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放河灯,搞浪漫!
(十三)
池迟消失在眼前,余温洐有点感伤。这一场美好但无可奈何的悲剧,他见证着它永远落下了帷幕。
余温洐收拾好自己低沉的情绪,抬脚往食堂走去。
苏薛易也跟上他,拍拍他的肩膀问他:“池迟走了是吗,他最后有跟你说什么吗?”
余温洐说:“他也没说什么,已经前去轮回转世了。不过,他倒是神神秘秘地让我转告你一句话——‘莫待语迟再言出’。”
苏薛易听完这句话明显愣住了,然后只是点点头。不经意间,他搭在余温洐肩膀上的手握紧了些。余温洐也没再吭声,两人陷入沉默,无声地继续走着。
余温洐细细思索,池迟和他讲这句话是什么意思?
其实,余温洐自个心里装着一个不能说出口的秘密:他喜欢苏薛易!
并不是出于特别的原因,仅仅就在自己与他朝夕相处中,慢慢发现了自己会对他心动。朦朦胧胧中孕育出了一份好感,最后在苏薛易专注望向他的眼神中化为爱恋。
余温洐也没有太多地排斥与怀疑自我,顺其自然地就这么接受了,仿佛本应如此一样。也因为这样,他在听到池迟与周语的事情后也没有什么过激反应,反而很理解池迟。
他察觉这份心情后也仍旧保持着与苏薛易发小和好哥们儿的关系,没有再进一步。其实和池迟的内心活动差不多,也就是因为安于现状——改变的结果是未知的,他会对未知感到恐慌,更害怕于未知带来的不幸。
也许是池迟的情商太高了:在他只是看到自己和苏薛易在民乐教室门口的互动后,池迟就发现了自己暗恋苏薛易。是该怪自己的眼神太明显了,还是怪池迟的眼神太好了?真是可怕!
那么,池迟给自己提醒这样一句话,莫非是催促自己早点告白?可是自己连说出口的底气都没有啊,怎么跟苏薛易坦白?而且为什么还要专门再让自己跟苏薛易说一遍,也告诫苏薛易见到自己的crush后早点抓住机会?那自己的少男心思不就凉了吗!
余温洐打了个哆嗦,把这个可怕的猜想即刻扔出脑外。他挠挠头发,心想:搞不懂啊……池迟这个人真是高估了自己的文化水平,话都不好好说。
在余温洐被池迟留下的谜语弄得心烦意乱时,苏薛易一直搭在他肩膀上的手戳了戳他胸口,问他:“诶,晚上我们还去放河灯吗?”
余温洐看向他:“去啊,为什么不去。你有事要忙吗,放学都那么晚了还有什么事要做?难道是作业你在晚自习里写不完?怎么可能!别拿这种话蒙我!”
“我还什么都没说呢,”苏薛易觉得他好笑,“我就是和你确定一下,看看你忘没忘我们这个一年一度的仪式……”
余温洐斜睨他:“当然没忘记!每年我都想着呢,晚自习下课后我们一起去。”
苏薛易笑着:“好,那就这样,晚自习结束后还是我去你班找你,咱俩一块走。”
余温洐轻哼了一声:“知道了,你要不说的话我就自己走了。”
苏薛易笑得更明显了,他的手顺势揉了揉他的头发,然后被余温洐无情的挡开了。
放河灯是中元节的一项古老习俗,不仅是为了祈祷平安与吉祥,也是为了普渡水中的孤魂野鬼。
按照说法,从阴间到阳间这条路非常黑,如果没有灯是看不见路的。而放下一盏盈盈的河灯,可以让一直受苦、不得托生的冤魂怨鬼拾到河灯,然后得以托生。所以,放灯还可以算是一件积阴德的善事。
两个人从小就在中元节夜里去放灯,这和余温洐有阴阳眼有一定关系。这样做来,既是继承传统,也是为那些可怜的鬼魂带去一片温暖的光明。长此以往,这个举动便成为了他们俩约定俗成的默契。
夏末天仍黑得晚。晚自习结束,到了黄昏。
在学校看到的晚霞总是最美的,校园上空的白云被夕阳舔舐成娇艳欲滴的粉红,似是害羞地泛着红晕。旁边一片云经过了阳光的洗礼,灰白的云显出金色的裂纹。天光烂漫,云海阑珊,一大丛绚丽的晚霞点缀着蓝色天空,一直绵延至天际。颜色不断变幻着,最后黯淡成紫色。
苏余二人踏着苍茫暮色,走出校门。苏薛易说:“一会儿我们先回家把书包放下,我拿上河灯,然后我们再去那条河放灯。”
余温洐惊讶地说:“你什么时候买的河灯?天天上学上得我脑子全是糨糊,你还能惦记这事。我还以为要去现场买呢。”
苏薛易神色轻松地说:“知道你偶尔不靠谱,那我就靠谱一下,省得咱俩最后只能大眼瞪小眼,惋惜地错过时机。我好人当然要做到底。”
“不愧是你。我今天上午就应该再把你的大腿抱紧一点。”余温洐笑嘻嘻地,一点不害臊。
“你还有脸说……”
两个人是邻居,便一同说说笑笑地往家的方向走。他们约定好各自回家,和家长打声招呼后,在楼下汇合。
余温洐先到楼下,见苏薛易没来,就站在路灯旁玩手机,又抬起头四处张望。他发现这时候附近仍然有很多飘荡的鬼魂。他们形单影只低头赶路,或者成群结队还聊着天。然而他们经过一天的走亲访友,现在大概是准备离开了。
傍晚,天色渐暗,缥缈的云已经灰扑扑的了。
苏薛易拎着一个袋子下楼,余温洐发现他的踪迹,喊了他一声。苏薛易看到余温洐站在路灯旁,暖黄的灯光打在他身上,透过发梢,使他的眉眼都难得变温柔了许多。苏薛易看着有些意动,马上快步朝他走去。
余温洐把手机放回兜里,向他伸手,说:“走吧,咱们还是坐公交去?”
“嗯,走吧。”苏薛易躲开他的手,自己拎着袋子向前走。余温洐也不跟他客气,趴上他的肩膀,和他一起向公交站走去。
那是一条承载着满满回忆的河流,他们从小就在这里放灯。那条河也有其他人来放灯,中元节晚上,河面上总会有朵朵河灯浮动在水面,荡漾着映照天色的河水。
苏余两人在河附近的公交站下了车,步行走向那条河。
不出意外,天已差不多黑透,有不少人在放河灯。各种颜色和样式的河灯悠悠地漂在河面上,彩光斑斓、灯火璀璨,像星光闪烁的银河倾斜到了人间。
两个人下到河岸边,借地上立着的小夜灯发出的光,苏薛易打开袋子,拿出两个荷花样式的河灯,都是粉色的。
余温洐不由得吐槽:“你怎么还买荷花的,去年放灯的时候我不就跟你说我想试试方形的河灯吗?”
“怎么,不行?”随即,苏薛易一本正经地解释,“放河灯,也叫放荷灯,第二个“荷”是荷花的荷,所以河灯当然要选荷花样式的了。”
“你这样咬文嚼字真没意思。”余温洐不太服气,继续挑刺,“那行,荷花灯就算了,为什么都是粉色的?是怀春了吗非得这么粉嫩!黄色或者蓝色的不行吗?”
“你亲眼见过蓝色或黄色的自然荷花吗?”
“没有,但没见过并不能作为否认它存在的证据啊。”
“嗯,非常有道理。它们都卖完了,只剩这个粉色荷花灯了。”
“对啊!那你……行,你赢。”
“早说不就好了,浪费口舌。”余温洐一翻白眼,非常无语。
苏薛易笑着:“要是早说了,我还能听到‘每日一笑’吗。有句话说得好,笑一笑,十年少。”
“你最好下次也这样和你亲爱的同学老师们说话,让他们看看你的真实嘴脸。”余温洐不屑地看着他,心想:我怎么喜欢上了这么个玩意儿。
“你去和别人说,看谁信你。”苏薛易对自己的人设认知清晰。
“靠,就你会装好人。别废话了,赶紧点火。”余温洐不耐烦地开始催他。
苏薛易边笑边把荷花灯放在地上,又从袋子里拿出蜡烛和打火机。他点燃两支蜡烛,递给余温洐一个,他们把蜡烛放在河灯底座上。
一切准备就绪,两人蹲在河边拿着灯,对视一眼,余温洐小声念道:“3,2,1——”
两盏粉色的荷花灯晃晃悠悠地滑入河中,如真的一般绚烂盛放,慢悠悠地被水波带向远处。花芯的烛火颤颤巍巍地摇曳,忽明忽暗。所幸今夜的风很平和,并没有将烛光熄灭,只是不时挑逗着它。
余温洐站起来向河面看去,不时有几个孤魂野鬼出现,随机托起一盏河灯,而后向虚无缥缈的地方行去。它们托着光芒,怀着希望,脱离苦海,前往转生。河的上空,无形的荧光映照在它们不甚清晰的脸上,却分外安详。
他和苏薛易的粉色荷花灯晃了晃,有两只孤鬼拿起了荷花灯的幻影。它们朝着他们俩鞠了一躬,也托着灯与其他孤鬼一起向远方行去。
他不由得笑了,冲它们挥手告别。他很乐意看到河中的鬼魂得到托生的情景,这总使他有种欣慰而温暖的感觉,只觉世界更美好了。
苏薛易没有看璀璨的河面,他侧头注视余温洐,看烛光倾泻在少年的脸与眼瞳,再柔和地圈裹起少年悸动的心。
只觉气氛恰到好处,苏薛易缓缓念道:“万树凉生霜气清,中元月上九衢明。”
余温洐扭过头看他,苏薛易温柔地笑着,“小儿竞把青荷叶,万点银花散火城。”
“这是什么诗?感觉写的很美。”余温洐期待地问。
“《长安杂兴效竹枝体》,是清代诗人庞垲写的,比较小众,是前几天我搜集中元节资料时发现的。它描写的就是中元节夜晚小孩子结伴出游放河灯的画面,我也觉得它写的很美,而且跟我们很像。”
“嗯,意境很美,是一种现代人无法超越的美感,我挺喜欢的。”余温洐顿了顿,“但是跟我们不太一样,我们不是小孩子了。”
和小孩子比,在脑子里会多一些会令人发愁的事情,比如学业,比如你。
当然,这句话我是不可能说出来的!怂·温洐·余·货想着。
苏薛易不置可否,点点头。
两人陷入了短暂的寂静,周遭只有不远处行人奔波的声响与细微流水声。
苏薛易像下定什么决心,率先开口了:“还记得池迟的爱而无法得吗?”
“嗯。”
“还记得池迟告诉你我的那句话吗?”
“嗯,怎么?”
“那,你也不想这世界上再多一对这样的人吧?”
余温洐有些疑惑,不知道他又要搞什么幺蛾子。可是潜意识里像发觉了些什么,心脏忽然重重地敲击起来。
“不想,然后?”
“嗯,然后……”
苏薛易视线下垂,睫毛微微颤动着。忽然,他抬起头看着余温洐明亮的眼睛,一字一句地说:“其实我也很喜欢你,余温洐,是此刻良辰美景想亲你的喜欢。”
在苏薛易温柔的笑意里,余温洐棕色的眼瞳不由得放大,感到又惊讶又羞怯。脑子晕乎乎的,只盘旋着一句话:幺蛾子竟然是我?
余温洐爱变色的脸顿时爆红,目光赶忙从苏薛易身上移开,转而呆呆地盯住河面,像是发现了什么有趣的东西。为了不让自己心跳过速,靠近苏薛易一侧的手还被举起来挡在自己的眼睛侧面,防止自己的余光看到某个人。
憋了几秒,爱情冲击之下的余温洐根本不知道怎么回应苏薛易,屁也放不出来,最后干巴巴地说了声:“哦。”
苏薛易也感到害羞,神色闪烁,面部毛细血管扩张,脸上泛着红晕,但他还是比余温洐清醒一些,多几分理智。苏薛易原本在近期就有察觉到彼此之间的气氛不寻常,今天是在池迟那句话的作用下一时冲动,便说出了心意。
而此刻,余温洐这幅与平常大相径庭的忸怩样子已经彻彻底底地暴露了他的心思。苏薛易顿时心里有了底,感到庆幸与欣喜,然后鼓足勇气继续问他:“哦什么,你说点话啊。平时小嘴那么能说,这会儿人生关键时刻就被口水粘住了吗?”
“我靠啊!我看你比我能说多了!”余温洐转头怒视苏薛易,却可悲地发现自己此刻根本不能直视对方,怂唧唧地又垂下头。
苏薛易太喜欢看他这害臊的怂货表现,只觉可爱。他弯下腰,从下方往上看余温洐的脸,待着坏意的笑容,不依不饶道:“你怎么不说话,不看我,脸还这么红?我都向你表白了啊,给我一点回应吧,我心里很忐忑的。”
“你忐忑个屁,我看你巴适得很。”余温洐也不知道自己怎么回事,就是一时半会儿没法对苏薛易及时回复,认真地说出自己明显的心意。他梗着脖子,也不对上苏薛易的视线,嘟囔几句废话。紧张激素飙升让他很上头,不甚清醒,只有本能的硬嘴在支撑着整个身体不倒下。
苏薛易看着他平日里阳光活泼的脸上此时难得充斥着拘束腼腆,自己也感觉心动不已,情不自禁地慢慢凑近余温洐的脸,对他说:“你怎么想的,告诉我吧,不然我要亲你了。”
余温洐盯着苏薛易的帅脸渐渐放大,有些目眩神迷,竟没有阻止他的动作。即将贴上余温洐的嘴唇,苏薛易忽然莞尔,偏头吻向靠近嘴角的脸蛋,贴住片刻后不舍地离开了余温洐柔软的脸。
余温洐只觉滚烫的呼吸扑来,脸上产生一抹微凉的触觉,脸肉被挤压凹陷,回弹后残存痒意。他被一个吻唤醒部分理智,眼睛看着苏薛易,带着一点羞意的恼,抿了抿嘴唇,而后终于开口道:“我们还没有确认关系,你怎么能亲我。”
苏薛易被他逗笑了:“我像树懒一样靠近你,你也没有阻拦我。”
余温洐叉腰不语,打量苏薛易的神色,问他:“你说你也喜欢我,为什么是‘也’?”
苏薛易挑眉:“因为我觉得,你喜欢我。”又离近余温洐,眼神勾着他,“你不喜欢我吗?”
余温洐扛不住他像妖精一样诱惑,逃避一般将发烫的脑袋自然地倒在苏薛易的颈窝,嘴里小声但清晰地说着:“我喜欢你啊。”然后有些懊恼地嘟囔,“鬼都看出来了,怪不得你也知道了。”
苏薛易轻笑着,一手覆在余温洐的后颈上。余温洐敏感地颤了颤,随后举起双手,迟疑地轻轻抱住苏薛易。苏薛易身体微微一僵,随即放松下来,也回抱住余温洐。
苏薛易打趣地在他耳边说:“现在,余温洐,我们算确认关系了吗?”
余温洐贴着他的手蜷缩了一下,脑袋蹭着他的肩膀点头道:“算了算了,但你也不准亲我!”声音听起来有些色厉内荏。
“知道了,听你的。”苏薛易好脾气地说。
余温洐在苏薛易怀里,心想:这一天过得真刺激,先是帮一个鬼魂找了喜欢的人,后是被自己喜欢的人告了白。
不对,这句话的重点应该是,原来苏薛易也喜欢我!
这时,姗姗来迟的粉红泡泡才开始在余温洐周围接二连三的炸裂开来。
余温洐感觉心中突然填满了惊喜的甜蜜——像一杯过满的雪碧,外溢出来,不断冒着泡,无色的翻腾液体里实则充满了多彩的蜜糖。
过了一会儿,余温洐从苏薛易怀抱中挣脱出来,望向苏薛易说:“咱们发展地有些突然,几分钟前还是哥俩好,现在已经是男朋友了,让我缓缓……可能这段时间都不好缓过来。”
“哥俩好是不存在的,世界上哪有想发展亲密关系的哥们,都是彼此营造的假象,你我都清楚。”苏薛易揶揄他。
两个人挨得很近,互相瞧着对方不相上下的红脸。气氛里有些表白后的拘谨,但认识长久因而时刻萦绕的熟悉感很快打破了二人之间浅浅的隔阂,疏离感在对方的笑容里消散。
苏薛易眼底闪着柔光,揉了揉余温洐的头发,而余温洐心里美滋滋地接受了这个动作。
彼此的默契使他们不约而同地给对方了一份宁静,视线分开,转头观河景。
清晖皎洁的月色,与河面上盈盈的灯光,糅合在一起,萦绕在二人间,温馨、甜蜜的气氛弥散开。
河面吹来的风很轻,两人的手指却被裹挟着勾在一起。
清风拂过,携走一段秘密,又小心地放在一盏河灯中,烛火晃动着,从流飘荡,任意东西,带向未知的将来。
几家悲痛,几家悼念,几家追思,几家梦旧影?无人知。只晓又一丛新鬼盘桓,泪痕不干,翘首以盼。
愿幽魂安息,愿世人平安喜乐,愿有情人终成眷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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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后化用了“几处旧家都梦影,一丛新鬼暂盘桓”这句诗!
有完结的气息,但没有完结,也差不多了,这是一个短短的故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