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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13 章
庄迭这一觉睡得特别沉,不知道是中午吃多了碳水还是把心里话说出来了,整个人都松快了。醒来时天黑沉沉的,他往旁边床一摸——空的。
“慕华年?”
房间里没人应。庄迭心里咯噔一下,赶紧摸到壁灯开关,慕华年的行李都还在,可他还是不安,趿拉着拖鞋就往外走,一开门冷风扑面,正好撞见个人影。
“醒了?”
庄迭往后让了让,慕华年擦着他胳膊进屋,把手里的外卖放在桌上,是西湖牛肉羹的香味。
庄迭本来不饿,闻到这味儿突然就觉得胃里空落落的。他笑了笑关上门,老老实实坐到桌前。
“你什么时候醒的?怎么不叫我?”
慕华年没说话,走过去把空调温度调低了一点,经过时带起一阵淡淡的烟味。
“你去抽烟了?”庄迭一边拆外卖盒子一边问。
慕华年动作顿了顿,“嗯,下车的时候看到那盒烟,点了一根。没抽完,还是不喜欢。”说着拿起洗漱用品往卫生间走:“我去洗澡。”
庄迭笑了笑,他其实没有那么讨厌烟味了。
大学毕业在职场上混了这么久,哪个饭桌子上不是烟雾缭绕?他忍不了,自然有人能忍,那他就要接受别人不给他投资,他就还要过仰人鼻息的日子。
这么一比,烟味反而好受多了。
卫生间的水流哗哗响着,很快有潮气漫出来。这酒店条件确实一般,庄迭都不知道平台上的星级是怎么评上的。
刚进门时慕华年就皱了眉头,他嫌麻烦,衣服一脱往床上一躺,慕华年也就没有换地方。
庄迭一勺一勺吃碗里的菜羹。西北的西湖和江城的西湖是两个味道。
他先吃过西北的,后来在江城点过,结果那边的羹是酸的。说不上哪个更好吃,只是冲着回忆去的,味道不对总觉得差点什么。
这碗羹应该是慕华年单独打出来的,因为上面撒了香菜,而慕华年不吃香菜。
卫生间的门开了,庄迭也刚好吃完,慕华年擦着头发出来。
“晚上去哪想好了吗?”
“不想出门了,还是累。”
庄迭收拾好外卖盒,刚要起身就被慕华年接了过去。他开门把垃圾放在门外,但屋里还是飘着淡淡的牛肉羹味儿。
“吃饱了吗?”
“本来也不饿。”
这对话实在没什么营养,但庄迭聊得挺开心。他重新躺回床上,靠着床头看慕华年对着镜子整理头发。
慕华年本来打算回家前理个发,结果庄迭一来就把计划打乱了。现在刘海长得都快遮住眼睛,水珠顺着发梢滴到黑色的纯棉睡衣上,湿了的地方贴在身上,刚好勾勒出腰线,再往下,那双腿又直又长。
他脚踝处有一颗痣。庄迭当然看不见,但是他记得。
庄迭就这样明目张胆地打量着慕华年,屋里只开着一盏壁灯,灯光有些暧昧。
他突然想起第一次在酒吧遇见慕华年的样子。
那天的灯光也是这样,昏暗中吐露着暖意,慕华年站在吧台后面,庄迭只能看到他的上半身,但他忍不住想象吧台下的样子。
后来事实证明,他的想象力很不错,一切都和他喜欢的一模一样。
“看够了吗?”
慕华年没回头,但庄迭从镜子里看见他在看自己,他笑了笑,诚实地摇头道:“没有。”
“累了就早些休息。”
“睡够了,不困。”
庄迭把怀里的被子往上拢了拢,更专心地看着慕华年。不管想象多少次,他觉得自己还是会在遇见的第一眼就被这个人吸引。
慕华年给他的感觉很复杂,混合着神秘感,那种即使赤裸地躺在床上时也依旧看不清的朦胧;还混合着破碎感,让庄迭总想靠近。
“刚好有时间,聊会儿?”慕华年走过来坐到他面前。
庄迭脑子里的自言自语戛然而止,他警铃大作,不由自主地直起腰,“行,你问吧。”
“问?”慕华年笑了,“问什么?我没什么可问的。我是说聊天,随便聊些什么。怎么,才三年,天也不会聊了?”
他们以前经常在做完后抱着聊天,庄迭怎么会忘,可他们还没有做。
庄迭推开被子,整个人跪在床上,他那一侧照着光,斜射下来刚好打在他的腿上。慕华年看到了,挑了挑眉不为所动,问:“单纯聊天做不到吗?”
庄迭摇头,他的脚尖陷在床垫里,整个人罩着一层迷蒙的诱惑力,慕华年下意识向后挪了挪。
就这一个细微的动作,卸了庄迭所有勇气与兴致。他跌坐回床上,床垫顺着重量弹了两下。慕华年听到他小声抱怨:“这样都不行吗?”
“你就这么想要?”
“什么?”
慕华年什么也没说,起身吻了上去。他的口腔里还带着漱口水的辛辣,庄迭皱了皱眉,让渡过去的空气里带着不满,可慕华年全然不理会。
事实证明这酒店还是有优点的,床垫够软。用枕头垫着腰,庄迭一点都不觉得难受。他的思维被夜色撞得七零八落,他试图抓住些什么,最后摸到了慕华年掉在床角的睡衣。
他像是急着寻找解药的病人,那件睡衣被他紧紧攥在手里。他其实也不痛,可他不敢抱慕华年,他没想到慕华年会答应。
今天的慕华年有些不一样。庄迭呜咽着,小声念了句“阿弥陀佛”。
他应该还会再来塔尔寺,他觉得这里的佛真灵,下次来的时候他会更加虔诚,会供奉一些香火钱。如果可以的话,再追加一个愿望,他希望今夜长久一些,最好永远不会经过。
可那注定是下一次的愿望,大汗淋漓后世界停摆。
庄迭感受到胸口有一团毛绒绒的东西,他尝试着睁开眼睛,慕华年就靠在他胸口。
标间的单人床几乎要容纳不下两个一米八几的男人,他们缩在一起,比在慕华年家那张小床上时更亲密。
慕华年累了。他下午没睡多久就醒了,盯着床上睡得正香的小动物看了一会,最后觉得自己有些变态,起身出去一个人闲逛。
儿时记忆不剩什么,慕华年漫无目的地在街头走。青海的海拔更高,好像风也更凌厉,他身上这件羽绒服扛得住肃城的冬天,但面对这里的风有些心有余而力不足。
不过他没有想要回去的意思,他知道自己回去又会继续盯着庄迭发呆。
庄迭应该要睡很久,他最近很累,慕华年看得出来。但他特别珍惜这次出来的机会,所以不管多累都强打精神,好像只要他醒着的时间多一点,他和慕华年在一起的时间就多一点。
他长大了,但还有点孩子气。不过这点孩子气刚刚好,慕华年很珍惜庄迭身上最后这点幼稚。
从答应和庄迭一起旅行那天起,过去太多自我洗脑的话术都失灵了,那些他自以为严密的逻辑不攻自破。
他好像又回到了答应庄迭表白的那天,知道自己期待什么,也知道自己在害怕什么。
二十二岁的慕华年选择压下恐惧赌一把,二十八岁的慕华年却没有这份勇气。
路过一家饭馆,慕华年停下步子。他打开手机看了一眼时间,估摸着再有一个小时庄迭该醒了,醒来找不到他肯定要着急,所以他抓紧时间吃了饭,打包了一份带回酒店。
此刻,慕华年能听到耳边咚咚的心跳,湿湿的汗贴着他的脸颊,头顶的空调吹得他脑袋发昏,他难得感觉到困意上涌,可这次换他不想睡。
“现在能聊了吗?”
慕华年哑着嗓子问,他的睫毛划过庄迭的小腹,惹得身下的人不自觉颤栗。
“可以。”
明明刚才是自己在叫,庄迭却觉得慕华年嗓子更哑,他伸手揉了揉慕华年的头发,刚洗完的头发好像又脏了,庄迭笑得有些心虚。
“其实我也不知道要聊什么,”慕华年声音很轻,庄迭觉得他要睡着了,“就是想听你说说话。”
突然有些鼻酸。庄迭扭过头,把眼泪蹭在枕头上,说:“想听我说话,怎么不给我打电话?”
慕华年摇头,“不打。我想好放你走的。”
“那你就这么忍着?”
慕华年轻轻点头,乖得让庄迭心里更酸。
“庄迭,”怀里的人继续问,庄迭低头看他,“转经筒的时候,冷吗?”
“冷,手都冻僵了,可我怕少转一个佛觉得我不用心。”
“不会的,他知道。”
“原来他知道呀。”
庄迭把这辈子所有的耐心都用在这儿了,声音比任何时候都软,他想着慕华年不是去抽烟了吗,怎么和喝醉了一样,什么都说。他顺着慕华年的呼吸轻轻拍着他的背,一下一下,怀里的人气息更轻了。
“困了?”
“嗯,但是没聊完。”
庄迭笑了一声,“行,继续聊。那你说说你为什么不想和我在一起了?”
慕华年没回答,庄迭也没指望他能回答。他很清醒,庄迭知道。
“那我现在说当初为什么走,你敢听吗”
慕华年还是没动,却在庄迭要开口时伸手捂住了他的嘴:“别让我知道了。”
话音刚落,怀里的人沉了些,慕华年睡着了。庄迭叹了口气,看着怀里的人,什么也说不出来。
两个人装聋作哑过了二十多天,心里都扎着根刺。不拔出来硌得慌,拔出来又怕留个窟窿。终究是时间有些长了,沉疴难愈。
都是难得糊涂的人。
第二天再醒来,两人默契地谁都不提昨天的事。各自洗漱收拾,然后开车继续上路。他们还有一站,张掖,然后呢?
谁又能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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