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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13 章
他握着云雀的手正欲拉弓,云雀忽然回身看向他,午后灿烈日光下,她扬起下颌,乌黑澄亮的眸子看着他:“殿下,可以让我一个人试试么?”
身躯相隔咫尺,夏风温热,如她吐息洒落他颈间,她话落,顾怀远眉心微抬,松开了她的手。
云雀照着顾怀远适才教给她的,摆好姿势,用对发力点,就在所有人都以为她连弓弩都未必能拉的开时,‘嗖’的一声响,利箭破空而出,站在对面的侍卫高声报:“七环——”
七环!
侍卫声线沉稳洪亮,不会听错。
一个适才连弓弩都拿不动的女子竟是射中了七环——
段恒在心里暗道,这是什么好运气!不过,口中还是震惊:“嫂嫂从未习过射艺竟能一次就射中七环!”
云雀自谦:“殿下是个好先生,几句话就把关要都给讲了。”
定安侯府嫡女并不像传闻中一样的性格内敛,沉默寡言,言谈举止皆是一板一眼,反倒言语温和,让人如沐春风,段恒拿起弓弩让云雀再射一把,云雀活动了下酸痛的手腕,怎么也不愿了。
这边热闹说着话,一旁的宁穗早已黑沉了脸,如同大雨将至天幕之中滚滚而动的黑云——
段恒与宁穗虽是自幼便相识,却是极为不对付,见终于有人让宁穗吃了瘪,他走过来高声大笑:“听闻郡主练习骑射已有月余,”段恒很是欠的摇了摇头:“看来练的不怎么样。”
宁穗狠狠瞪他一眼,对顾怀远施了礼后大步离开了射圃,徐柏见状也瞪了段恒一眼,急忙跟上去,段恒在身后挑衅大喊:“你瞪什么瞪!有能耐别走,咱们比一场!”
徐柏追了出去,清和公主便不好再跟上去,她最是了解宁穗,知道她争强好胜,苦苦练习了这么久,却被一个从未拿过弓弩的人轻轻松松的抢了风头,自是觉得是在羞辱她。
云雀就是在羞辱她,看着宁穗悻悻而去,她勾唇淡笑了下。
在射圃待了近一个时辰,几位世家子弟告辞离去,段恒本是要随着顾怀远再去东宫的,可他非无眼力见之人,已近酉时,人家新婚夫妻回去东宫自有事要做,他也就随着众人出宫去了。
清和公主在射圃这一个时辰几乎没闲着,被段恒教的手臂都要折了,早就走一步回头瞪段恒三眼的回她的寝殿去了。
一时,射圃这边只剩下顾怀远和云雀,有两个小太监各自端了铜盆走近,顾怀远在清水中净了手,云雀抬眸看他一眼,也在另一只铜盆里净手。
她洗好拿绢帕擦拭时,顾怀远骨节分明的手还在清水中,云雀将手中绢帕递在一侧木盘,乌眸直直落在他正擦拭着的指节间,神色认真,甚至看的有些出神。
“在看什么。”他嗓音沉稳,忽然开口,似乎对她盯着他的手看有些不满。
云雀眉心抬了抬,对他浅笑:“适才见殿下射艺精绝,百发百中,应是自幼便习骑射。”
“我在侯府时,常观我父亲手上磨出的厚茧,也观过他人的,通过茧便可知此人习武几年,便也想看一看殿下的。”
顾怀远擦净手后,负手而立,问她:“看出来了么?”
云雀对他摇头,神色间带着些许可惜,轻声道:“本是要看出来的,可殿下把手背于身后,便猜的有些不准了。”
她很坦然,直言不讳,与他想象中并不相同,可以说是大相径庭,顾怀远神色平和,淡声道:“只管猜就是。”
云雀朱唇勾笑,再对他摇头:“猜的不准不如不猜。”
顾怀远敛眸看她,静默一瞬,将背于身后的手隔了些距离展开在她面前,云雀上前一步,不由分说便将纤白柔软的手心握在他的手背处,另一只手的指腹在他虎口位置的薄茧上轻摩。
骨节分明的手僵直着,虽微不可察,却也能感觉到骨节处的微小颤动。
痒吗?她想问他。
“看清了么?”顾怀远将手收回,神色微沉,淡声问她。
她说是看,顾怀远未曾想到她竟是上前用她的手来触摸他虎口处的薄茧,她眉眼自然,似是根本不懂,没有一点分寸,就这样在他虎口处摩挲。
云雀对他点了点头:“殿下手心的茧薄而韧,应是习武多年,但并不像我父亲一样整日都在舞刀弄枪,殿下习武应有十年之久。”
顾怀远边抬步往射圃外走,边回她:“太子妃看错了。”
云雀眉心扬了扬,跟上他的脚步,男子习武皆在十二至十五岁时始,她这样说,不过是按照常理,实则,顾怀远自六岁时起便已开始习武了。
他舅舅平南将军任鸿煊是大胤不可多得的武学奇才,他的武学启蒙先生便是他的舅舅。云雀没有见过这位平南将军,也从未听顾怀远提起过,只听人说,这位世间不可多得的将军早在九年前就死在了那场平叛中。
二人一同往东宫方向走,行至一片石榴林时,云雀慢下脚步,温声与顾怀远道:“时辰还早,殿下要去林中走走么?”
顾怀远政务繁忙,自是不会陪她在林中闲走,神色淡然回她:“太子妃若喜欢此处,可在此小逛。”
云雀对他颔首,看着他的身影走远后,转身往石榴园这边走。
一直跟在云雀身边的彩凤神色疑惑的问她:“太子殿下与你同回东宫,本该可以一同用晚膳回开阳殿的,你为何要独自一人来这里?”
云雀在石榴园内的一座古亭内坐下,随口说着:“我不是邀他一起来了么。”彩凤闻言根本不信,太子殿下回绝了她后,她的神色不但没有失落,走进石榴园后反而透着一股轻松随意。
彩凤本以为她就是个商贾之女,可越来越觉得看不透她,适才在西苑射圃她看似连弓箭都拿不起来,却能射出七环的成绩,彩凤不知道她到底要做什么,语气不满:“我看你就是故意的,指不定要背着太子殿下做什么!”
云雀用了口茶水,神色温和:“对,我就是要做什么,过来——”
彩凤:“……”
*
宁穗也是住在皇宫中的。
她和徐柏自西苑射圃离开后并未回她的住处,而是去了南苑的跑马场跑马,天色稍稍暗下时宁穗才消了气收缰绳,被两名宫女搀扶着下了马。
徐柏一路将她送至上清门,临离去前还在哄宁穗:“段恒一直就那个德行,你别跟他计较,改日我定为你出了这口气!”宁穗闻言看他一眼,语气不善:“不用你出气。”
徐柏见她心中依旧不快,思及此事的根源,在心里暗暗道,须得尽快将废宫里的那个给解决了,所有事的根都在她身上,段恒当年像条狗一样整日跟在瑶玉身后,自是看不惯宁穗。
宁穗进了上清门,徐柏看着她的身影走远便往皇宫外走,刚走出上清门外的游廊,身侧有一宫女垂首经过,往他手中塞了一卷起的纸条,他当即打开,纸条上是清和公主的字迹。
清和公主告诉他,阿穗近来常常夜间睡不安稳,皆因天气闷热,殿内的冰不够用。
徐柏在纸条上扫过一眼,随即抬眸去看递给他纸条的小宫女,只是片刻的功夫,那小宫女竟是已没了踪影,他回身看了看,见四下无人,便在游廊上坐了下来。
去岁大胤朝各州府皆不太平,前段日子的灾情致使国库亏空,就连太子殿下大婚都以‘节俭’为主,仁宣帝更是在朝堂上有让各位大臣捐款的隐晦言语,后宫之中皇后做表率,平日里的吃穿用度都有节省。
如今入了夏,正是用冰的时候,每年到了这个时候,都是一笔极大的开销,皇后娘娘下令,各宫殿不可铺张浪费,每日的用冰量皆有定数。
阿穗怕热,他是知道的。
早几日还与他抱怨过此事,他本想着自宫外花银子买来给她送进宫内,可这若是被皇后娘娘知晓了,不仅有损皇家颜面,阿穗也要被皇后娘娘斥责。
皇后是后宫之主,一国之母,她尚可以节俭用冰,普天之下还有谁不可?
徐柏正凝眉思索着该如何办,恰逢这时,有四名宫女两两而行,手中各端一铜盆,见了他后对他见礼,离得有些距离,徐柏就感觉到了盖着的铜盆内传来的阵阵凉意。
是冰。
宫女们离去,徐柏心从胆边生,抬步往皇宫南面矮山下的冰窖走去。
天色已微暗,他来到这里时恰逢各宫内的宫婢们前来取冰,冰窖前人群接涌,很是拥挤,徐柏绕过冰窖的正门,往矮山的西南侧走,看到一处两座巨石为门的地方,他回身四下看了眼。
这里隐蔽,并无他人。
他过了石门,推开这里一道掩着的石头,从这里进入冰窖,徐柏是这样想的,今日他是来不及出宫为阿穗带来去暑的冰块了,只能先出此下策,今日他带走了多少,明日再还回来就是了。
徐柏这样想着,很是利落的钻了进去,一阵凉意扑面而来,他刚抬眸往冰窖内看过去,‘砰’的一声不知什么东西砸在他颈后,他甚至来不及回身看上一眼,已是两眼一黑,‘嘭’的一声摔倒在地。
云雀凑着冰窖内的烛火看了眼倒在地上的男人,神色冰冷,在他身上狠狠的踢了一脚,她在废宫内的三年想过很多种可能,她假公主的身份被戳穿,往日疼爱她与她交好之人纷纷远离,定也有不少希望她就此死在废宫里的人。
可她怎么也没想到,这三年来的短衣缺食、冬寒夏热,皆是这个混账东西在暗中使坏!
想到这里,云雀一连在他身上踹了数十脚,最后再用手中的木棍打折了他的一条腿,冰窖冷寒,任他在此自生自灭。
云雀回到东宫时,西山的晚霞如火在烧,灿烂绚丽,她心思有些飘远,漫不经心的走进开阳殿,花嬷嬷正端着托盘走出,对她行礼:“太子妃。”
云雀随口应了声,并未在意花嬷嬷说话的语气与往日有些微的不同,她打了徐柏一顿,有些累着了自己,打算先去矮榻上歇会儿,只是,再走进几步,抬起眼眸时,她看到了正坐在书案前的顾怀远。
今日一早便有人来开阳殿搬他的东西,昨夜他便在书案前坐了一整夜,云雀以为,他今夜不会再出现在这里,看到他的那一刻,她的思绪立时回转,神色微微紧绷。
她进入冰窖时身上穿的是宫女的衣服,虽已换了下来,可她毕竟在冰窖里待了有些时候,身上还遍布着冷气,在这闷燥的夏日显得格外的有凉气。
她没有朝着顾怀远走近,只站在原地温声问:“殿下的公务处理完了么?”顾怀远起身,朝她走过来,西山最后一抹晚霞的余光透过窗牖洒进,云雀今日身上穿的是一件藕荷色的锦裙,染遍了晚霞的红,整个人像是霞光堆砌出来的幻影。
他走上前,目光在她眉眼扫过,问她:“去哪儿了,身上这般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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