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跳板(新)
锅里的水正在咕嘟咕嘟地翻涌着,争先恐后地化为水蒸气,从锅盖的缝隙中挤出去。
黑泽阵神经绷紧,没有轻举妄动,侧耳倾听着背后渐渐逼近的人声。
一高一低的脚步声,还有从始至终穿插在内的,有节律地硬物敲击地板的声音。
咔哒、咔哒。
是木拐杖的声音。
“黑泽?”
有着猩红眼睛的儒雅男人轻轻念着自己的姓氏,疑问的语气,表达出来的却是笃定的意思。
黑泽阵拧上燃气,转过身来,迎上对方和蔼的眼神,不卑不亢:“是的,先生。”
……为什么第一反应用的是“和蔼”这种形容词?
男人外表看起来只有二十多岁,从头到脚都散发出来一股诡异的违和感,但他本人对此似乎一无所觉,只是慢慢地走到窗边的位置,透过玻璃,能看清楚病房内部的每一个角落。
比摄像头的视角要好多了。
他似乎身体有些欠缺,站在那里的时候,半边的体重都压在手下的拐杖上。
拐杖头被做成了很少见的飞鸟的形状,栩栩如生,被成年人的手掌攥在手心里的时候,虎口可以正好掐住它的脖子,看上去就会造成隐隐约约的错觉:
柔软的羽毛和温热的骨肉被捏在手心里,下一秒就会被捏的粉碎。
像是捏碎一颗鲜活的心脏,于是碎肉和血液的混合物从指缝中流出来,滑腻腻的,沾染了洁白的羽毛。
香槟意外地没有醒,安静的不正常。
“真乖。”
男人看起来对这一切还算满意,指尖摩梭着镶嵌在眼眶里,充当眼球的红宝石:“只有这样才听话。”
黑泽阵低垂着头,因为最近一直在医院所以刘海有些长了,现在正好用了挡住自己因为惊愕而骤缩的瞳孔。
你给祂下药?!
沉甸甸的目光砸在自己肩头,黑泽阵知道自己应该说点什么:“……您是祂的监护人吗?”
显而易见地不是,物种都不一样,看起来也完全找不到相似的地方。
但是男人还是被取悦到了,欣然应下,滑腻的目光像是冷冰冰的毒蛇,刚刚饱餐回来,腹部被撑得满满当当,所以可以很“慈爱”地圈住瑟瑟发抖的幼崽。
“是我最宠爱的孩子。”
就算香槟的双亲不在了又能怎么样呢?
我难道不能代替这个位置,成为祂以后栖息的鸟窝吗?
“乌丸,我的姓——香槟年纪小不懂事,又被惯的太任性了,多担待些吧。”
黑泽阵清楚地记得那天,对方垂下眼睛,对着自己许诺出一件件好处。
香槟半点不领情,男人也不生气,只是笑呵呵地捏了捏香槟的后颈,还有扣在祂脖子上项圈一样的束缚器。
像是摸小狗一样。
——用的是商量的语气,表达出来的却是肯定的要求。
黑泽阵意识到香槟在组织的特殊性:
组织不吝啬高昂的经济支持,给予祂特权和代号,良好的态度去讨祂的欢心,允许祂的爪子和牙齿造成一些无伤大雅的麻烦……
但是这不意味着香槟可以拒绝组织的安排。
“宠爱”,而非“权力”。
——“香槟”是高层的宠物,而我是香槟喜欢的玩具。
就像是现在:
主人可以纵容小狗拆家,纵容小狗抓人咬人,纵容小狗不会摇尾巴,给祂买昂贵的玩具……
但是小狗不可以挣脱狗项圈。
一直到搁在床头柜上的蛋羹慢慢冷却,泛凉的食物被黑泽阵几口塞进了胃袋里,顺着食道滑落的时候,总有错觉是个贪得无厌的无底洞,吸干了沿途所有的温度。
在香槟醒来的时候,黑泽阵又做了一碗。
*
黑泽阵蹲在塞壬面前,这样平视的角度,正好可以将眼底的委屈一览无遗。
被这样盯住的时候,随着时间的逃脱,小孩也意识到是希望渺茫,想要前进两步寻求安慰,但是束缚器被抓住了动弹不得,所以只好伸手扯住对方的衣服。
一双婆娑的泪眼压抑着其中惊恐的神色,努力吞下喉咙间的哽咽,但事实证明实在效果不佳,拙劣地像是小孩在穿大人的衣服。
“求……求求你了……哥哥,我不想……呜、我不想打针……我不……吃药……”
“我想回家。”
祂理应害怕的。
六岁的年纪,一边要陪着弑亲凶手玩着父慈子孝的游戏,一边又要打不知道什么副作用的针,吃不知道会有什么后果的药。
身边的不是同龄的玩伴,取而代之的是疯狂科学家、杀人凶手、拐卖犯、疯子……
祂理应害怕的,不害怕才是不正常。
小孩子泪意上来就控制不住,很快哭得头晕缺氧,脑子运转迟钝,耳羽茫然地胡乱擦着眼泪,来来回回地只知道一句车轱辘话,反反复复地就只有一句:
“求求你了。”
黑泽阵自觉意识到了香槟对自己另眼相待的原因:
不是被一眼喜欢上,是在见第一面的时候就被当成了可行的求助对象。
……估计是丢进水里的举动给了祂这种判断。
黑泽阵伸手擦干净被耳羽抹匀在脸上的泪水,真心实意地发问:“你哪有家?”
你爸妈不是都被组织杀了吗?
小孩被问到了回答不上来的问题,怔在原地,在他手心里抽抽嗒嗒地,时不时溢出一点零星的呜咽声。
“这种话我就当是没听见,以后不要再说了。”
在组织监视下说这种话,有多少条命都不够挥霍的。
尖锐的门铃声响起,黑泽阵松开握住项圈的手,起身要去开门,小孩挣脱桎梏的第一件事就是上前两步,圈住黑泽阵的腰不肯松手,一定要寸步不离地跟着。
……算了。
和组织对着干的事情香槟肯定也不是一次两次,不论是哪一边都轮不到自己多管闲事。
组织未来的Top killer做什么好像都很擅长,即使是带着一条小尾巴做贝肉南瓜盅也是这样:
把贝肉虾仁鸡肉竹荪一起下锅焯水煮熟,放进挖出来的南瓜肉一起煮,调好入味之后倒进南瓜里再蒸熟就可以了。
趁这个过程,他做了菠菜鸡蛋卷煮了面。
还能抽空摸两把塞壬的脑袋。
香槟平时不给摸不给碰的,警惕的像是树梢间野生的小麻雀,一有风吹草动就逃之夭夭,反正只有心情好,或者走累了尾巴疼的时候,才会“屈尊降贵”似的,给黑泽阵碰一碰,别人更是想都别想。
——当然,香槟准备干坏事的时候除外,祂憋着坏的时候态度一向良好。
现在倒是很乖,被摸了也不躲,照样亦步亦趋地跟着他。
黑泽阵忙得差不多,洗干净手,捏了捏香槟的后颈:“松手,吃饭了。”
这么一折腾,饭点都快过去了。
香槟被凉水一激,眨眨眼睛,有点缓过神来了,但是祂这个状态,黑泽阵也不敢叫祂拿什么东西,安置在椅子上坐下之后,塞给祂一把勺子。
香槟不会用筷子。
这是自从黑泽阵发现之后,努力了许久都不见成效,最后不了了之的事情。
不是他教学能力的问题,事实上在此之前,黑泽阵指挥的时候从来没有出现过别人听不懂的情况:
他有耐心,想得又细,把每一个不同能力的人很是平等的当傻瓜教,脑容量需求大、或者比较复杂繁琐的情况,他就掰碎了一点一点,就差拧开对方的脑壳,直接灌进颅腔里。
香槟之前发表过言论:就算是之后黑泽阵失业了,也能靠当家教混得风生水起。
听过都说好.jpg
但是也不是香槟智力的问题。
根据黑泽阵的观察,在他刚认识香槟的时候,祂应该是完全没有接触过俄语的,但是现在除了词汇量有些不达标需要其他语种补充之外,基本可以正常交流没有问题。
黑泽阵手把手努力许久未果后得出结论:大概是因为塞壬的语言天赋和动手能力成反比——有种小脑一起进化成大脑的神奇感。
被拒绝了之后倒是很乖,半点不挑食,黑泽阵夹什么就吃什么。
黑泽阵回邮件的时候没注意,夹了块姜也吃也吃。
躲在摄像头背后满足自己窥探欲的男人大概对黑泽阵的处理方式还算满意,甩过来一个邮件,看看署名是【Brandy】。
——白兰地。
黑泽阵快速浏览了一遍要求,不太容易,但也说不上危险,最多的是麻烦。
被喂了两口冷掉塌下去的舒芙蕾之后,香槟终于算是缓过神:“……不吃了。”
估摸着祂之前的饭量也差不多是饱了。
黑泽阵把南瓜拖到自己面前,开始处理残局,把祂之前嘬了两口没喝完的牛奶推过去。
别浪费。
“我之后要去出个任务。”
黑泽阵将这么大正是吃不饱的年纪,他平时活动量又大,胃袋更像是个无底洞:“顾不上你。”
意思就是你这几天别来了,自己找地方玩去吧。
香槟把牛奶咽下去,应了一声,不知道有没有听进去。
没听进去也没所谓,最多也不过是扑个空,要是香槟能吃几次闭门羹之后知难而退那就是再好不过了。
香槟应了一声:“我也想去。”
“你不想,”黑泽阵将厨余垃圾都丢进垃圾桶,碗盘筷子勺子一起塞进洗碗机,“平时带带你也没什么,出任务的时候我没功夫带你玩。”
也就是说,无意掺和进香槟和组织之间的纠葛,麻烦另请高明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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