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批穿越者

　　和夏颖仙共同落座的还有张伟和巴篱，对于范特西的“缺席”夏颖仙并不意外，他现在一定非常自责，希望能够为欧阳燕琪做些什么。夏颖仙知道这个时候去和范特西讲道理是没有用的。“你现在自责或者守在她身边也没有用，好好想想时空通讯才是对她最好的帮助”这样的说辞是绝对正确的，但是在情绪化的人面前却是最苍白无力的。

　　当你想和一个人讲道理，那么你就和他共情，尽可能去站在他的角度理解他。当你想让一个人理解你，那么你就和他讲道理，讲完道理，他就能够和你共情。人有时候就是这么复杂。

　　夏颖仙的思绪都还没完全结束，范特西就落座了。他没有和其他人说话，只是闭上眼睛，不知道是在查阅知识库还是在思考。夏颖仙也无暇顾及他了，她觉得之前张伟讲的“破壁”已经是目前可行性最强的方案，因此打算继续深入探究一下。

　　“有没有可行性强一点的思路？”夏颖仙睁开眼，感受到了夜色深沉，刘川跃不知何时走了进来，正在向他们询问。在得到了否定回答后，刘川跃可能为了营造轻松点的氛围，但是又不得要领，于是略带笨拙地仰天长啸道，“机器猫，请赐我们一个时光机吧。或者带我们去到江河湖海捕鱼去也行”。

　　夏颖仙看到范特西仿佛触电似地突然站起来，向门口冲了出去。不多会，他便带着一桶卷轴回到“会议室”。他什么也没说，打开卷轴，卷轴俨然就是之前大家在城堡的大厅看到的神智体诗，“曰敝元、木勿栽、出手二、曲胡徕”十二个汉字在灯光下格外耀眼。

　　“薄日半蔽云脚开，闲心忽上惹绿栽，重山西托无边月，一曲湖畔两人来。诗名《窗台晚眺》”，巴篱看着神智体诗，忍不住朗诵出了谜面。

　　“你说这是派尔德兴在沙漠酒馆即兴写的？”范特西仿佛在问巴篱，又仿佛在问所有人。

　　“没错，等等，你的意思是，城堡附近原本是有湖的？”巴篱知道派尔德兴的这首神智体诗是写实的诗，于是反应了过来。

　　也许并不是即兴的诗歌？夏颖仙心中有些疑虑，因为沙漠的中央如果说有湖，那么还能够理解。毕竟有月牙泉的先例，凭借派尔德兴的财力和魄力，也并非不可能在沙漠中造出湖来。但是这“重山”的表述，却有难以理解。夏颖仙虽有疑虑，却没有发言，她能够感觉到巴篱对于派尔德兴即兴赋诗这件事有一定的把握。

　　范特西得到确认以后，立刻看向刘川跃，“快把缪斯探测器给我”。

　　“真巧，我们这边确实有”，刘川跃不敢迟疑，径直走出门口，显然是取探测器去了。

　　缪斯探测器是这支探险小队剩余的为数不多的从未来带回来且未损毁的高科技设备。它能够设定特定的探测物体，并且最多能够穿透地面探测百米深的地下。但是由于技术限制，它的探测稳定性并不是很强，容易出现明明扫描的范围覆盖了被探测物体，但是还是探测不到的情况。因此，往往只有在确定某个区域一定有某种需要被探测的物体时，才会选择使用缪斯探测器。

　　夏颖仙这时候意识到自己也能帮上忙，她和巴篱心领神会，也急忙走向大厅，去寻找派尔德兴当时吟诗时候眺望的窗户，从视角的角度切入帮助范特西缩小搜索范围。

　　很快，范特西出现在夏颖仙和巴篱的视线里。“重山西托无边月”，夏颖仙忍不住脱口而出，窗口正是一轮月亮，挂在几座沙丘之上。夜色迷蒙中确实像是几座山托起了月亮，“古人诚不欺我”。

　　想说“古人诚不欺我”的还有范特西，他原本已经做好了连夜使用缪斯探测器搜索的准备，也许是上天垂怜欧阳燕琪的生命，缪斯探测器刚工作没多久就发出了声响。缪斯探测器的显示屏上赫然显示着，地下2米。许克莱早已经做好了准备，他一顿操作猛如虎，很快将2米深处的鱼骨头挖了出来。张晓更是做好了准备，她从许克莱手中接过鱼骨头，投入制作药水的设备，然后产出药水，一气呵成。

　　药水制备很顺利，药水涂在那时已经昏迷不醒的欧阳燕琪身上的后不久，明显可能看出她的脸色有好转。所有人都松了一口气，在很短的时间内，他们甚至忘记了自己身处“异世他乡”，心中只有欧阳燕琪能够死里逃生的喜悦。

　　这种喜悦是油然而生的，这种喜悦不止是对于生命的敬畏和怜悯，也是一种自怜。在这样的处境下，伙伴能够渡过难关，无疑能够给自己也带来更多生存的信心。巴篱当然也是众多喜悦的人中的一员，可是旋即她又觉得有些失落，她看见范特西守在欧阳燕琪身边等待她醒来，心生落寞。

　　“我宁愿被咬的人是我”，巴篱心里想。虽然和范特西相处的时间很短，但是少女的心已经很清楚地告诉自己，她喜欢上范特西了。巴篱觉得，范特西有种和其他人不太一样的气质。这种气质不同于探险小队的所有人，偏偏这种气质，和巴篱自己很像。之前欧阳燕琪命悬一线，巴篱内心只有对她的担心。但现在知道她即将恢复，巴篱也就不再带有愧疚的情绪，她心里想，“如果真的要公平比试，我定是不会输的”。

　　在经历了大悲大喜之后，人最容易困倦。针对时空通讯，四个天才又讨论了一番，科学、哲学甚至玄学的法子齐上阵，但仍然是无功而返。这时已经接近凌晨，冯宁已经完成了时空回传机器的制作，原本这是一件值得庆贺的事，但由于之前已经知道机器的完成进展顺利，板上钉钉，所以大家也就不再兴奋。和冯宁一起走进会议室的还有刘川跃，他带着倦容，开始履行“项目经理”的职责，催促四位天才休息。

　　“我们的补给还能够支援两天半”，刘川跃欲言又止，最后还是把资源情况，或者说把deadline告诉了四位天才。原本应该剩余三天的补给，由于欧阳燕琪的突然出现，又进行了重新的时间计划，但是有限的资源，只能保障有限的时间。

　　刘川跃后面想说的内容已经不用补充，那就是——如果两天半还没有想出联系未来进行时空通讯的方式，那么现在的这群人，可能就要湮灭在历史当中了。

　　夏颖仙很好奇自己竟然不觉得恐慌，其他人也好像在这几天的经历中把恐慌用尽了，这时候都很镇定。当然，夏颖仙也不想睡觉。她知道现在睡眠没有那么重要了，如果这次时光通讯失败，可能这些人就都可以“长眠不醒”了。

　　“如果我们不去研究时空通讯，而是一步到位直接研究时空穿越呢”，此时张伟突然抬起头，看向刘川跃旁边的冯宁。

　　张伟的这个眼神传达了两层含义，第一层就是，既然时空通讯的思路受阻，暂时行不通。那么我们也不能束手就擒，可以尝试一下另外一条路。这条路虽然看起来比时空通讯还要复杂，是它的进阶版本。但是有可能其实原理不同，虽然暂时找不到时空通讯的方法，却可以找出时空穿越的方法。而冯宁作为之前的时光机器的重要参与者，这时候需要站出来通过分享他所掌握的所有信息，帮助天才们从局部开始复原时光穿越机器的全貌；第二层含义则带有些抱歉，冯宁博士在过去的两天多的时间里赶制的时光回传仪器，很可能派不上用场。

　　冯宁看了一眼刘川跃，有些局促。但是他没有办法不作出回应。“第一次参与时光机器穿越的诺尔森博士是时光机器的负责人”，冯宁对众人说，“他是唯一一个洞悉时光机器原理的人”。

　　“出于他的要求，时光机器的制造被分割成很零散的几部分工作，甚至有一些代码类的工作是通过区块链的形式去执行的”，众人可以从冯宁的脸上看到复杂的表情，既带有一些羡慕，又带有一些落寞。“原因很简单，在这项技术还没有完成成功测试之前，他希望自己是世界上唯一一个掌握原理的人”。

　　“董事长一开始坚决不同意诺尔森博士亲自参与穿越，原因很简单：唯一一个掌握核心原理的人参与不稳定的测验，一旦遭遇不测，别人很难再进行补救。但是诺尔森博士也很坚持，他必须要亲自参与到这种历史的壮举中”。

　　“我能够理解他”，张伟附和了一下冯宁的陈述。

　　冯宁接着说道，“后来双方发生了妥协，在欧阳董事长的坚持下，诺尔森博士在穿越之前自己又制作了几个时光穿越核心部件和暗物质通讯设备。说来惭愧，在第一批穿越者失联后，我曾经试图打开核心部件和暗物质通讯设备进行研究。但是这些部件经过诺尔森的设定，就像薛定谔实验里的那只猫一样，只要成功打开就会彻底损坏，不给别人研究的机会”。

　　“真自私”，张晓不知道何时也出现在会议室里，而且明显已经听了好一会了。她这时候忍不住感慨道。没有人附和她，尤其是四位天才。他们知道，一项不成熟的，甚至是自己都无法掌控的技术，是不适合泄漏的，因为后果完全无法预测。

　　“所以其实”，冯宁对着众人，尤其是对着四位天才说，“我对时光机器的了解很有限，我主要负责制造的是时光传送机器的机体，然后就是我掌握生成时空代码的方式和将代码输入暗物质通讯仪的方式”。

　　“所以你们说的第二次时光机器进行了很大的改良，也是骗我们的对吗？”夏颖仙突然回忆起刘川跃慷慨激昂的话语，又想起掌握核心技术的诺尔森博士早已经在第一次试验中失联，显然后面的时光机器至少在技术层面是难以升级的，或者说压根就是没有变化的。

　　冯宁没有回答，刘川跃也没有回答。沉默说明了一切。

　　“为什么？”夏颖仙刚问出口，马上明白了。因为时光机器在历史上并未有过先例，所以第一批探险者的失联，只能说明时光机器的稳定性、成功率方面可能有差池。如果当时在第一批人失联后直接放弃，就等于宣告项目失败。但是重复的试验，也许能够给项目带来一丝转机。

　　夏颖仙突然想起旁边不远处躺着，即将醒来的欧阳燕琪，突然觉得欧阳董事长开启第二批时光探险的决定也并非不能理解。因为这里有他的女儿，因为此时此刻他女儿也好，夏颖仙自己也好，都还活着。

　　只要现在还不放弃，项目就不算失败！！！

　　“也不是没有改良，这不是舱位变大了，能让更多人参与进来嘛”，张伟的话很突兀，听不出是一种苦中作乐还是一种讽刺，自然，这句话也没有人搭腔。

　　抱怨是没有用的，这个道理在暗物质通讯仪烧毁的时候大家就都已经意识到了。不过人非圣贤，即使在这短短的几天内，不满的情绪还是会不时升腾在每个人心中。

　　“许克莱已经在城堡内外尝试搜索诺尔森博士了”，刘川跃假装阅读不出大家心中的不忿，“但是诺尔森博士这条线路大家不要抱太大的希望。因为从见到燕琪的那天晚上开始，我们其实已经开始了搜索，至少现在可以保证的是，他不在沙漠酒馆里”。

　　在沙漠里，但是不在沙漠酒馆里，刘川跃的话其实已经给诺尔森博士宣告了死刑。他又接着说，“冯宁也已经把生成时空代码的方式同步给我了，因为生成时空代码的方式比较复杂，这里不占用你们的时间。总之我们已经上了双重保险，哪怕我或者冯宁中的任何一个人出了什么意外，咱这个团队也不至于失去生成时空代码的能力”。

　　“现在恳请各位”，刘川跃用略带点内疚的表情看着四个天才，“时空通讯也好，时空穿越也好。请最后尽力一搏”。

　　“你还有什么事情瞒……”，范特西原本打算用“瞒”字，不知为何又改变了主意，“你还有什么事情没有和我们同步吗？”

　　“没有了”，刘川跃的表情仍然有些痛苦。

　　夏颖仙突然有些心疼刘川跃。这第二次的时光穿越，虽说是欧阳董事长的决定，但归根究底，其实是这支探险小队每个人的自主意志。项目的风险已经在前期交待过了，那么项目的后果就必须由每个人自己承担。

　　“等等，我为什么要说后果两个字呢”，夏颖仙在心里默默打了一下自己。后果往往指的是不好的结果。我应该把后果两个字改成——成果！！！

　　夏颖仙，加油！置之死地而后生，impossible is nothing！

　　“我的建议是咱直接尝试从时光穿越入手吧”，张伟的思路切换也很快，他这句话是对着范特西、巴篱和夏颖仙说的。夏颖仙看着张伟这张看似有些稚气实则透着英气的脸，明显感觉自己心跳加快了。

　　“我的建议还是去突破时光通……”，范特西的“讯”字还没来得及说出口，就被一阵剧烈的咳嗽声打断了——欧阳燕琪醒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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