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传召
“咔嚓——”
“哎呀——”
茶盏落地声和人的惊呼声交叠在一起,立即吸引了诸多的视线。
仙秾忍着痛意看向与她相撞的人——银妆。
她分明一脸担忧的模样,可仙秾却在她的眼眸里看见了明晃晃的讥笑和嘲弄。
她蹙着眉,语气担忧:“仙秾,你还好吧?”
仙秾一激灵。
这一刻,她无比确定,银妆就是故意的。
她的沉默,让对面的人变本加厉:“我可不是故意的,谁让你进来得这么突然,你瞧,我刚倒的水和这个茶盏都没了……”
说话间,宫女们也围上来,素裹上前来,却是关心银妆:“银妆姐姐,你还好吧?”
她一开口,余下的宫女也你一言我一句地关心起来。
仙秾站在银妆的对面,看她被人簇拥着,呵护着,而她的周身却空无一人,仿佛在这些人眼里她不存在似的。
仙秾喉咙发紧,扫了她们一眼,心里有了计较,便也不欲在此处多做停留,与她们争辩。
她深深吸了一口气,将翻涌的情强轻压下去,挺直腰背,转身掀帘,走出了茶水间。
幸好她自己今日穿着不算单薄,热水都被袖子和胸前的衣裳吸干了,并未将她烫伤。
只是,这件衣裳却穿不得了。
仙秾咬着牙,打着哆嗦将衣裳换下。
这身衣裳不比湿了的那件厚实暖和,却也没办法,明日才是宫女们领月钱和份例的日子,她还得再忍一忍。
看着湿透了的衣裳,仙秾眼睫轻颤,难得有些发怔。
酸楚的情绪缠在她的心上,勒得她几乎无法呼吸。
仙秾突然觉得自己挺没用的。
明知银妆是故意针对她,她却不敢反击回去;明知众人对她满是恶意,她却还奢望有人注意她、关心她。
她们怨她连累了她们,她理解,可她要怎么做,才能熄灭她们心中的怒气,让她们原谅她呢?
还是说,她什么都不用做,任由这个情况保持下去?
她不知道。
只觉得前所未有的茫然和无措。
……
不知是衣裳湿了又吹了冷风,还是一夜没睡好的缘故,翌日晨起时,仙秾莫名觉得头晕乎乎的,嗓子也有些发痒,还连着咳了好几声。
她摸了摸额头,好在没有发烫。
忙又拍了拍自己的脸,强迫自己清醒些。
扶桑起得比她早些,已经打了一盆热水进来,还给她分了一半。
仙秾打起精神下了床,用沾了热水的帕子给自己擦了脸,洗漱收拾了一番,就去了耳房里。
用过早饭,天色微微亮起来,一轮红日从东方缓缓升起,看样子,今日会是个极好的天气。
各宫的宫女也在这个时候将要浣洗的衣物送来了。
柳贵人的衣物是由一名叫拾翠的宫女送来的,只是今日她送完衣物却没急着走,而是原地打量了一番仙秾,才问:“你叫仙秾是吧?”
仙秾不明所以地点了下头。
拾翠静静地看着她,语出惊人:“我家主子想见你一面。”
仙秾愕然,差点失了声。
好一会儿,她才惊疑不定地开口:“柳贵人要见我?”
拾翠哼了声,轻抬了下颌,“不错,主子说了,你得了空便来衍庆宫一趟。”
浣衣局的宫女地位是所有宫女中身份最低的,很少能见到后宫里的主子,更别说被主子主动召见了。
仙秾无法拒绝柳贵人的要求,也不知她自己即将面临的究竟是好事还是坏事。
柳贵人是主子,仙秾自然不能让人等急了,紧赶慢赶才在午膳前有了空,同姚姑姑说明情况后,走向了衍庆宫。
衍庆宫位于朝露苑的南边,仙秾走了小两刻钟,才终于到了门外。
衍庆宫共住着两位主子,除了柳贵人,还有一位庄妃娘娘。仙秾仅能将后宫中的嫔妃名号与所在的宫殿对应上,至于她们长什么模样——
迄今为止,仙秾也只见过萧贵仪和钟贵仪。
守在衍庆宫门前的小太监见了她,听到她说自己是浣衣局的宫女,目露鄙夷之色,伸手道:“想要通传,宫里的规矩都懂吧?”
仙秾不由地瞪大了眼睛,解释了一句:“是柳贵人要见我。”
小太监不为所动:“你说柳贵人要见你,可有什么证据?”
这还要有什么证据吗?仙秾不曾经历过这一遭,一时不知如何是好,她出行在外,身上从不揣银钱。
犹豫了一会,她只好央求道:“我今日不曾带银钱,还请公公通融通融。”
小太监愈发不屑了,摆手道:“既然如此,那你改日再来吧。”
那必然不行。柳贵人点名要见她,她都应下来,又怎么好不出面?
仙秾有些犯愁。
小太监不让她进去,也不给她通传,她也无法擅闯。
仙秾急得嗓子更加难受了,忍不住捂着嘴咳嗽了几声。
“仙秾姑娘?”
正当此时,身后传来一道熟悉的声音。
仙秾回头,就见程观走了过来。
只是这回,他身后还跟了好几位宫人。
仙秾赶忙问好:“程公公。”
程观没想到会在这见到她,不禁疑惑:“仙秾姑娘怎么来这儿了?”
仙秾如实告诉了他,但对于自己被小太监拦在外头的事却略了过去,只说自己刚到,还没来得及让人通传。
程观却是个人精,视线在低着头的小太监身上转了一圈,什么也没说,后者却不由地缩了缩身子。
他重新看向仙秾,面上带了笑意道:“既如此,仙秾姑娘不如和咱家一起进去拜见柳贵人?”
仙秾自无不应。
当着程观这个内侍监,小太监一改在仙秾面前的高高在上,点头哈腰地进去通传,不一会儿就请他们进去,半点不提要好处的事。
仙秾沾了程观的面子,跟在他身边迈过了衍庆宫的门槛。
只是才进院子,她便见到了一位穿着暗红色宫装的女子。
女子云鬓高绾,发间的玉步摇微晃。
她此时站在腊梅树下,手里拿着一把剪刀,仿佛在修剪枝桠。听见脚步声,女子侧身看过来。
程观上前打了个千:“见过庄妃娘娘。”
仙秾也收回视线,规矩地行了个礼。
“程公公。”庄妃的声音温柔似水,“可是给柳贵人送陛下的赏赐来的?”
程观态度也恭敬:“是。”
闻言,庄妃便笑了一声:“那本宫就不打扰程公公了。”
一直等程观一行人的身影消失在眼前,庄妃才慢悠悠地抬起手,“咔嚓”一声,剪断了分岔的枝干。
柳贵人住在东偏殿,因着有人通传,她早早地等在了门帘前,一见到程观,她就迫不及待地迎了上来:“程公公。”
程观打了个千:“奴才给柳贵人请安。”
“程公公快请起。”
这回仙秾低着头,并未曾看清柳贵人的面容,可光听声音,便知她是一位佳人。
柳贵人的声音如碎玉般清亮,言语间却不经意流露出几分娇软。
“劳烦公公替我多谢陛下,就说我很喜欢……”
殿内熏着浓郁的香气,仙秾的喉咙又开始发痒了,她掐着手心,才勉强忍住没咳出声。
耳边的交谈停了下来,仙秾动了动手指,察觉柳贵人的视线落在了她的身上,“你是给我洗衣裳的那个宫女?”
仙秾福身称“是”。
“你衣裳洗得不错,”柳贵人笑着夸了一句,随即扬声,“拾翠——”
不多时,有宫女站在了她的身前,对她道:“这是贵人给你的赏赐。”
仙秾抬眼迅速看了一眼,托盘中,有两匹可以裁作冬装的料子还有两支珠花钗子。
仙秾抿了抿唇,恭声谢恩:“奴婢多谢柳贵人。”
她不知道这是柳贵人的本意,还是当着御前的人故意为之。
但这料子对她来说,却不亚于雪中送炭。
……
仙秾出来时,已经没见到程观的身影了。
她没有多想,捧着料子和珠钗就往浣衣局的方向走。
路过太液池时,她忽然又被人叫住:“仙秾姑娘。”
不出意外,还是程观。
程观脸上堆着笑,指了指身后的阁楼道:“劳烦仙秾姑娘跟咱家走一趟。”
又自然而然地接过仙秾手上的布匹和珠钗。
仙秾道了谢,深吸一口气,掩唇咳了一声,跟着他走了上去。
浮云阁内,一袭黑色金丝长袍的帝王正静坐在红木方桌前。
仙秾瞟了一眼便低了头,折下腰身,“奴婢给陛下请安。”
“平身,”帝王的声音低而沉,语气自然仿若寒暄,“用膳了吗?”
任谁也不敢相信,这是仙秾和他的第二次见面。
仙秾依着他的话站起来,垂着头回话:“回陛下,奴婢没有。”
这句话说完,帝王却没再说话,殿内安静了一会儿,仙秾指尖微蜷,忍住咳意,暗自思量他的意思。
一阵脚步声忽然传来,似乎是有一群宫人鱼贯而入,紧接着,仙秾再度听到他的声音:“过来坐。”
仙秾茫然地抬头,只见方桌上已经布满了盛馔。
她这才反应过来帝王刚刚说了什么,让她坐下用膳?
这怎么可能?
寻常嫔妃都没资格听帝王坐在一张桌子上用膳呢。
仙秾觉得,她大抵是误解了帝王的意思。
“奴婢不敢!”
见她又要跪下,容承晔指节轻扣了下桌面,随后淡声:“再跪下去,膝盖不想要了?”
仙秾有一瞬的怔愣,宽大的袖子下,双手冒出了细汗。
他的语气并不算温柔,但这话里却像是藏着关心:“既然没用膳,现在就坐下用。”
仙秾抬起眼睑,对上帝王黑沉沉的眼眸,他的眼眸幽深,让人看不清情绪。
他不是在说笑,也不是在逗弄她。
他是认真的。
可是为什么?
仙秾不懂,不懂他这个举动意味着什么。
她试探地向前挪了挪脚步,却见他挑起眉,嗓音端着漫不经心的调儿:“你是打算当只蜗蜒吗?这么下去,你也不用吃晚膳了。”
这话提醒了仙秾,她再这多耽误一会儿,恐怕回浣衣局就晚了。
四四方方的桌子,她不管坐哪儿都离帝王很近。
仙秾不安地、小心翼翼地挨着椅子边坐了下来。
见她没有动作,容承晔也没有开口催促,只是抬起手,将面前的一蛊燕窝鸡丝递过去,“喝吧。”
仙秾被吓了一跳,习惯性地又要站起来,手腕却被人及时按住。
明明隔着衣袖,肌肤并未接触到一起,仙秾却觉得,被帝王按住的地方格外炽热。
她瞳孔颤了下,一动也不敢动。
耳畔边,帝王低声笑了一下,语调仍是散漫:“需要朕喂你?”
他总是能轻易调动别人的情绪,这话一出,仙秾也顾不上旁的规矩不规矩的了,急急道:“奴婢自己喝。”
说罢,她生怕帝王改了主意,迅速接过帝王手中的盅汤。
容承晔也适时地收回手。
趁着仙秾低头喝汤的间隙,他似是漫不经心地道:“这道燕窝鸡丝汤,是御膳汤羹之首,滋补效果最佳。”
“味道如何?”
仙秾形容不出来这汤的味道,但可以说这是她活了这么多年喝到过的最奢侈也最鲜美的汤。
味香也味美。
她想遵循食不言的规矩,可帝王的话又不得不回。
“回陛下,味道极好。”
容承晔也不意外这个答案,又问:“喜欢喝吗?”
仙秾抿了抿唇,遵从本心道:“喜欢。”
等她喝完了,帝王将一碗枸杞红枣粥喝一碗递过来,“吃吧。”
这次仙秾一吃完,眼前又有了一道盛着鱼脍和虾仁的玉碗。
她接了过来,视线略略扫了一眼,桌子上大都是滋补之食。
而帝王到现在一口未动。
很显然,这顿膳食是专门给她传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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