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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字纯阴
“我都叫你好几遍了,你怎么都听不见的?”
沈宴离眼神寒凉,扫来一眼。
音音已失去耐心,戳着他肩膀质问,大有责怪之意:“我们这是干哪儿来了?刚才那侍女说我是什么彭州太守之女,你是我的贴身侍卫,还说过几天要给我抛绣球招亲……”
沈宴离皱眉,扯开音音乱戳的手,不带温度道:“沈某不明白小姐所言。”
音音气极:“这都什么时候了,你干嘛那么生分——”
等等……小姐?
音音瞳孔地震:“你刚叫我什么?”
沈宴离重复:“小姐。”
“你该不会不记得吧?!”
“记得。”沈宴离顿了下,复述一遍,“您是彭州太守府的小姐,南音音。”
小桃没有上前,规矩地站在桥岸边,不去听两人谈话的内容,可她已沉浸在自己的艺术世界中无法自拔:湖心小亭,才子佳人,赏心悦目。
实际并不——
音音毫无素质可言,破口大骂:“什么狗屁的太守小姐!我是虚渡宗小师妹南音音!你是大魔头之子沈宴离!”
全完了!!
唯一能指望的沈宴离什么也不记得!
“这里是须弥碎片的幻境,你清醒一点!”音音摇了摇沈宴离的肩膀,十分懊恼又无计可施,“沈宴离,求你快想起来吧,我不想随便嫁人!”
“……”沈宴离觉得好笑,视线移开,轻嘲地扬唇。
只见湖边柳树,长长的绿绦漫垂到湖面,惊雀儿不知受了什么惊吓,倏然“扑棱”一声自浓荫间蹿出,微风和煦间,一片春光好。
可惜,皆为幻象。
*
昼去夜来,烛火盈室。
小桃:“老爷名叫南仁——”
音音听见这个名字时,不禁爆笑出声,伏于妆案上,肩膀直发颤。
小桃握着木梳的手停在半空,不知小姐何故发笑,笑得她头也不好梳了,怕弄伤这细软青丝。可片刻前,分明是小姐主动要求她说这些的。
她缓了缓继续,“老爷是彭州太守,宅心仁厚,很受州中百姓爱戴。小姐是老爷独女,打小受宠,所以此次老爷舍得让小姐绣球招亲,也是实在没法子了。”
音音听到关键处,憋住笑问:“彭州所发生的怪事到底是什么?”
话音刚落,小桃眉心一皱,委屈地像马上能哭出来。
“小姐当真什么都不记得了吗?我就说那湖不能跳。都是我不好,我没拦住小姐,明日我们去看看郎中吧……”
音音揉了揉太阳穴,又问:“我是为了不绣球招亲才去跳湖的吗?”
“是也不是,小姐是想让沈侍卫去抢绣球才假意跳湖的。”
音音反手指了指自己,难以置信:“我让他抢?你的意思是我想嫁给他?!”
“小姐一直都心悦沈侍卫的呀,还跟老爷指明要他做自己的贴身侍卫。绣球招亲之事一出,沈侍卫却拒绝了小姐要他去抢绣球的要求,小姐想让他心软答应才去跳湖的。”
这……恋爱脑还恋上大魔头了。
“王道士来自青城观,观中所奉神明既护佑来年风调雨顺,也能满足百姓私愿,据说有求必应,十分灵验。尤其这半年来,彭州发生许多怪事,青城观的香火就更旺了。”
“什么怪事?”音音追问。
“每逢有喜事的人家,第二日晨醒时新郎新娘都会无故死亡,眼珠子双双被挖去,血从眼眶流尽,房间内还撒满冥纸……这红白事相冲绝对是撞邪,久而久之,那些互相爱慕的年轻男女便不敢议亲成婚了。”
小桃说完还心有余悸地拍了拍胸口。
音音无语:“让我绣球招亲,就不怕发生同样的事?”
“不会的,王道士自会保证小姐安危。”小桃倒是笃定这点,盲目道,“何况本就是要以这次婚事驱除邪祟,小姐八字纯阴,嫁人冲喜才好,否则迟早要被这邪祟缠上的。”
音音:“……”
封建糟粕害死人,总不能因为她叫音音就说她八字纯阴吧,烂谐音梗!
“小姐,我们明日去看看郎中吧?要是因为落水留下什么病症可就不好了。”
“好吧。”音音胡乱地点头答应。
这里是须弥碎片的幻境,危险蛰伏,暗流涌动。
音音只能勉为其难地把沈宴离当成队友,她想了想便吩咐道:“小桃,你去把沈宴离给我找来。”
“小姐放心,沈侍卫都是寸步不离跟着小姐的,即便小姐夜里入睡,他会守在闺阁之外,小姐一推开窗就能看见他。”
待到了入睡时辰,服侍音音洗漱完毕,小桃退出闺房。
音音立刻跑去推开了窗。
还真是……
流苏树下,沈宴离倚着树干,抬头望月。流苏如雪,月光皎洁,给他平添几分清冷淡漠之意。
好吧。
太守小姐会心悦区区侍卫也不无道理。
漂亮脸蛋总归是让人赏心悦目的。
沈宴离听见动静,目光从月亮移到音音脸上,静静看她。
音音口不择言:“你那柄剑拿来给我看看。”
眼下局势,对音音最有利之处就是能让沈宴离言听计从了。他一语不发,提起那柄随手丢在树干旁的剑,走来递给音音。
音音没接,嫌弃地打量那柄锈迹斑斑的剑,剑鞘表面都是凹坑和蚀孔,饱经风霜,看起来就不是什么好剑。
“这样的剑能保护好我吗?”
音音很怀疑,她在虚渡宗见过各式各样的宝剑,自然对这种剑不屑一顾。
“明日同我上街,我给你买一把好的。”
沈宴离淡淡嗯了声。
音音不再说什么,这窗户正对着她床,她转身脱了鞋上床,在被窝里露出一双眼睛,要牢牢看着沈宴离才安心。
沈宴离二话不说地把窗关了。
音音不满地跳下床,拉开窗户:“我热,开窗通通风怎么了?!”
沈宴离站到了墙壁一侧,音音要探出脑袋才能看见他,同他正面对峙。
“小姐当心感染风寒。”
“你当心当心自己吧!”音音气急败坏。
心中暗骂他什么都想不起来,待会儿肯定第一个被幻境中的邪祟杀掉。
沈宴离没再去关那扇窗,音音躺在床上,却再也看不见他。即便如此,知道他仅站在一墙之隔的地方也是好的。
早春寒凉不减,夜深,唯闻簌簌风声。
沈宴离倚在墙边闭目养神,气息匀稳,仿若睡去。倏地,他抬手朝敞开的窗口一拦,速度极快。
清凌的双眸睁开,望向掌心。
风声未有异动,一只白纸做的鸟儿被沈宴离五指抓皱,锋利边缘割开他掌心皮肤,鲜血流出,那只纸鸟便如同被明火灼伤般瞬间化为灰烬。
沈宴离冷笑,掀起眼帘望向夜空。
夜幕仅剩几道残影,如窜如逃,划破宁静。
闺阁内,音音好梦,渡音铃却隐隐散发着不安的光晕。
沈宴离没有去确认音音的安危,他双肩一松,又靠回墙上,闭眼休憩。掌心很快停止流血,只剩下真切的伤痕。
*
第二日天色微明,音音被冻醒了。
小桃不满地絮叨:“小姐,昨夜这窗户怎的打开了,我走前分明确认过。这沈侍卫也真是,不知道替小姐来关一关窗,也太不体贴人了些……”
音音甩了两下晕乎乎的脑袋,下床洗漱梳妆。
她迟钝地记起一事:“沈宴离昨夜守了整晚,都不用睡觉的啊?”
小桃笑出声:“自然是要的,只不过睡的比常人少一些,府中晨醒到小姐起床这段时间,能有好几个时辰呢。而且他就住在小姐隔壁,遇到情况马上能赶来。”
太守小姐多的是漂亮新衣,不比虚渡宗小师妹常年穿一件云纹弟子袍。
音音特地换了件烟云蝶裙,裙摆绣满小巧灵动的蝴蝶,动静之间,宛若蝴蝶翩翩,正适合晴朗春日。
小桃给她系束带时,看见灿金色的渡音铃,好奇问:“小姐,这铃铛是什么时候买的?真好看。”
音音支吾:“不是买的。”
小桃不知想到什么,换上一副了然的表情。
太守府宅前,车马软轿早已备好。
音音快步朝前,走到沈宴离身侧,见他极快地抿了下唇角,
沈宴离看见那身衣服,心里暗讽。
啧,继桃花精之后,又多了个蝴蝶精。
音音一概不知,乐吟吟的,非要搀着沈宴离手臂钻进轿子里,以彰显小姐和下属的尊卑区别。
马车穿街巷而过,还未抵达目的地,音音已掀开轿帘:“停车停车。”
小厮赶紧拉了马缰,马车缓停在一间出售珍玉宝玩的铺子前。
店铺掌柜眼熟太守小姐,也知她往日都爱买些什么,立刻热络地招呼音音去看那些新进首饰。
音音意不在此,问道:“这儿有没有什么好剑?”
“剑?”掌柜稍有疑惑,不敢多问,“有的有的。”
他转去后堂,不一会儿,双手并用抱出一个长长的盒子。盒子揭开,剑身嵌在丝绒锦布中,剑柄攀着两条雕琢的蟠龙,看起来流光溢彩。
“此乃绝世好剑,上古龙骨所铸造,外观华美,可削金断玉,削铁如泥!”
音音瞅了瞅,并不满意。
这剑跟她师兄师姐那几把剑比起来,还是不够好,可也只能将就了。
“就这把吧,小桃付钱。”
掌柜面色一喜:“好嘞,只要一千两。”
小桃面有窘迫,站在音音身后悄声道:“小姐,我们没带那么多钱……”
音音:“……”
还以为太守小姐很有钱呢。
“那就先赊账,下次钱带够了还。”音音缓解尴尬地轻咳两声,取出剑随意抛给站在一边的沈宴离,“喏,送你的。”
沈宴离手腕一翻,轻松接住,看起来真有两下子。
掌柜拍手叫好:“小姐这是千金博一笑啊。”
可沈宴离脸上哪见一丝半点的笑意。
“掌柜的胡说八道什么呢?!”小桃脸一沉先发了难,“毁了我们小姐清誉有你好看的!”
掌柜轻拍几下自己的脸,点头哈腰地道歉:“是是是,小人说错话了。”
这下沈宴离手中有了两把剑,音音嫌他拿着费劲,看着碍眼,想从他手中抽出原先那把锈迹斑斑的剑丢弃。
“既然有了新的,那这柄剑我们便不要了,掌柜,辛苦你帮忙处理了吧——”
音音试了一下,居然没抽动。
没想到这把破剑居然这么沉,看沈宴离整日不离手,还以为很轻呢。
看清音音动作,沈宴离漫不经心地挑了下眉,像无声的嘲笑。
音音收回手,不试了,动动嘴皮子:“沈宴离,这柄剑你就放在柜台上吧,掌柜自会收去,我们走了。”
说完,她头也不回地出门爬上轿子。
实则沈宴离一柄剑也不想带。
虚渡宗那帮用剑的,他最是瞧不上。
那柄锈迹斑斑的剑到底还是留在了柜台上,脱手那刻,沈宴离好似听见了一道声音,低低的,辨不清在说什么。
门外,音音一声响亮的催促传来:“快点呀!沈宴离。”
沈宴离走出门,没再管那道声音,也没再多看一眼那柄被遗弃的剑。
马车再次向前,按原定路线去往彭州最负盛名的医馆。
大夫望闻问切来了一通,也没说出个所以然,只道音音或许是太担心绣球招亲一事,才会遗忘掉这部分不愉快的记忆。
音音当然知道真正的原因是为什么。
她根本就是个冒牌货嘛。
音音眼珠一转,看见沈宴离,立刻把他揪来,死马当活马医道:“大夫,那你看看他呢?他好像也忘了许多事。”
沈宴离眉间闪过一丝不悦。
大夫不敢将手搭上他的脉搏,只观察了一下道:“这……我看这公子精神不错,不像忘事的样子。”
音音道:“大夫,你顺便给他看一下手。”
沈宴离一怔,刚想说“不必”,手腕已被音音抓了过去,强硬地摁在桌面,掌心向上摊开,伤痕暴露无遗。
方才沈宴离接剑的时候音音便注意到了这道口子。
她关切地问大夫:“需要包扎吗?或者有没有什么药?”
防止沈宴离挣脱开,音音食指扣在了他伤痕边缘,可若是沈宴离真跟她较劲,这点力道并不难消解。
“不必包扎,这伤看起来愈合的差不多了,涂些药便可。”
音音放心了,很快地松手,冲沈宴离展颜一笑。
“宝剑也送你了,手伤也给你看了。你可得担负起职责,好好保护我,知道吗?”
“……”
沈宴离敛眼,心中不知什么情绪。
呵,原来是贪生怕死。
她在乎的不过是自己的命罢了,没有什么不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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