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米升空

　　宇昇睁开眼时，世界是一片流动的敦煌色。

　　朱砂红、石青蓝、金箔黄在虚空中交织，构成莫高窟第220窟的"西方净土变"。他低头看向自己的手，发现皮肤呈现出半透明的数据流状态，指尖划过之处漾起涟漪般的西夏文代码。

　　"常铭？"他的声音在虚无中荡开，没有回声。

　　远处传来箜篌弦音。宇昇转身，看见壁画上的飞天活了——她们怀抱的琵琶弦是光纤构成，飘带则是流动的神经电流。其中一个飞天的面容渐渐清晰，化作了付常铭的模样，只是眼角带着纳米机械特有的金色光晕。

　　"欢迎来到父亲的意识备份层。"飞天-付常铭降落在宇昇面前，足尖点起一串二进制莲花，"我们的身体还在空间站残骸里，这里是量子纠缠态构建的共享空间。"

　　宇昇伸手触碰对方的飘带，触感竟像握住真实的手腕。他下意识收紧手指："你的脉搏...为什么能在虚拟空间跳动？"

　　"因为你的生物密钥在模仿我的纳米节律。"付常铭的影像突然扭曲，变回他惯常的战斗服形态，只是周身缠绕着数据链，"看那边。"

　　壁画中央的佛陀正在解体，露出内部精密的量子计算机结构。佛首化作十二面全息屏，每块屏幕都播放着不同的记忆碎片：

　　七岁的宇昇被绑在手术台上，父亲将某种发光液体注入他的脊椎；

　　培养舱里的付常铭抓挠着玻璃，舱外站着拿数据板的宇振海；

　　两人在空间站初次相遇时，付常铭后颈的条形码闪过异常红光...

　　"他改造我们的时候，就计划好这一天了。"付常铭的金色瞳孔微微扩张，纳米机械在空气中勾勒出神经链接的拓扑图，"双生子必须在量子佛国完成最终认证。"

　　宇昇突然按住太阳穴——父亲的声音正直接在他脑内回响：【昇儿，真正的净化不是毁灭，是进化】。剧痛中他的数据化身体崩解又重组，竟变成了十二岁时的模样，手腕上还带着当年实验留下的束缚痕。

　　"别抗拒记忆回溯！"付常铭一把抱住少年体态的宇昇，纳米机械如金线般缝合他溃散的意识体，"迷宫在读取你的创伤完成认证！"

　　怀里的重量真实得可怕。宇昇抬头看见付常铭的颈部以下已经完全纳米化，银蓝色液态金属正形成保护性茧壳包裹住自己。更诡异的是，那些金属表面浮现出与童年卧室壁纸相同的飞天图案。

　　"你...一直记得我房间的样子？"

　　付常铭的喉结动了动。某个瞬间他的纳米伪装出现裂缝，露出原本锋利的面容："Prometheus项目的监控资料里有你成长的全部记录。"金属手指抚过宇昇虚拟的伤疤，"我看了1376次你十六岁生日那天的影像。"

　　佛国突然剧烈震颤。壁画上的菩萨面容扭曲成星图的模样，经卷化作数据风暴席卷而来。付常铭将宇晟推到相对安全的"鹿王本生"壁画凹槽处，自己却被风暴扯碎半边身体。

　　"认证需要双生子同步！"他在金属嘶鸣中大喊，剩余的纳米机械疯狂重组着，"想想父亲最可能把最终指令藏在哪里？"

　　宇昇的虚拟心脏狂跳。他看向自己少年形态的手——在真实世界里，这只手曾翻开父亲留下的《敦煌藻井图录》。记忆如闪电劈开迷雾：扉页夹层里那张烧焦的纸条，上面用西夏文写着【心经即密码】。

　　"是《般若波罗蜜多心经》！"宇昇抓住付常铭残破的纳米躯体，"第220窟北壁的译本有父亲做的标记！"

　　付常铭突然笑了。他残余的左手插入自己胸口，拽出发光的神经束："那就用这个当解码器——"

　　剧痛让宇昇的虚拟形态再度崩解。在意识消散前的最后一瞬，他看见付常铭将神经束插入壁画心经文字，那些鎏金字体如活物般缠绕上两人的身体。最痛的刹那，他们的嘴唇在数据洪流中相碰——

　　不是吻，是氧气共享的求生本能，是纳米机械与生物密钥的强制配对。但宇昇尝到了血的味道，真实的、温热的血，从付常铭咬破的舌尖渡来。

　　佛国崩塌成星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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