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露谷物语]鹈鹕镇来了个新农夫

　　月出的时候，科罗布斯开始吃早饭。它从族人那里买到一枚虚空蛋，捧着虚空蛋往下水管道一磕，啪嚓，蛋壳裂开一条缝。科罗布斯将黑色鸡蛋举到头顶，仰起脑袋，等待蛋液一滴一滴地流出来，渗进它的嘴里，粘稠的灰浆在体内缓缓蒸发，四周只有下水管道轻敲的水滴声，这是科罗布斯的早餐仪式。蛋液流干后它抱着酥脆的蛋壳细嚼慢咽地啃食。一顿早餐大概历时两个钟头。

　　四下潮湿，隔着水汽，科罗布斯能听见头顶咚咚的脚步声，咔哒咔哒的脚步声，啪嗒、啪嗒的脚步声，一下一下飘过它的头顶，脚步声们不知道科罗布斯，科罗布斯不在乎脚步声。

　　有一天头顶响起唰唰的声音，地上来了个新的人类。科罗布斯抱着今天新收集到的好东西们静静地坐着，漫无边际地想到。

　　下水道里很舒适，科罗布斯回族里的时间不多。最近族里的贸易格外旺盛，科罗布斯接过族人手中的蝙蝠翅膀，礼貌地摘下爵士帽：“&%*#% [我想问问它们的产地]？”

　　“&@$#……”

　　[提……壶……阵……]

　　科罗布斯一下子记住了族人口中模糊的发音。其实它的记忆力一般。可这个发音，它隔着下水道的地面也听过好多次。

　　??虚空蛋%奇怪的小面包%钻石%虚空蛋黄酱%蝙蝠翅膀%

　　??新品上市%种类齐全%限时优惠%年中大促%

　　近来一个人类在本地生产和倾销特殊商品，冲击了当地的暗影人市场。本地供给侧显著改善，久而久之，还有外地暗影人专程来到附近消费。

　　促销最狠的是虚空蛋相关制品，据说这类产品新增供应最稳定，有时深夜大量倾销，有时零星输送，总体产量甚至有稳中向多的趋势。

　　对大多数普通暗影人来说，这是好消息。对暗影族的个别投机分子来说，这是天大的噩耗。过去，虚空蛋是猎人们杀鸡取卵得到的战利品，产量随机，品质随机，利于哄抬和高价贩卖，现在，它们只能对着囤货里一大堆赔钱的虚空蛋制品干瞪眼。

　　科罗布斯心满意足地买下一打虚空蛋，他决定明早享用虚空蛋黄酱抹奇怪的小面包。

　　小道消息称，那位人类产商的武力相当高强。气急败坏的投机分子、穷凶极恶的暗影族强盗都曾企图暗杀那个人类，但转眼就被对方用发光的强力武器杀死。死里逃生的暗影狙击手躺在病床上，奄奄一息地回忆，那个黑发黑眼的人类，闲庭信步，叼着块香辣鳗鱼，叮呤哐啷地背着一包石头，三两剑戳破了它的同伴，把掉落的虚空精华橡皮泥一样地捏。看见狙击手，掏出一支紫色的铱针，远远地，它感到一阵紫色的风吹过，肩头传来尖锐无比的剧痛……

　　“咳咳”，暗影萨满一边为狙击手疗伤，一边无奈地这样说，“那我们暂时不要再去招惹那个人类。和矮人的战争刚结束，让我们先养精蓄锐。”

　　于是，所有暗影族，在对某个未知的人类产生浓重的觊觎、忌惮、揣测之心时，也对虚空蛋供应链的稳定性产生了诡异的信任感。

　　包括科罗布斯，作为虚空蛋爱好者的一员，难得对传说中的人类有了一点好奇。

　　周五，科罗布斯静静地啃着面包。它打算周末再回族里一趟，冬天已经过去，也许初春已经有头茬的野山葵售卖。

　　出于对由巴的尊重，它整个周五保持静默，自言自语也不行。它掏出小纸条填写采购清单，食品，亮晶晶的小饰品，维修储物箱的……零件……吱——

　　吓死怪物了！

　　科罗布斯颤巍巍地划掉写劈叉了的怪物语，黑发黑眼的人类关上下水道顶盖，挡住外界蜂拥而入的阳光，科罗布斯紧张地把清单背到身后，喂，你是，什么人，男青年弯下腰来，手撑着膝盖看它：“呣，黑甘草糖……？”

　　“……”

　　“噢噢，你听不懂人类的语言。……*&&#^%[你好]？”

　　哇塞，这个人类会说怪物语。

　　科罗布斯诧异地裂开嘴巴：“……”

　　“%!*#^…&@#[我是新来的农场主。你能够说话吗]？”

　　人类耐心地、和善地指指喉咙。他等了一会儿，视线落在科罗布斯脚边的星之果实、回程魔杖、法师目录上。

　　“……”

　　科罗布斯被人类身上混乱的气息熏得想流眼泪，什么生物身上会同时有虚空精华的温暖和太阳精华的刺眼，虚空蛋黄酱的香味和矮人帽的臭味，一丝海泡布丁的甜蜜和蜗牛生鱼片的怪味。

　　他咬紧牙关，低头在纸片的空白处写下：

　　人类访客？真罕见啊。我是科罗布斯，是专门出售稀有商品和外来商品的商人。*

　　科罗布斯把纸条交到人类脸上。人类看懂了。

　　人类掏出一条金锭，放进科罗布斯手里：“你会喜欢这个吗……&WQ$^&[送给你]。”

　　他弯腰捡起回程魔杖和星之果实，把一大摞钱币堆在科罗布斯身边：“*&￥#@$[我要买这两个]。”

　　人类走了。他跑起来，脚步唰唰，掀开井盖就是另一个世界。

　　科罗布斯闭上眼睛躲避短暂倾泻进来的阳光：“……”

　　金锭，有点沉，静谧的下水道里，科罗布斯长舒一口气。遇上了好人类，如果对方明抢，其实它也没有办法。

　　第二天，周六，它没能回到族里，直到周日凌晨，它藏在下水道里一枚枚地清点那个人类支付的钱币，数到最后一枚。它抻开手脚，像一块软糖黏在下水道的地板上晕乎乎地冒泡泡，有点饿，它抬起一边胳膊在身侧的杂物间摸索储存的最后一只虚空蛋。

　　金星……最后一只虚空蛋是它留到最后享用的金星虚空蛋，嗵，手心温温的，粗糙的暗红色花纹，沁人的香味……这不是它的金星虚空蛋，它的最后一只虚空蛋是金星虚空蛋，不是铱星虚空蛋，没这么大，没这么圆，香味没这么浓郁，科罗布斯抱着铱星虚空蛋猛地弹起来，和站在一步之外的人类面面相觑。

　　“$@$^@*[给你带的礼物，科罗布斯。]”

　　苗生指指科罗布斯怀里的蛋。他单手提着一只绿油油的变异大鲤鱼，大腿被反复仰卧起坐的怪鱼拍得啪啪作响，安静点小家伙！苗生拍拍变异鲤鱼的尖牙，鲤鱼安分下来，绿豆眼变成死鱼眼。

　　科罗布斯忽然意识到了什么。它犹豫不安地摸了摸怀里的蛋：“%*^#@$@*…^*$$@# [这真是份惊艳的礼物。收到这个东西在我的族里可以说是很荣幸的事情]。”*

　　“原来你会说话。”苗生自言自语道，一面从背包里拖出一袋钱币，“除了塞比，只有你也懂得欣赏这些黑色鸡蛋。”

　　“&@$…^*&@…%&￥@$[谢谢你，但会不会太贵重了，我们才刚认识]。”

　　科罗布斯战战兢兢地注意着苗生的神色。

　　人类的表情平静，友善，甚至带着一丝笑意。

　　“###!@&%…`*%&%%…&%*^#@%[哈哈哈……别担心，我有很多这东西，我可以每周送来几个最新鲜的。]”

　　苗生的眉头舒展，薄薄的眼皮轻轻敛起，一直望进科罗布斯体内——暗影人日常维持着半透明的状态，他见过暗影一族的很多样子，完整或不完整，打住——他不再多言，放下钱袋，从科罗布斯身边拿走家具目录，和变异鲤鱼互相碰撞着离开了。

　　科罗布斯跌坐下来，又一大袋钱，它又要数一天一夜。

　　水汽朦胧地飘过它的身体，像细细的冷汗。

　　一个有很多虚空蛋的人类，随便敞开的背包和口袋里露出各种各样的神秘矿物。会说怪物语，黑发黑眼，手上有密密的茧。

　　按照传说……

　　它抱紧怀里的铱星虚空蛋，敲开顶盖囫囵地咽下一口蛋液，浓郁至极的香气猛然噎住了它的喉咙。

　　“[呃]……”

　　科罗布斯又变回了地上的一摊黑色软糖。

　　可能是个好人类吧。

　　————————

　　“[长老，人类也有好人]。”

　　“[太阳的，人类没有一个好东西！]”暗影萨满吹胡子瞪眼地冲科罗布斯吼，“[哪个混蛋给你灌输的歪理邪说]？！”

　　“[我自己想的]。”科罗布斯轻声细语道，不出所料，暗影萨满被它气到两眼上翻，[矮人养的，滚，滚]！

　　科罗布斯被赶回了下水道。它展开钱袋一枚枚地数，数着数着，就数乱了，好在它早就数清数量了，这不过是第五十遍的消遣。饥饿又一次席卷上喉咙，它抱起刚买的银星虚空蛋啃食，蛋壳口感干燥带渣，远不如铱星虚空蛋，从前它竟然觉得它同样酥脆可口。吃完虚空蛋，饭后甜点是一碗海泡布丁。

　　咚咚嗒。

　　苗生踩着梯子从下水道口进来，科罗布斯闻到了不同寻常的香气。

　　“$&^^%@&%%…*&$%…^@%*[这是星之果茶吗？谢谢你！只要滴上一滴，我的屋子就能香上一整天]。”*

　　科罗布斯接过星之果茶。它碰到了苗生的手指，灰黑色的皮肤被戳出小小的凹陷。科罗布斯瞪大眼睛，看见人类弯腰时背包里挤挤挨挨的虚空精华：“[呃……呃……]”

　　“^@$&$^%[怎么了]？”

　　苗生尝试去摸科罗布斯的脑袋，暗影人很顺从，他顺利地摸到了一片软乎乎的黑影，出乎意料地有弹性，比果冻轻盈。

　　虚空精华是很常见的物品，但不同方式生产的虚空精华带有不同的气味。科罗布斯希望自己一次也没有从苗生身上感受到过其他同族的……能量波动。

　　它什么也没能说出来，晃动脑袋在苗生手心里蹭了蹭。

　　科罗布斯坐在水沟边发了好久的呆，月亮升起又落下的第三天，咚咚嗒。

　　苗生送给它一本怪物图鉴。

　　科罗布斯又难过，又开心。

　　“^%*@&^#…@&$[不知道你这那天为什么闷闷不乐，送你这个。]”

　　“&&*%[谢谢你]。”

　　科罗布斯和苗生并排坐下来，图鉴里什么都有，它忍不住像个暗影族的小崽子般叫起来：“@^*&$*&@^$%[哎，快看！我朋友在这里都有！……等等，这是我吗……？]” *

　　“%^@*&%$*…###…*^@^[是你们，哈哈哈，很可爱。]”苗生轻松地说。

　　科罗布斯偷偷瞄了他一眼，继续看下去。

　　翻到飞蛇，木乃伊，它从没见过，缠着苗生介绍。人类忍不住说，这两种怪物可难缠了……

　　科罗布斯咽了口虚空唾沫，虚心地问，怎么个难缠法？

　　人类有力的五指在半空比划。攻速快，防不胜防，血厚，好几剑才能杀死，木乃伊要用炸弹，砰——

　　科罗布斯问，全都，杀掉吗？

　　人类的眉毛凌厉地拧起来，全部？当然不会，那太费劲了。是这些怪物总是率先向我发起攻击。那种情况下，我和它们，不是它死就是我亡。

　　（当然，如果不小心误伤，或者需要一些材料制作工具，或者只是顺手……）人类发散性地想到。怪物语毕竟不是母语，对于这后半句话，他略有停顿，视线忽然滑过科罗布斯的头顶，决定咽下不说。

　　苗生转过头来，轻叹口气，用感激的眼睛看着科罗布斯：“%@$*&…@$*&^*…^@$…*&*[最近开了姜岛度假村，真是太忙了，和你聊会天，才能喘口气。]”

　　他发亮的黑发和传说中的人类再次重合起来，苗生轻轻靠上科罗布斯柔软的肩头，发丝温和地撩拨着科罗布斯的脸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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