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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13 章
这是师爷从府衙公案库里取出来的文件上所写明的。而眼前的老夫人正涕泪横流的向她嘶吼着,这件事情是他做的,跟他女儿一点关系也没有,他女儿是当兵的,为人善良忠直,怎么可能去做杀人这种事呢?倒是他老公子(同老婆子)一大把年纪了,没有顾忌,为了不拖累孩子,偷偷在水缸里下了药,夜晚去灭了她们满门。
孩子是为了他才谎称是自己干的。
张直看着他单薄的身体和颤颤巍巍的模样,实在很难相信,如他嘴里所说的是他一个人灭了恶霸一家。
这是一出彻彻底底的悲剧。他只好嘴上安慰着说会好好重审案件,一定会想办法帮他的女儿找回公道,一面努力的安抚着他的情绪,等他终于不闹了之后,从自己的锦囊内掏出了二两银子塞在他的手心里,叫他先去看病吃药,莫要在冬日里硬挨着了,买些炭火,好过冬。
吩咐好捕快,将老人家护送回家之后,张直坐在书案旁,重新拿起了这个案件的判文细细的看了起来。
这老人家的孩子是救不回来了,判决书已下,但这个案件的起因,那户人家借由朝廷新颁布的青苗贷强行做高利贷揽钱之事确实可以细查一番的。
若是能判定她们为非为祸一方,草菅人命,他女儿的罪说不定也可以减轻免去死刑。
这个顾家在这一方小地界完完全全就是地头蛇啊!张直感叹着,一边翻看着今年一年的案卷。他的桌面上两侧都摆满了书卷文案,左侧是关于民生和科举的县志,右侧则是三年以内案件的判文。
烛光大亮在黑夜里燃烧直至天亮。
宣抚使张直来到县衙的消息传播的很快,即使她来的时候孤身一人,没有惊动任何人,也没有通知驿站。
但她在来之前,这一片几乎所有眼睛向上看的人就都知道她来的消息。她到达府衙交付文书的第一时间,无数个跑腿就已经将这个消息送给了自己的主子。
顾氏宗族祖宅。
“当初就说要把那个老男人给除掉吧,这下好了,撞到新来的宣抚使手里了!指不定惹出多大的麻烦!”
“就你会说,知县在那边看着呢,真以为能随便杀人?!”
“本来他们那一支名声就臭了,如今那女娃子下了牢定了死期,就剩他一个老爹在外面,他们心里都有数呢,这要是我们在给他搞没了,怕是我们的名声也没有了!”
“我们顾氏宗族还要不要在这里混了!”
“安静!”一个雷厉风行的驼着背的老妇人,从祠堂后面走了进来。
她的头发梳的干净利落,带着灰蓝色的抹额。穿着青灰色的袍子,杵着拐杖。身后还跟着两个年轻壮年的女子。
“不过是出了点小事,就如此惊慌失措!这让我如何把这顾家交到你们手里?!”
“大家长。”“大家长来了。”“大家长好。”所有人都立刻停止了争吵和推诿,站直身来鞠躬。
顾家毕竟一开始是海盗出身,所以尽管这么多年已经从良,但仍然保留了原来的习气。最明显的就是她们的最高头领,依旧被称为大家长。
“坐下吧。”顾思坐在首最高的那一把椅子上。其余人等她坐下之后才敢坐下。
“说吧,那一支死了的是谁家的?”她淡淡开口。
“,是,是我兄长的孩子。”一个把自己裹得严严实实,窝窝囊囊的女子站了起来,她胖的眼睛都快睁不开了,从椅子上起来的时候,椅子腿和地板发出了刺耳的摩擦声。
“哦,是你那边的。”顾思眯起了眼睛,她的双手扶在拐杖头上,意味不明的拖长了音调。
“我记得你兄长因为生子早逝,他的妻主好像第二日也上吊了,所以这孩子便交到你手里。”
“是,是,孩子可怜,从小也就惯坏了。”顾威忙不迭的点头。根本不敢抬头看大家长。
“往日的事我就不提了,刚刚说杀了那个老头子,是你喊的吧?”顾思继续道。
“是我!”这回应声的是另一个女子,她身材高挑,看上去强壮有力,尾指还缺了一块。
“心慈是好事,只是用的不是时候。知县算什么?只要他没有斩钉截铁的证据,又能奈我们顾家何?”拐杖在地板上狠狠的戳了一下,与青石板发出让其余人都忍不住抖了一下身躯的声音。顾思有些恨铁不成钢的环视过屋里的人,最后无奈的叹了口气。
“事情已经这样了,就要想着怎么解决,在这里吵能吵出什么结果?”
“那个宣抚使据说过两日便要在白鹿书院办一场文会,到时候让家中子弟选几个优秀的过去。”顾思重新站起身来。
“你也去。”
顾威抹了一把额头上的汗,屁股小心翼翼的,刚想往椅子上坐,就听到了大家长极其简单的三个字。她一下子又慌了起来,屁股没敢坐下去,手撑着椅子,小心的用眼角左右环顾,然后就看到了大家长对着她似笑非笑的眼神。
吓得她一抖,直接一整个身躯哐当一下砸在椅子上,幸好这椅子是用硬木做的,这种重击下,硬是一点崩塌的前兆都没有。
实际上顾思只是极其简单的看了她一眼,没有任何别的意思,只是怕她装傻充愣不知道自己在看她呢。
回家的路上,顾威拒绝了轿子,一个人踩雪走。她的体重和装扮使得她走路的姿势极为滑稽,像一只不倒翁。但路上没有一个人敢笑她,都害怕的离她两尺远。
顾威是从小时候就这么胖的,爱吃好吃,最喜欢吃肉,每日都想吃嫩嫩的鸭子。她父亲只生了两个孩子,就是她和她哥哥。
她哥哥是个小男人,一辈子只会靠女人,没有赘给妻主之前,听她娘亲的,后来娘亲走了之后听她的,再后来听妻主的,只是那个妻主也不是个好的,在他孕期的时候跟别的小爹子(同小娘子)好上了,巧的是又被她哥哥发现了,差点一尸两命,所以后来她干脆就让他妻主下去陪她哥哥了。
她年轻的时候杀人放火,什么事儿没干过,说起来,这个镇上哪有人不怕她的。只是到底年纪大了,身量也越来越胖了,这么些年,养着他这个哥哥的孩子,也生出了一些慈悲心思,没处理掉这个祸患,谁知道真的招祸了。
她哥哥的这个孩子吧,自小也是跟她一样,遗传了她的德行。不是什么好货。娶了几房男子也没消停,反而到处更恶了,所幸有她兜着底。
只是这次惹到了不该惹的,其实照她来说,道上的事,这种也是应得的,但到底是流着一样的血,还是报了仇,也没有逼迫太过。只是打算要了那当兵的命而已。没想到她那个老头子倒是纠缠不清了。
雪地被她踩得嘎吱嘎吱响,几乎都要听不见她的叹气声。或者说她的喘气声太大,以至于让人分不清究竟是叹气还是正常的呼吸声了。
待回到家中,离家门口还有一两百米的时候门就打开了,她父亲被好几个人围着搀扶着,还有好些个人打着伞,捧着暖炉,站在旁边。
顾威来不及多想,赶紧跑了过去。“爹,怎么又出来了,这些下人怎么回事!”
“是我硬要出来的,你小时候就走不稳路,老是摔跤,今日下这么大的雪,我总是不放心。”这个满脸慈爱的小老头,面色红润,身量虽然瘦小,但是瞧着却并不萎缩。
他的眼睛闭着,但却能准确的摸到女儿的脸。“瞧你脸都冻僵了,为爹早就给你准备好了姜汤,快回屋暖暖。”
“哎!”顾威搀着他父亲就回屋走。
他父亲早在他哥死去的时候就哭瞎了眼睛,之后身体也越来越虚弱了,眼睛也没治好。
不管是她哥的孩子出了事,还是现在这事,她都没有告诉她父亲。
告诉这样一个小男人又有什么用呢?只是徒增烦恼,要是他在急着出了一个或半个事儿的,那更是就没法处理了。
等到她终于安抚好父亲,她一个人独自走到了祠堂。母亲的牌位就立在最上方,上面供奉的是母亲平日里最爱吃的糕点,水果。
蒲团上还是温热的,因为父亲日日都来,她索性吩咐下人在下面埋上热水壶子(铁制的扁扁的热水壶),凉了就换。
她就这样静静的跪在那里,给母亲诉说着今天发生的所有事情,说着说着,她身后慢慢的走上来,一个全身穿着黑衣的女子。
“怎么样?”顾威看着母亲的牌位问。
“杀不了,牢房里多出了好几伙人。”黑衣女子也跪在了在她旁边,回道。
“。。。”
“这么多年了,你的脑子还是没有长进,我是让你去杀人吗?一开始没杀得了,现在杀,反而是罪加一等,不供自招。”
“上次让你找的美人找的怎么样了?这世上就没有女子不爱美人的,英雄难过美人关。”顾威问。
“找到了。方圆百里没有比他更美的人了。”黑衣女子答。
“那就好。”顾威松了口气。
“但是没抓到手。”黑衣女子停顿了一下,又继续开口。
“。。。,下次有什么事一口气说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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