魔幻时刻

　　五月正值夏天，祝予安成了便利店的店长，为了能抽出更多的时间陪伴陆默然，辞去了棋牌室的工作，调换了便利店的工作时间。

　　赵志强能理解祝予安，还说最近有个租客退租了，是个比这边安全也好一点的屋子 ，说可以便宜租给祝予安。

　　刚好有了空闲时间，下班后，祝予安带着陆默然到那边去看房子。

　　“你觉得可以吗？”祝予安问。

　　“你觉得可以就行。”陆默然说，“我都行的。”

　　“这和上次那个单间可不一样。”赵志强说，“这可是一室一厅，虽然房间小点了，但也要舒服很多。”

　　“就这个吧，感觉已经很大了。”祝予安四处张望，又看向陆默然，“想不想搬到这里来？”

　　“你想我就想。”陆默然说，他在赵志强面前很拘束，声音很小。

　　“还有点犹豫吗？”赵志强笑了，“你们两个可以再商量商量，但是论性价比这个确实高一点。”

　　“那就这个吧。”祝予安说，“主要是这边安全很多。”

　　“行。”赵志强说，“跟我去签合同吧，到时候直接入住就可以了。”

　　搬到一个新的地方，虽然高兴，但更多的是不适应。

　　床还是很硬，但陆默然躺上去的时候，也没有主动说出来。

　　这一天刚好轮到祝予安休息，一整天来都能和陆默然在一起。

　　“默默。”祝予安搂住了陆默然，“你说，我们以后会不会买房呢？”

　　陆默然看着窗户，这间房没有装防盗窗，感觉比之前要明亮一些。
　　“会的吧。”陆默然说，他想象着祝予安攒的钱越来越多，买了一套还可以的房子，虽然不是什么高大上的小区，但一切都比现在好。

　　“你觉得我要不要出去找份工作？”陆默然看向祝予安，问。
　　他不想让祝予安这么累，想帮他分担一点。

　　“不用。”祝予安摸了摸陆默然的头，“你现在需要好好休息。”

　　“......”陆默然知道自己无法反驳，“好吧。”
　　他吻了吻祝予安的颈部，他靠在他的肩膀上，说:“现在都五月了吧。”

　　“是啊。”祝予安吻了吻他的发顶，又想到了什么，问，“你会去参加高考吗？”

　　高考......
　　这个词汇，都快从陆默然的生活消失了。

　　陆默然摇头:“不参加，我考不上的。”

　　“好。”祝予安说，“不去也没关系。”

　　陆默然点点头，闭上了眼:“我想睡一会儿。”

　　陆默然躺在床上，祝予安给他盖好被子，风扇对着他吹。

　　祝予安在陆默然身后抱住他，整个屋子都是风扇的嗡鸣。

　　一到夏天，狭小的屋子就热气朝天，哪怕是搬到了一个新住处，也是这样。

　　祝予安出了一点汗，但陆默然并没有。
　　陆默然的身躯实在是瘦小，和祝予安恰恰相反，他并不怕热，出的汗也少。

　　徬晚还是闷热，没有风。
　　五月份到了六七点，天还是亮的，一直躺在床上的陆默然，往窗外看去。

　　还是那样，看不到天空，楼与楼之间的间距实在是太小了。

　　换了房子后的祝予安心情好像一直不错，但陆默然觉得自己还是那样。
　　他有时候挺怨恨自己的，没法给祝予安到来正面情绪。

　　下一秒，耳边传来了一阵音乐。
　　陆默然看向放在身边的手机，那是自己的手机，打来电话的是李湘。

　　陆默然本来想挂掉，但还是软下心来接听了。

　　“老师说你连续好几个月都没去学校，高考也没有报名，这还有一个月就高考了，你到底想干什么？”

　　耳边传来的声音实在刺耳。

　　“我不想考试。”陆默然说。

　　“就是你说不想考就不考的吗？”李湘在电话里质问，“你现在也不在外婆家，你到底要干嘛？书也不读，高考也不想考，你要当一辈子的废物吗？”

　　本来这辈子就是个废物了，再怎么样也还是个废物。

　　“你有你自己的新家庭了，我怎么样都不重要了吧。”陆默然说。

　　“但是我不想有一个什么也不是的儿子！”李湘终于忍不住了。

　　陆默然听到这句话，心一阵酸痛，但他还是故作镇定，说:“你可以不要我。”
　　反正也说了，是亲戚。

　　“我什么时候又说不要你了？你自己天天不努力，以后会有谁要你？”李湘说，“更何况你还背负着一个精神病的名号，你这样子下去会有多危险你不知道吗？你出了社会你怎么活？”

　　“我可以不活的。”陆默然说。

　　“你当然可以说你不活，但是你又敢怎么样？”李湘说，“这个高考你必须去，考不上大学上大专也行，反正你必须去考。”

　　“我不想去考。”陆默然还是抗拒，“大专我也考不上，我一道题都不会写。”

　　“那你从现在开始给我好好学习！明天你必须去学校！”李湘语气越来越重。

　　陆默然看着窗外，忽然很想一跃而下。
　　本来活着就没意义，还会给别人增加痛苦。

　　“然然，你答应妈妈好吗？”李湘又开始恳求，“你要是连个学都上不了，以后我走出去，大家都会说我有一个没出息的精神病儿子，我的脸往哪里放？”

　　“我考不了。”陆默然的心脏又是一阵痛，想被人活生生的撕绞一样，“你出门在外可以不用承认我是你的儿子，本来我们就没见过多少次。”

　　陆默然回想起很多碰到李湘和她女儿的时候，那时候他感觉李湘根本不是他妈妈，自己也不是她儿子。
　　自己只是一个废掉了就可以随手丢弃的人，没有任何价值性，不值得任何人的爱。

　　“怎么跟你沟通就这么难呢？”李湘说，“你听妈妈的话好不好？难道等到时候有人问我你的成绩的时候，我要说你根本就没去考试吗？那等到时候我就只能看着别人家小孩考那么高分那么高兴，那我呢？”

　　“你的女儿也有一天会高考，会参加很多场大考。”陆默然说，“你不需要我去怎么样的。”
　　他抓起一边的被子，蒙住自己的头。

　　想哭......

　　陆默然强忍着泪水，不想再和李湘说太多的话，可对方还是喋喋不休。

　　“你知道我生下你有多不容易吗？你爸爸一言不合就发脾气，甚至要动手！”

　　“你一出生天天都在哭，上幼儿园也要哭，干什么都要哭，我养你很容易吗？”

　　......

　　陆默然不想听到这些声音了，他立即打断:“我真的不打算考了，以后我不会来麻烦你，我过得怎么样都没有关系，你高兴幸福就好，真的不用来管我。”

　　“那你为什么不去学校？”李湘又问，“上学有这么煎熬吗？老师说你动不动就逃课，晚自习也要逃，来学校也找不到人，怎么管也不听。”

　　明明不是这样的——陆默然在内心反驳。

　　根本没有老师去找他，晚自习也是申请不上的，也根本没有老师会去管他。

　　“可以挂了吗？”陆默然越来越难受了，他快要撑不下去了，话也不太能说得出来。

　　“你就这么不想见到我吗？”李湘问，“我没有照顾过你没有关心过你吗？你怎么总是这样？”

　　一滴又一滴的眼泪流下，陆默然无力反驳，他感觉自己的鼻腔被堵满，一呼一吸都很不舒服。

　　“挂了......”陆默然还是不想让对方戳穿自己实际上已经崩溃，还是用力想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正常一些。

　　“陆默然，你要是不去高考的话，你就没有未来！”

　　这是李湘的最后一句话，一直在陆默然的脑海回荡，无论如何也无法挥散开。

　　他捏着被子，哭出了声音。

　　下一秒，他听到钥匙插.进锁里的声音，门被打开了。

　　他知道是祝予安回来了，可此时此刻他没有一点力气去迎接。

　　至今为止，陆默然已经数不清自己究竟在祝予安面前哭过多少次了。
　　他知道自己的确是个爱哭的人，就像李湘说的那样——一整天哭个没完没了。

　　确实挺让人崩溃的，祝予安估计也是这样，只是他没说。

　　“默默。”房间的门被打开，祝予安探出头却发现陆默然一直用被子蒙着头，还有隐隐约约的哭声。

　　他坐在床边，凑近了一些，轻声问:“怎么了？”

　　陆默然没有把自己掀开，而是凭着自己的感觉，抱住了祝予安。

　　祝予安没有再问他发生了什么事，这么多天以来，他知道自己不停地追问根本得不到结果。

　　他轻轻将蒙在陆默然头上的被子掀开，看到他已经满头大汗。
　　祝予安将陆默然的刘海往旁边撩了撩，又凑过去吻了吻他的额头，将他好好抱在怀里。

　　看着陆默然又想拿被子蒙住头，祝予安立马制止，他握住了陆默然的头。
　　“默默。”祝予安说，“不要用被子蒙头，等会缺氧了就不好了。”

　　“没......没事。”陆默然的哭腔很明显，他不愿意抬起头用整张脸看着祝予安。

　　“有事。”祝予安摸着陆默然的头，“这样的话你会很不舒服的，而且你还在哭。”

　　“嗯......”陆默然感觉祝予安的身上很热，但还是想和他贴在一块儿，永远不分离。
　　“我不想去高考。”陆默然又说，“我不想见到他们。”

　　祝予安回想起当时在便利店里那几个人，他又吻了吻陆默然的额头，说:“没关系，不去就好了。”

　　“我妈妈非要逼着我去。”陆默然说，“可是我真的不想去，我......我真的不想见到那些人，我......感觉他们都会说我。”

　　“没事的。”祝予安轻轻拍着陆默然的背，“如果你真的实实在在不想考了，就待在家里面不出去。”

　　“我一我那进不去了，我妈妈又回来说我。”陆默然的眼泪又掉下来了，“可是我真的不想考，我考不上，而且也没这么多的学费。”
　　还没等祝予安说一句话，陆默然又接着说:“而且我根本就不会写题，我也不会写作文，看到英语我就晕，其他科目也不知道怎么写。”

　　“没关系。”祝予安很温柔，“默默，不想去是可以不去的。”

　　“那你会觉得我很丢人吗？”陆默然稍微抬了抬头，“我是精神病，而且成绩很差，也不去高考。”

　　“不会的。”祝予安吻了吻陆默然的眼角，“而且我也没有去高考啊，我们两个都差不多，你会觉得我是精神病吗？”

　　“不会。”陆默然摇头，“可是我是精神病，而且我觉得我已经无药可救了 ，我真的不想去高考，我好怕遇到他们。”

　　“默默，我爱你。”祝予安吻了吻陆默然的嘴唇，“你怎么样都可以，都没有关系的，只要你越来越好，越来越高兴。”

　　“对不起。”陆默然的眼泪仍然在不停地掉，“我感觉我做不到。”

　　“不用道歉的。”祝予安说，他看着陆默然慢慢转过身，伸出手帮他擦眼泪。“你不要向我道歉，默默，你什么都没做错。”

　　陆默然又有些崩溃了，他搂住祝予安的脖子，吻他的嘴，同时，眼泪也在掉。

　　“宝宝。”祝予安伸出舌头，与陆默然的舌头交缠，此时此刻，整个空气都开始变得潮湿。

　　陆默然不习惯祝予安这么叫他，他吸了吸鼻子，问:“为什么这么叫我？”

　　“因为你是我的宝贝。”祝予安松开了，又吻了吻他布满泪痕的脸颊，“我爱你啊。”

　　“我也爱你。”陆默然听到祝予安示爱，又忍不住掉下了眼泪，“你一直陪着我好不好？你不要像他们一样......像他们一样丢下我。”

　　“好。”祝予安说，“不会丢下你的，你永远是我的。”

　　天黑了下去，祝予安坐在床上，怀里抱着陆默然。

　　陆默然哭累了后又睡着了，他的头靠在祝予安的肩上，整个人都很安静，连呼吸声都很难被捕捉到。

　　祝予安抱着陆默然的每一分每一秒，都觉得他好轻。
　　整个人轻飘飘的，像没有骨架一样。

　　而且他发现，陆默然的手臂上布满了伤，一直延伸到肩膀处，都是被刀划伤的印记，有新有旧。

　　他忽然想到什么，手不自觉地摸向陆默然的衣角，将他的衣服小心翼翼地掀开。

　　陆默然的背很白，骨头凸出地很明显。
　　以及上面不知道是多久以前的刀痕，醒目又可怕。

　　祝予安很心疼，他很小心翼翼地碰了碰那几道伤痕，上面好像有什么东西，连接着自己的神经，每一次触摸，都能感到无比地疼痛。

　　“默默。”祝予安的声音很小，他将陆默然的衣服抚平，“我爱你。”

　　陆默然好像听到了，祝予安看到他的手抖动了一下，但又恢复平静。

　　祝予安的眼泪掉了下来，他感觉心脏好疼，越想到那些伤痕就越疼。
　　陆默然所经历的以前，都无法和自己对比，他能活到现在，已经很不容易了。

　　“我爱你。”祝予安的眼泪掉到了陆默然的肩膀上，浸湿了很小一块布料，很难被发现。

　　“我爱你。”祝予安的呼吸开始变得不匀称，变得迅速，他的双手有些抖。

　　他抱紧陆默然，吻他的脖子，吻他的肩窝。

　　想告诉陆默然，自己爱他，爱他的全部，爱他的一切，爱他的所有不完美，无论如何都没关系。

　　祝予安想，自己和陆默然的生活一直都在被泪水浸泡着。
　　眼泪不停地流淌，最后作茧自缚——将自己淹死，将对方淹死。

　　“我爱你。”祝予安还在不停地说。

　　陆默然醒来时，祝予安没有睡。
　　他的眼睛有些粘，但他没管那么多。

　　他摸了摸祝予安的脸，很轻地吻了吻。

　　“好点没有？”祝予安摸了摸陆默然的头，“有没有哪里不舒服？”

　　陆默然摇了摇头，问:“你一直没有睡觉吗？”

　　“没有。”祝予安说，他握着陆默然的手，吻了吻，“我好爱你。”

　　“我也爱你。”陆默然抱住祝予安，“我这辈子都不想和你分开。”

　　“我也是。”祝予安笑了，他吻了吻陆默然的耳垂。
　　他想死都和陆默然死在一起，这样上了天堂，也是挨在一起的。

　　“我爱你。”祝予安又对着他说。

　　“我知道了。”陆默然觉得有点别扭，“你别一直说了，我也爱你。”

　　“好吧。”祝予安摸了摸陆默然的头。
　　他还想对陆默然说“我爱你”，说一百个，一千个，一万个都不够，他想用一辈子去告诉陆默然，这个世界上有一个人很爱他，爱他到为他流泪，爱他到想为他做一切事情。

　　“那你现在不要觉得没有人爱你了，好不好？”祝予安有说，他碰了碰陆默然的脸颊。

　　“好。”陆默然点头。

　　“告诉我，谁爱你？”祝予安笑了。

　　“你爱我。”陆默然乖乖回应。

　　“对。”祝予安吻了吻他。

　　“我也爱你。”陆默然说，“像你爱我一样这么爱你。”

　　“收到了。”祝予安说，“我们是全世界最爱对方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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