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保胎药风波
皇帝连续三日宿在了钟粹宫。
吴太后得知后，心中很是宽慰。
“那日你做的不错。”她命人挑些赏赐送去钟粹宫，撇见一旁抄写佛经的沈茵时，抽出一支梅花簪子送给她。“你也不用过于伤怀，身为妃嫔，须得接受皇帝心里不可能永远只有你一人。”
身后的怀瑾在沈茵的示意下上前接过簪子，沈茵闻言后握着笔的手顿了下，道：“臣妾没有伤怀。”
“听说吴妃娘娘的病已经好些了。”
“她年纪轻轻的……能有个什么病……”吴太后摇摇脑袋，“多半是心疾。”
“她啊…从小就是个活络性子，闷不得。常年待在宫中，只能陪陪哀家，一年来见不着皇帝几面，这心里难免就空落了起来……”吴太后说起亲侄女来，语气都缓和了几分。
沈茵轻轻点了点头，握着笔埋头继续抄写了起来。
或是因为吴妃重获圣宠，太后盯得也没有那么紧。正巧过些时日宫中要筹办端午家宴，一些简单的事务也会交代给沈茵一同筹划。
沈茵心中轻快起来，写的字也流畅了些。她会仿他人笔迹，寻常写字时便有意矫饰，落笔拖沓，死板僵硬，以免引人怀疑。怎知吴太后瞧过沈茵这几日所写的经文，似发现了其中端倪，久久不言。
“你这字，倒有几分像皇帝。”
此话让沈茵有些诧异。起初她的字是自己跟着书本临摹着写，再后来被寒鸦救下带回了水月楼，便跟着她学习如何仿写他人笔迹，再就是……去岁进宫又在章凤殿跟着皇后娘娘学了些时日的字。
“皇后……”吴太后呢喃着，“那便也不奇怪了。”
庄镜台与李玠两人幼时同窗，曾一同拜入庄敬松门下习字。
“哗啦”吴太后翻过一张又一张，最后单独抽出来一页纸摊开放置沈茵面前。在密密麻麻的经文中，其上一团大片的墨痕格外突兀明显。
沈茵心中微动，被墨痕盖住的那个字，是悔。
她想起皇帝那夜拂袖离去前说的一句话：“你日后莫要后悔。”
…
“礼佛的人，最忌惮一心二用。”
吴太后的一番话唤回了沈茵思绪，她点了点头，开口应道：“臣妾受教。”
……
沈茵再见到吴静鸢时，是在七日后的一个晴日傍晚。
她比之前丰腴了许多，一身锦绣绫罗衬得人愈显端庄大气。只是眼下泛着青黑，整个人失了过去的光彩，浑身透露着疲惫。
每月中旬，皇帝便要来慈安宫请安，但今日李玠是和吴妃一起来的。
巧的是，今日皇后亦来了慈安宫。
沈茵一一请过安后，便回了座位继续抄写佛经。她手中笔墨不停，心思却已不在经文中。
无关其他，吴妃透过帘子，看了她一眼。
吴太后见到吴妃自是心中欢喜，她有心撮合皇帝与吴静鸢，便拉着两人热切地絮叨个不停。吴静鸢一一回复着，面上总算染了些笑意。
李玠坐在一旁，情绪不算高，偶尔出声回应，但没有半分不耐。
庄镜台这般被冷落着，也不恼。掀开帘幕，径直走向内室后，她站在沈茵身侧，看着她近些日抄写的经文，似一个检查学生课业的夫子。
沈茵顿觉有些心虚。
皇后称得上是位严苛的夫子。小太子李炘虽自小身体不好，每日除开喝药，其余时间都在跟着几位老师读书习字。
若非太医叮嘱不可过度活动，皇后甚至还打算将人送去练武场历练。
正走神，皇后却忽地伸手抽出了她压在桌上最下面的几张，沈茵稍微迟钝了下，几张纸便落在皇后手中。
第一张是她随手的涂鸦，是一朵潦草到甚至看不出形状的花；第二张是她写的大字，是自己的名字“茵”，后面的几乎都是大字，“镜”、“鸢”…
庄镜台的手停留在那张写着“鸢”字的纸张上，她久久不语。
沈茵快速地看了眼正坐在桌旁同皇太后说话的吴妃，又低头望着书案，藏在袖中的手下意识攥紧了袍角。
皇太后去内室换了件外衫，外室谈话声戛然而止。李玠低头玩着自己手上的扳指，吴静鸢也有些乏了，一时并未主动开口说话。
倒是内室的动静引起了她的注意，只见庄镜台站在书案前，沈茵似犯了错的孩子般低着脑袋。她下意识抬脚也掀开帘幕走了过去。
“哗啦…”纸张被翩然翻动，吴静鸢走过时只瞧见皇后手中拿着一张写着“镜”字的纸。
她抿着唇，目光又落在书案上最上面的一张纸，墨迹未干，不难看出是个未成型的“王”字。
吴静鸢的脸色更难看了，她看着沈茵，眼中尽是不甘。
这般气势汹汹，一副“兴师问罪”之态，沈茵自是有所察觉。她忙伸手捂着桌上未干的纸张，顾不得手掌被墨痕沾染的脏污，颇有几分“此地无银”的窘迫。
偏此时李玠也注意到了此间的不寻常，他起身望向内室，正要走过来时沈茵却连忙将桌上的纸张撕了个粉碎。
他顿时止住了脚步，脸色阴沉得厉害，目光寸寸扫过沈茵，逼得她不敢抬头直视。
吴静鸢回头看了眼皇帝，又看了眼沈茵，出声打破了这古怪的气氛。
“陛下，臣妾有些头晕。”
她佯装作头疼的模样，蹙眉走到李玠身旁，亲热地挽住了皇帝的胳膊。
李玠并未推开她，“那朕便陪爱妃回钟粹宫吧。”
“爱妃”两字被李玠咬得有些刻意，吴静鸢闻言时也怔了下，但她瞥到沈茵一副失魂落魄的模样时，顾不得心中的不自在，只余下报复后的痛快与得意。
两人走后，庄镜台才将那些纸张放下，正上面的赫然已是个“鸢”字。
她勾了勾唇，笑道：“你这般念着她，本宫却没见她领你的情。”
沈茵垂眸不答。
……
天气愈发热了起来，内务府陆续在往各宫中供冰。眼瞅着皇帝往钟粹宫去的频繁，那些给钟粹宫送冰的内侍腿脚也跑得麻利。
“往日什么都是紧着咱们朝露殿，自从吴妃复宠后，那群人嘴上一口一个钟粹宫。”
“这群拜高踩低的狗腿子！”
“陛下是不是把咱朝露殿忘记了，这几日一次都没来过。”
“才不是这样。”晓花身体已好了许多，早晨路过庭院听到打扫的婢女说这些，立马上前辩解。
可众人静默下来，她倒不知具体要如何辩解，只让她们专心干活儿，勿要多言。
恰此时，沈茵推门而出，晓花对上沈茵的目光时愣了下。
自上次何桂那事过后，沈茵便有意让怀瑾随身伺候，似在有意避开她。
可今日怀瑾告假，沈茵似是碰到极为焦躁之事，推门便唤道：
“本宫要去一趟怡香苑。”
晓花有些吃惊。
怡香苑是姚笙所在宫殿。沈茵在南四所为浣衣婢女时，可没少受到姚笙的刁难，譬如将又多又脏的衣服指定给沈茵浣洗，后来将沈茵从南四所调到怡香苑后姚笙更是百般为难。
因此晓花不喜欢姚笙，更疑惑沈茵今日为何要亲自前往怡香苑。
待主仆两人到了怡香苑，才知道今日阵仗不是一般的大，除了沈茵，皇后、静妃竟也在殿中。
六宫各妃几乎都在殿中，众人垂眸不语，气氛森然，让晓花不禁有些腿软。
沈茵给吴妃和皇后行礼后，便坐在一旁。她看了眼姚笙，又望了眼主座上的吴静鸢，面色有些许沉重。
“姚才人今日将各宫众人唤来，是有何事要本宫为你做主？”
姚笙带着婢女萃青站在殿中，她扫了眼一旁坐着的吴妃与沈茵等人，开口道：
“臣妾要揭发，六宫中有人与外男私通，秽乱后宫。”
此话一出，满座震惊，众人连呼吸声都轻了一瞬。
“此人是谁？你可有证据？”庄镜台拧着眉问道。
姚笙看了眼萃青，后者会意，上前补充道：“五日前子时，奴婢提着灯笼准备出恭。怎知瞧见钟粹宫的盈袖姑娘鬼鬼祟祟地路过怡香苑，跟上去之后发现她竟在永巷树下埋了东西。等到她离开后奴婢发现，里面埋着的都是黄芩、白术、杜仲这些安胎药的渣子。”
除去皇后外，后宫中只有两人受宠，一是自二月来便恩宠不断的沈茵，二则是近日复宠的吴静鸢。
但吴静鸢得宠只有小半月，不足以显怀去准备安胎药，何况既是龙胎，早就当公之于众，为何要偷偷摸摸的埋药渣子？
吴静鸢顿时紧张起来，盈袖是她的贴身侍女，姚笙攻讦的是谁已经显而易见。
“……你…你胡说！我何时去过永巷！”盈袖急得脸都涨红起来。
“不仅如此，臣妾还发现这几日有个侍卫与钟粹宫走动异常频繁，似乎在偷偷给钟粹宫送药。”
“吴妃娘娘自二月来便闭门不出，一出来便丰腴了许多。现下五月天气如此炎热，钟粹宫却一反常态拒了内务府送来的冰块、禁了寒凉之物，娘娘不觉得应当给个说法吗？”
此话一出，众人倒吸一口冷气。若有若无的目光掠过吴静鸢，震惊、怀疑、不解等等，似一柄柄不见血的刀刃，刀刀刮在她的面上。
“住口！”吴静鸢猛的起身，斥道，“根本就是莫须有的事，本宫为何要解释？你莫要信口雌黄，有心诬陷！”
“来人！”
“娘娘可是心虚了？”
“您说再多，不如请皇后娘娘为您把一把脉。”姚笙笃定地看着吴静鸢，眼中不露分毫畏惧，“您究竟是否清白，皇后娘娘一探便知。”
吴静鸢看向庄镜台，面色瞬间惨白。
庄镜台不会帮她。
为公，庄镜台是六宫之主，素来公平公正、铁面无私；为私，她是太后侄女，入宫是为了与皇后争宠保全壮大家族势力，皇后更不会偏颇于她。
吴静鸢咬着唇，缓缓看向了另一人。
她的目光瞬间黯了下来。
她和孩儿要怎么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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