砌下落梅如雪乱

作者:大海不见大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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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十三章独丧人(三)


      “怎么可能?”

      魏俊秋再一欠身:“物证齐全。”

      “我父皇是十一月的诞辰!”

      魏俊秋道:“一共三个人偶——”

      他招来恭候一旁的锦麟卫,锦麟卫便呈上最先的一对人偶,“这只的生辰就是陛下的。”

      沈磐一看,果然如此。但人偶上的“十年十一月二日”并未明指是天元十年还是升平十年抑或是永济十年。

      但这又有什么要紧?

      魏俊秋道:“具体事宜有待探查,还望公主殿下稍安勿躁——元辅,乔指挥使,您们看是不是可以回宫给陛下复命了?”

      冉琢明心绪难平。

      乔晏看看沈磐,再看看魏俊秋,命阴阳卫将压在剑架下的三张符箓揭了一并带上,“那便按魏指挥使所说,回宫。只是这些人——”

      魏俊秋微笑看向冉琢明:“依例查封。既然陛下要内阁过问,元辅又签了票拟,这便要走法司途径,郡王府要查封,相干人等自然要由刑部羁押一一审问。元辅?”

      冉琢明几不可察地点点头。

      魏俊秋看向沈磐:“公主?”

      沈磐深吸一口气,刚要在魏俊秋的示意下迈出正堂,就听正门处一阵孩童哭闹。她一愣,回过神来拔腿就跑了过去,果然见沈仪明被长缨卫拦着要冲进来,已经哭得泪流满面。

      “仪明!你怎么跑下车了?”

      身后赶来的魏俊秋眼神一暗。

      “姑姑!姑姑!”

      沈磐蹲身抱住沈仪明。

      “他们说我父王行了巫蛊……是真的吗?”

      沈磐一懵,这才想到留他一个人呆在车上,而周遭流言蜚语漫天,他一个人又那么害怕。

      “是姑姑的错……”

      “姑姑!”

      “元良郡王携世子在紫薇宫拜祭圣人,陛下已经遣人去接了,既然小公子在,臣便奉命一并请入宫中……”

      “谁敢!”沈磐霍然起身,拉着沈仪明朝云淡风轻的魏俊秋暴吼。

      魏俊秋神色不变,无视沈磐满脸怒容,只是朝沈仪明行了一礼,随即就有锦麟卫上前拉扯,被长缨卫迅速挡下。

      剑拔弩张只在刹那间。

      乔晏和阴阳卫只远观这行至悬崖的一幕,并不作声。

      “公主,这是陛下的命令。”

      沈磐攥着沈仪明,“父皇那里,本宫自会去说。”

      见状,魏俊秋摇摇头居然笑了,淡淡道:“公主,这可是抗旨。”

      沈磐挑眉一扫他按着绣春刀的手,“那圣旨呢?”

      魏俊秋张手,即刻有锦麟卫副使林金将一张签着首辅冉琢明大名、盖着内阁大章的票拟送到他手上。他拎起来向沈磐和沈磐身边的长缨卫副使一一展示,“内阁票拟在此,刑部传票又由冉大人亲签,行如同圣意。”

      沈磐扬眉,“票拟是票拟,圣旨是圣旨。”

      “票拟和圣旨都是陛下的意思!”

      “指挥使这是手把鸡毛当令箭。”

      “长平公主慎言!”

      “今日见不到圣旨,那你就是假传圣旨,这是重罪,本宫绝对不会将他交给你。”沈磐看向一边脸色奇差的锦麟卫副使林金,视线又划向站得更远的阴阳卫众人,最后落在了低着头辨不清神情的冉琢明身上,“魏指挥使去请旨吧。”

      魏俊秋依然面不改色。

      “又或者进宫,到察院御史面前分说。”

      都察院的御史可没有冉琢明这么好揉搓。

      魏俊秋终于磨牙。

      突然,身后一直如同死了一般沉默不言的冉琢明大声喊一声:“臣!”

      众人一齐转身看去。

      他站在王府仆婢之间,像块笨重的墓碑。

      “恭送长平公主!”

      魏俊秋脸上的表情空白一瞬,那边的乔晏略一思忖,即刻带着阴阳也向沈磐拜了下来。

      乌压压满院威势。

      向沈磐匍匐。

      **

      天已如墨染。

      “永一!”

      张永一在东长安门送过嵇阚,正与史可平谈着今天下午武库巡检中的细节,行至兵部正门,一抬头就听见张绰在喊。

      他别过史可平,走向宫道上神色匆忙的张绰,“堂兄你怎么来了?”

      张绰拉住他就往东长安门走,“长公主气得晕过去了,家里正在找你。”

      “怎么回事?谁惹祖母生气了?”

      张绰不多说,等兄弟两个都坐上了马背,一前一后抵达了梁国公主府,张绰这才拉住慌忙要去正房看望梁国长公主的张永一,“元良郡王出事了。”

      张永一眼前霎时闪过中午在刑部门前的一番对峙。

      “宫里传出元良郡王行巫蛊术诅咒陛下的消息,内阁批了搜查的票拟,锦麟卫和阴阳卫的指挥使都去了郡王府,冉首辅也去了——”

      见张绰脸上丧气,张永一便知道这次搜查必然搜出了不得了的东西。

      他沉下心,“祖母怎么知道的?”

      “听我祖父说,长公主下午派了人去郡王府,打算在郡王回南边之前再聚一顿,这就撞见了二卫搜府,场面很凶。”

      张永一心乱如麻,听完大致的情况,官袍也没有换,径直往里间走。

      房外的老嬷嬷说,宋国长公主和张八郎都来了,正和醒了的梁国说话。

      张永一站在外间,都能听见梁国喷播的愤怒:“怎么可能是元良?元良怎么可能会谋害陛下!”

      那个语气无奈、温温柔柔的是宋国长公主,“是啊,元良是多好的孩子,多么聪慧多么善良,当年也是兖国姐姐救的他,陛下待他不薄,他也知恩图报,怎么可能做这些大逆不道的事情?”

      “一定是有人陷害他!”

      “可是姐姐,为什么呢?元良哪里碍着他们了他们要这么报复……”

      “天杀的那些奸邪小人!他们害人,还需要什么正当理由?”梁国将床褥捶得响亮,“宋国,我要进宫面见陛下,你可愿陪我去?”

      “妹妹自然是愿意的,只是到了陛下面前,我们能说些什么呢?”

      梁国语气决绝:“说兖国!”

      张永一听见一声长长的叹息。

      梁国气急:“八郎,你去吩咐人套车,我即刻就要进宫!”

      张八郎站在一旁劝道:“嫂嫂你别急,眼下皇城落钥,恐怕赶不上。”

      “我怎能不急?!元良也算是我看着长大的,他是什么脾性我最清楚不过。这日子过得好好的,突然闹了这么一出!若是兖国还在,那些小人怎敢去迫害元良?他们这是在离间天家骨肉!兖国在天之灵怎能安息!陛下心里难道不会愧疚吗!”

      张八郎只得叹气。

      “可是兖国姐姐已经不在了,陛下那里……恐怕说不动啊!”

      “是啊,此事已经由首辅冉大人批准,无论如何,陛下都要给内阁、乃至朝廷一个答复,断然不可能凭谁的求情就开天恩的,况且现在具体是个什么情况也不知道,他们在郡王府搜了什么东西,谁也不知道……”

      梁国气得暴吼:“他们是贼喊捉贼!你们别拦我,我要入宫!”

      “姐姐!我们贸然求情,如果把陛下惹急了,元良就更不可能平安了。”

      “你们……你们都有自己的顾忌……你们别拦我!”

      “嫂嫂!”

      “姐姐!”

      宋国长公主和张八郎俱是惊呼,张永一即刻冲进去,就见梁国又被气得昏了过去,枕在宋国长公主的肘弯,整个人苍白单薄像一只纸糊的娃娃。

      “祖母!”

      府中的大夫不会儿就到了,宋国长公主也被吓得不清,被请至客房暂歇。

      张八郎将他拉到了外间,张绰就这么一会儿的功夫又出去了一趟,解开沾满了雪水的斗篷,头上的风帽也来不及摘,径直走了过来。

      “堂兄!”

      “绰儿,外头怎么说?”

      张绰将祖父扶到榻边坐下,“我去问了羽林卫中人,朱雀卫已经把元良郡王和世子从紫薇宫带回了后廷,就关在启新殿。”

      说着,他不自主摇头叹气:“宫里风声特别紧,锦麟卫和阴阳卫半个字也不敢透露,刑部那里我已找人去通门路,现在还没有消息。不过我听说,傍晚抄家时,长平公主也在。”

      张永一凝神。

      张绰眼有希冀,“或可问问长缨卫。”

      张八郎的脸色却越发沉重:“不要去问东宫。”

      张永一和张绰俱是一脸不解,但瞬息他们又明白过来。

      “这件事究竟是谁策划的,我们一概不知,郡王身上有什么值得图谋的,我们也一概不知,最怕就怕在,元良郡王只是一个幌子。”

      最怕就怕在,他们意指东宫。

      “但东宫绝不会坐视不管。”

      张八郎拍拍张永一紧攥着桌角的手,“那是东宫的事。”

      不是张家的事。

      张永一心紧。

      张绰宽慰道:“永一,刑部那里我们可以尽力,哪怕是内阁,我们也能试试,但是东宫——”

      “我知道。”

      见张永一只体谅地点头,脸色不好更苍白憔悴,张八郎心里十分难受。

      他思量片刻,还是开口:“络儿,明日去兵部点了卯,便随我出去一趟。”

      **

      “堂兄来早了,夫君还没回来。”

      张八郎牵着张永一向襄阳侯夫人张玫柔问礼。

      “这是永一吧?在老宅见过一面。”

      “参见夫人。”

      张玫柔保养得很好,几乎没什么明显的皱纹,笑起来温温柔柔,说起话更让人如沐春风,她伸手虚扶张八郎一把,“永一现在留了京,又进了兵部,长公主的心应当能定下来了。”

      张八郎笑道:“是啊,接下来只需处理他的婚事,等他成了家,嫂嫂才能彻底安心啊。”

      张玫柔笑得和煦,拉过张永一,迅速又打量几眼,心中赞赏之情更盛,引着他们往门内走,“今日晋国她们都不在,便只能让我这个嘴笨的陪你们聊会儿天等午饭了。”

      “是因为元良郡王的事情吗?”

      “是啊。”张玫柔忧心,“昨天二卫大张旗鼓地闹了一番,把郡王和仪臣世子都锁在了宫里,长平公主还为了小公子仪明和锦麟卫顶了几句,在宫里等着陛下发落,晋国听见了消息就入宫给她求情去了——”

      听见沈磐,张永一不自主多凝了几分神专注要听,但张玫柔点到为止、不欲多说。

      张八郎瞥了一眼暗自焦急的张永一,顺势问道:“长平公主怎么也掺和进来了?”

      “长平带着仪明去上林苑游玩,回宫的时候恰恰路过了王府,锦麟卫要拿人,长平不肯,这就吵上了。”

      张八郎皱眉:“郡王府里真查出了什么东西?”

      张玫柔沏茶,叹气道:“应当是有实证了,锦麟卫、阴阳卫还有刑部,三家并查——”她摇摇头,头上的那支芙蓉花簪轻轻摇荡,似也在吐诉众人的无可奈何:“恐怕没有转圜余地。”

      “郡王常年不在化隆,这郡王府——”

      张玫柔将茶盏递到张八郎手边,“夫君也是这么说的,东西的的确确是在三家的眼皮子底下找出来的,冉大人在边上盯着,没法作假,但王府里空荡荡的,若说是有心人塞进去的,或许可以辩一辩。”

      张玫柔说得在理,可张永一听着,总觉得话中哪里不对。

      “那具体是什么东西,侯爷可有眉目?”

      张玫柔给张永一也递去一盏,张永一轻声谢了。

      “昨天三家一回宫,冉大人就被叫进了内廷,信笺都锁着,半分消息都漏不出来,外头要打听,得看今天冉大人怎么说。”

      张永一心里那股子怪异冲到了顶峰。

      张八郎点点头。

      堂上一静,张永一心里却吵嚷起来。

      他好像知道怪异之处竟在何处。“或许可以辩一辩”,“今天冉大人怎么说”,不对,统统不对,应该只是“可以辩一辩”,“冉大人怎么说”。案件的疑点便是为元良郡王辩驳的要点,而冉琢明更不能因为一夜的封宫锁禁而前后口径不一。

      正此时,堂外传来一阵声响,张玫柔一个人笑着起身迎了出去,进来时便又多了两个人。

      乍一看,襄阳侯父子二人便如照镜子般站在他们眼前。

      张八郎向郇翾施礼:“郇侯爷。”

      张永一行完礼,直起身看去时,郇翾和他的长子郇渰也正看来,只这一眼,张永一便瞧出这对父子的不同。郇翾斯文,斯文得有些文弱,幸好他上了年纪,蓄起了胡子,总算看起来有些威严;而郇渰不同,身上有读书人的温濡之气,但更多了一点说一不二的金石之意,不笑的时候,跟他的父亲站在一起,反倒比他的父亲还有簪缨氏族的威赫。

      若他们父子两个是同样年纪,让旁人去猜谁父谁子,恐怕要闹出不少笑话。

      郇翾盯着张永一看了半瞬,便对张八郎道:“正英,去书房细说。”

      张八郎点头,却转身将张永一让到了自己身前,好让郇翾父子看得更清楚些,“他们都大了,多懂点事也无妨。”

      犹疑一瞬,郇翾边打量着张永一边点头,“好,多听些也好。”

      他的话里尽是哀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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