有啥关系？”

　　张翠翠瞪大了眼睛，更是莫名其妙地看向何大伯。
　　她和何大娘之间起了矛盾，何大伯这个做丈夫的，不帮何大娘，倒帮她说话，这不是拿她来做夫妻吵架的枪子儿吗？

　　她忽然想起了什么，震惊地看向林鹤——
　　她记得在自己还没嫁人的时候，家里头找人说亲，其实有说到过何大伯。只是后来她觉着叶福人更老实，就选了叶福。
　　那时段，何大伯好像的确对她有点意思。

　　何家吵架，不会就是因为这吧？
　　——今天中午林鹤和她说，要在供销社前摆馄饨摊，一定要找村长说，还一定要带着村长到何家来说，难道就是因为这？

　　下一秒，何大娘便厉声对何大伯道：“何建华你这个不要脸没良心的！你还帮着她说话，啊？你当我不知道！你天天往人家家里跑，人家男人晕了，你上赶着送！人家孩子要进县城找娘，你也跟着去县城！咋的，你娘也在县城啊？”

　　张翠翠头顶一道晴天霹雳，还真是因为这！她冤枉啊！
　　她又是被冤的委屈，又是无辜被戴帽子的气愤，就要上前同何大娘辩上一辩。
　　但衣袖忽然一紧，却是被一旁的林鹤拽住了。

　　张翠翠清醒过来：今天来这儿，不是为这破事儿的。

　　她没说话的当儿，村长便开口了，先是安抚了何大娘：“建华媳妇儿，你别急，这事儿听着是建华做得不地道。我帮你问一问，要他真是对不起你，咱们村里祠堂第一个不放过他！”
　　随后又问何大伯：“建华，你说说，这是咋回事儿！”

　　何大伯便原原本本将事情解释了一通：原来前些天他好心将叶福夫妇二人送到县医院，何大娘便不开心了——她知道何大伯曾经对张翠翠有意思，而且张翠翠年轻时又的的确确是村里有名的漂亮。
　　昨天，他又帮着送了林鹤和叶子香进县城，何大娘心里便更不舒服了。

　　结果今天，何大伯想着张翠翠回来没有人接，一大早又去县城里头，就为接张翠翠回来。
　　何大娘知道后，便直接炸了。

　　何大伯道：“咱们村谁家家里出事，我都乐意帮。她非把人想得那么坏，我也不乐意。”

　　厅中一时沉默。
　　除了何大娘垂着头哭，林鹤、张翠翠、村长，都是静静地看着何大伯。
　　何大伯直被看得浑身不对劲：“怎么……”

　　最后村长冷哼一声，道：“还怎么？何建华，都是男人，谁还不知道谁心里那些小心思？”

　　何大伯嗫嚅道：“我，我能有什么小心思……”

　　村长拍桌道：“你没有小心思，你媳妇儿心里不舒服了，你不跟人商量，尽想着做好人？还逆着媳妇儿的意思，三次都这样儿？”
　　又看向何大娘：“建华媳妇儿，这事儿说白了就是建华脑子犯抽了，你放心，这叶福家的媳妇有我担保，人家没有这个意思。”

　　张翠翠也道：“大姐，你放心，我跟我家叶福好得很。他睡一辈子，我准备养他一辈子。朝三暮四的男人，我张翠翠是看不上的！”

　　何大娘眼神中仍有疑虑：“真嘞？那你今天为啥又往俺家跑？”

　　张翠翠哭笑不得，好在村长在一旁也听不下去了，道：“人家是为养家来的——人家男人晕了，不知啥时候才醒，又不想改嫁。医院住着，钱跟水一样花出去，哪能成？就想着，在供销社前头摆个馄饨摊，自个儿养一家老小。这是因为你家管供销社才来的，要不带着我干啥？”

　　何大娘这才有些相信了，口中道：“成吧，今天这事儿……”

　　正说到这里，忽然屋外又传来动静，何豆豆的声音大声道——
　　“你这个害人精！你们家都是害人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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