物理学家，星际考古

　　入轨，减速，“渡鸦”号自冰冷的大气中坠落而下。
　　反冲开启，岩石地面上的冰晶在火焰下气化。
　　重型着陆腿接触地面，液压缓冲器在冲击力下压缩至极限，穿梭机猛烈震颤，随后在自动平衡系统的调整下恢复静止。
　　驾驶舱内，红色的警报频闪停止，亮起表示着陆状态稳定的绿色状态灯。
　　文良双手离开操纵台，说道：“接触确认。主引擎熄火，辅助动力单元维持最低运转，”声音通过耳机传来，“欢迎抵达卡戎。外部传感器读数：温度零下78摄氏度。”
　　叶辰自缓冲凝胶上坐起身来，进行外骨骼套件的自检。
　　“大家进行密封性检查。”她说，“尤其是头盔，注意，大气剧毒。”
　　舱内响起装备锁扣闭合的咔哒声。
　　苏小荷深吸了一口气，她的手指在胸甲的控制终端上敲击了几下，“读数正常，供氧循环正常，我准备好了。”

　　“我们要步行多远？”匡山在后舱发问。
　　“降落点距离目标坐标1.2公里。”叶辰调出地形图，指出一条避开深层裂隙的路线，“前方地形破碎，‘渡鸦’号无法进一步靠近。”
　　“都准备就绪了？行动开始。”
　　断开内部气体循环系统，随着泄压阀开启，空气喷出，舱板缓缓降下，叶辰率先走下舷梯，那种熟悉的、令她不安的“直觉”再次在脑海深处微微搏动。

　　他们踏上了卡戎的土地。
　　抬起头，视线穿过浑浊的大气，那占据了天空主导地位的景象映入眼帘。
　　由于潮汐锁定，巨大的气态巨行星新郢VI始终悬挂在天顶偏南的位置，其视直径超过了四十度，占据了极大部分视野。这是一颗有着复杂大气环流的行星，氨冰云层在表面拉扯出明显的条带状纹理，呈现出苍白与幽蓝交织的色彩。在这颗巨行星的赤道平面上，一道极薄的暗线横切而过，那是行星环投下的阴影。
　　在这颗巨行星反射的强烈行星光照耀下，卡戎的地表并不黑暗。位于星系中央的恒星此刻只是一颗遥远而刺眼的光点。
　　这里的重力比的标准重力要大出许多，每抬起一步都需要大腿肌肉与外骨骼引擎同时发力。

　　“坐标确认。”林凝走在叶辰身后，她左臂上投射出一道指引线， “我们需要穿过前面那片冰蚀峡谷。
　　队伍保持着标准的搜索队形。匡山在最前方开路，枪口时刻随着视线扫视着阴影深处；文良和苏小荷居中，叶辰与林凝断后。
　　“读数异常。”文良看着分析仪屏幕，双眼微微睁大，“冰层下三米处检测到基于硅的复杂聚合物。这些物质呈现出高度有序的晶体结构。”
　　“专注于任务。”叶辰打断了他的观察，“跟紧队伍。”

　　队伍继续前行。
　　随着他们深入峡谷，两侧的冰壁变得越来越高耸陡峭。
　　“抵达目标区域。”叶辰停下脚步。
　　前方，两座巍峨的冰川之间，一面黑色的墙体突兀地切断了白色的冰原。
　　即使在如此恶劣的环境下，它依旧保持着表面平滑，。

　　苏小荷走上前，伸出包裹着厚重装甲的手，触碰那黑色的表面。
　　“表面粗糙度低于现有检测仪器的下限。”她盯着读数，“典型的先驱者遗迹外密封层的特征。”
　　“这就是入口？”匡山用枪托轻巧墙面，声音沉闷，“没有缝隙，没有控制面板。”

　　“坐标无误，之前的科考队报告显示，这里曾是开启的。”叶辰说。
　　“那现在它关门了。”林凝说。
　　“我们怎么办？爆破开路？“ 苏小荷发问。
　　“我不推荐，大概率会惊动防御系统，”林凝支起携行的综合传感器，“我扫一下试试。”
　　“不行，没有任何回波，它几乎吸收所有的电磁波和机械波。”

　　叶辰静静地站在那面巨大的黑色岩壁前，那种脑海中的模糊直觉此刻已经变成了一种清晰的指引。
　　【波纹镌刻未诞生之星辰，██流淌███】
　　【████展馆】
　　【顺流而下，追寻昨日，██】
　　…………
　　在叶辰的眼里，或者说，在她的意识里，她看到的是流动的信息。
　　无数种模糊的复杂的难以言喻的情感充斥在她的脑中，而后籍由灵衡过滤而出，呈现一连串似是而非仿佛谜语般的语句。

　　她将右手按在黑色墙面上。
　　【类别：███。权限：临时，████，██愉快， ██】
　　未被理解的字句在脑海中轰鸣。

　　面前高达三十米的黑色物质结构开始解体。它们分解成无数微小的六边形单元，这些单元按照某种动力学规律向两侧退去、重组、堆叠。原本封闭的墙面在三秒内重构成一个深邃的甬道。

　　“怎么回事？” 文良惊讶道。
　　“开了，我应该有某种权限。”叶辰转过身，“依次有序进入，我最后来。”

　　甬道内部，两侧墙壁材料本身散发出柔和的琥珀色光芒。
　　随着叶辰的进入，身后的通道即刻关闭。
　　“环境温度回升至零下10度，气压0.8个标准大气压。” 文良看了一眼读数，“维生系统处于低功耗运行状态。”
　　“引力异常。”叶辰盯着头显，说道，“这里有独立的重力场，约0.9G。”

　　甬道尽头，视野豁然开朗。
　　他们进入了一个规模巨大的穹顶大厅。
　　墙壁呈现出象牙般的质感，表面布满了流畅优雅的曲线纹路，似乎遵循着某种数学规律，在视觉上产生一种不断流动的错觉。

　　大厅中央，数以百万计的光点构成了立体的动态图案。
　　全息投影描绘着修长柔软的生物，他们在光影构成的星系模型中穿梭。他们贴合着、分离着、旋转着、起舞着、绚丽而复杂的光影在他们身上闪烁着，而人眼仅能捕捉到其中不到百分之一的色彩。
　　“这是某种记录。”苏小荷走到一处悬浮的古怪几何体状的设施旁， “感觉这曾经是生活区。”
　　“莫比乌斯环中的偏方三八面体，怪，这是他们的艺术品吗？”

　　“保持警戒。”匡山枪口始终指向阴暗的角落，视线在那些几何体之间快速扫视。
　　叶辰站在那幅全息影像下，注视着那些光点的律动。
　　和谐的韵律在她脑中响起，非己的复杂的情感又一次充斥在脑海中，她感受到一股雀跃。
　　“这是……节庆……”她喃喃道，随后回过神来。
　　“灵衡，我刚说了什么？！”叶辰在脑中发问，惊异于自己无意识的出声。
　　“你提到‘这是节庆’，另伴有大量异常情绪活动，注意精神负荷，必要时建议开启植入体的情绪压制模式。”轻柔的电子音回答。
　　“不管在庆祝什么，那都是很久以前的事了。”林凝的目光落在画面的边缘，那里有一些如同藤蔓般的复杂金色纹路，“这些纹路……看起来像是文字，又像是单纯的装饰，你试试能不能读懂？“
　　“没有反应。“叶辰凝神，随后摇了摇头。

　　“我们一直以为先驱者是某种冷酷的、只有逻辑的高等文明。”文良走到林凝身边，抬头仰望着这幅巨大的全息图，眼神变得柔和，“但看看这个。他们有生活，有艺术，有聚会。他们……也曾这般鲜活地存在过。”

　　“别掉以轻心。”匡山的声音打破了这份短暂的沉浸感，“这里没有战斗痕迹，这才是最不正常的。”
　　确实。
　　叶辰收回目光，重新审视着这个大厅。
　　太干净了。
　　最近两年间人类向这里派出过不止一次科考队，而此处毫无痕迹留下。
　　这里定有仍在运行的自律机械。

　　“这不是为了战争建造的。”叶辰继续分析到，“军事设施追求效率、冗余和坚固。但这里……每一处细节都在追求美感——这是某种展馆。”
　　“但这似乎与先前的科考队报告有所冲突，他们均提到过大量的信息存储设备，以及大型信息中心相关的特征。”苏小荷疑惑。
　　“指不定是信息中心的对外展馆呢，就像每个大单位总会有的那个历史展厅。”林凝说。
　　“但愿如此，我们需要尽快深入遗迹获取更多信息。”

　　“继续前进。”叶辰下令，“苏小荷，记录沿途的所有结构特征。林凝，尝试接入这里的任何一个数据接口。我们需要知道这里的布局。”
　　“明白。”
　　队伍继续向深处推进。
　　随着他们的深入，通道开始出现分岔。两侧出现了一些类似房间的结构。
　　在一间半开放的大厅里，他们看到了一些奇特的“家具”：那是一些悬浮在半空中的流线型托盘，表面流动着微光。
　　随着叶辰的经过，一圈涟漪在托盘表面荡漾开来，随后，托盘上方浮现出了几个模糊的几何体，正在缓慢旋转、变形。
　　“这是一个……玩具？”苏小荷惊讶地瞪大了眼睛，嘴角不自觉地上扬，“还是某种教学工具？它在演示拓扑结构的变换。”
　　“他们生活在这里。”叶辰环视着这个大厅，脑海中不由自主地浮现出画面：在这个地下世界里，那些生物在这里休息、学习、玩耍。
　　“这里不是军事设施。”叶辰做出了判断，“至少外层不是。这是一个居住区，或者是一个公共活动中心。”
　　“这让事情变得更复杂了。”林凝抿着嘴，手指快速在终端上记录着数据，“如果是民用设施，为什么会有那么高级别的自动防御系统？之前扫描到的能量反应主要集中在核心区域。”
　　“继续前进吧，不论如何，我们都得进入核心区。“

　　他们穿过整个长廊，路过了一个充满水晶的房间。
　　【传送█，可至██、██、████】
　　在看到那些水晶与其上繁复花纹的刹那，叶辰脑中浮现出这样的信息。
　　传送█，这个词似乎在指代某种房间或是地点的样子，她想。
　　“这里，像是某种传送室，“叶辰随即说道，脑袋有些嗡嗡作响。
　　“就像蜥蜴人的单兵折跃那样的？“文良问道。
　　“大概吧，我怀疑这里的主要交通全部是由折跃进行的，我们在走的更像是应急通道。”
　　“那要不要试试传送？应该能大大加快效率。”苏小荷有点跃跃欲试。
　　“免了，未知因素太多了，安全第一。”

　　按照前人的指示，穿过如迷宫般的一条又一条长廊，索降与攀爬一个又一个竖井，小队停在一条几乎看不到尽头的极深的通道外，这是核心区的入口。
　　先前房间与大厅中那种空旷的回声消失了。前方的黑暗仿佛变成了实体，吞噬所有的声音。
　　叶辰感到脑海中的那个“信号”突然变得尖锐起来，直接扎入她的神经中枢。
　　强烈的危机感让叶辰的瞳孔瞬间收缩。
　　“传感器异常回波，注意警戒。”灵衡在战术频道中通报。
　　“隐蔽！”叶辰猛地伸手将身边的匡山推向侧面的凹槽。

　　一道蓝白色等离子光束，耀眼无比，毫无征兆地从黑暗深处射出，贯穿了匡山原本所站的位置，地面上的合成材料瞬间气化。
　　匡山翻滚起身，“梭鱼”步枪开火。
　　三点射，破甲弹射入黑暗，撞击在无形的屏障上，激起金色涟漪。
　　走廊内，柔和的灯光瞬间熄灭，自律防御系统苏醒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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