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难触及

　　这件事情过后，我有给我妈打过一次电话，问问具体是怎么回事，我得到的回答和陶斯言说的差不多，只是多知道了一条信息，陶斯言的亲生父母应该很有钱。

　　既然有钱，又养不起一个孩子？更何况还是先出生的老二？

　　看来那个家里也没什么好人。

　　我妈还想和我聊聊我的事情，但被我婉拒了，我和她实在没什么可说的，她现在就像是我在这个世界上最熟悉的陌生人。

　　又进入一年夏天，环宁道边的花坛种满茉莉，整个城市都飘着清新的花香，我不知不觉接送陶斯言持续了一个月，简直如同小孩子的家长般。

　　说来意外，自从那次在车里惩罚了陶斯言，我就没再见过蒲韵然做什么不应该的事，那时候距离他课程结束还有半个月，他倒是消停下来，随后在定好的课程都结束后，他没再在这间画室出现过。

　　我直觉这不是一场结局，反倒像是他憋了个大的，还没找机会释放出来而已。

　　今天晚上预计会很忙，我接了陶斯言之后又返回酒吧，原本是想先送他回去的，但他执意要跟着来，我也没什么好说的。

　　我只嘱咐他“不许离开我的视线”，虽说我不搞什么黑色产业，但酒吧的人到底鱼龙混杂，他那样的小白一眼就容易让人盯上。

　　陶斯言很乖地点头，就坐在离吧台不远的角落默默待着，那边是个暗角，很少有人过去，却很方便我看到他。

　　我一边打点着店里的一切，一边关注他。

　　时间快要到零点，对于酒吧来说这是个正好的时间，但如果是正常作息的陶斯言，我觉得应该要让他回家。

　　我挺佩服他的，在如此光线不足的地方还能拿着圆珠笔在草稿本上写写画画，我走过去用食指关节敲了敲桌面：“你不累吗？”

　　他从草稿本上抬头：“还好。”

　　“不早了，我送你回去。”我说，“一天到晚坐着，真是佩服你。”

　　“好吧。”他乖乖收拾了东西，和我走出大门——

　　然后迎面遇上了蒲韵然。

　　我们三人都很意外，蒲韵然视线快速从我二人身上划过：“斯言，郁哥，你们这是……”

　　“回家。”我言简意赅。

　　蒲韵然对我的回答未作回应，他只是看着陶斯言，“斯言，我没想到你会在这里，我也很意外。”

　　这是解释上了？我略感到诧异。

　　陶斯言却只点点头：“嗯。”

　　“没什么事的话，我们走了。”陶斯言率先说，随后他抓着我的衣角就要离开。

　　“等等，斯言。”

　　蒲韵然叫住了他：“我想和你单独说点话。”

　　我并不意外，甚至早就猜到他会这么干，蒲韵然这小子眼里藏不住事，他看陶斯言的眼神渴望到毫不掩饰。

　　我竟然还有心思在这种时候装大度，对陶斯言说：“既然这样，你去听听吧。”

　　陶斯言有点疑惑地看向我，最终还是同意了，我先一步去车边等待陶斯言，留他们二人在原地。

　　“斯言，我想我之前说错了一些话，我感到很抱歉。”蒲韵然率先开口道，“我没想过你会那么在意郁哥，但……”

　　“韵然，你看不看得惯他对我来说一点也不重要。”陶斯言突然打断道。

　　“你对我的感情，我既感谢又很抱歉，我只会喜欢郁昀一个人，上次就已经说过了，所以你对他有意见对我来说毫无影响，只要我自己不介意就没有问题。”

　　蒲韵然变得急切：“可你为什么喜欢他？就因为你们一起长大，你以前就喜欢他，现在还要发展延续吗？你完全可以看看其他人！”

　　“你不懂，韵然。”

　　陶斯言有点无奈地笑笑：“你真的不会懂的，郁昀对我来说就像是维持生命的血液，哪怕是有毒，也不能缺失。”

　　蒲韵然倒吸一口气，一时无言。

　　良久，他声音低沉：“斯言，我是认真的，和我在一起吧。”

　　“我也是真的喜欢你，喜欢到想要结婚的地步，你以为我有多喜欢画画吗？我去画室都是为了见到你，和你多待一会儿。”

　　“我知道。”陶斯言说，“但我自始至终只把你当成学生。”

　　“你真的一点都没对我产生过感觉吗？”蒲韵然真的急了，他快要哭出来一般，“你明明接受了我的花，允许了我亲你……怎么会一点都轮不到我呢……”

　　“别说了，韵然。”

　　提到那两句话，陶斯言不可控制地闭上双眼。

　　“你知道我对你退步之后经历了什么吗？我的心蒙上了一层又一层负罪感，我承认在那段期间我不是没想过试着走出来，可后果是我快要痛死了，我就是喜欢郁昀，我做不出一点离开他的事情，你根本体会不到那种感觉。”

　　“说到底，是你们看不到他对我的好，才会说这种不痛不痒的话。”

　　蒲韵然整个人定在了原地。

　　他像是被钉上的木桩，动弹不得，明明想要靠近眼前的人，却动弹不得。

　　他不明白，一个明知对方等下还要出现在人前，却依旧选择进行强迫行为的人，到底好在哪里。

　　“你不要再插手了。”陶斯言说，“我很感谢你的喜欢，但我们不可能；另则，我和郁昀之间的是家事，我想外人应该是不方便评判的。”

　　“我先走了，再见。”

　　我靠在车边，看到陶斯言脚步不轻不重地朝这里走来，掩饰的倒是挺好，但眼神骗不了人；他在我面前站定，我抬手揉了揉他的脑袋：“说完了？”

　　“我喜欢你。”他突然说。

　　“我爱你。”他说，“哥哥，我真的爱你。”

　　这下轮到我懵了，陶斯言何时如此勇敢地表达过感情，这下反倒成了我不知如何回答，只能发出一句干涩的“嗯。”

　　“你可以不回答我，只要别丢下我就够了。”

　　他神色如此认真，我反而被逗笑了。

　　其实我从没想过去和他深刻探讨这个问题，只是看目前这个趋势，这是迟早的事情了。

　　蒲韵然这道芥蒂在我们之间就这样很平淡的逐渐消失，我和陶斯言的生活又回到正轨，各自做各自的事情。

　　后来我仔细想了想，在这件事上我确实没必要对陶斯言警告惩罚，因为最后他都会像自己说的那样回到我身边来。

　　我想，这件事也一定程度上增加了我们对彼此的信任感吧。

　　他的不安来源于我没有给他承诺，我的不安则来源于不确定他能坚持到何时。

　　有时我也觉得这样很没必要，他喜欢我，我也在乎他，就这么在一起也挺不错的；可是每当我想要跨出那一步时，过往就会在我心中作祟，我想我这人对恨远比对爱要深刻，不然又何苦纠结至今呢？

　　·

　　舒凝最近貌似有什么事不太顺心，都没时间回复我的信息。

　　我给他打电话，他基本不接，偶尔接一次都很匆忙，说几句没用的信息后就挂断了。

　　很奇怪，我不觉得舒凝这样会引起我的不满，只会觉得他是有自己的理由；但如果把这人换成陶斯言，我想我大概会暴跳如雷。

　　这之后的一周，他终于得空出来和我见一面，酒吧白天不开业，我们就约在那里。

　　“大忙人，这么长时间不见，怎么感觉气色大不如前啊？”我笑着调侃他，不忘把兑好的气泡水推过去。

　　他还得开车，不方便喝酒，再说大白天就一身酒气也实在不像样子。

　　“别提了，我爸的一老合作伙伴资金出了问题，想和我家联姻，我被逼着和他家闺女见了好几次。”

　　舒凝愁眉苦脸，手覆在额上颇为头疼，“我真的很讨厌这种，明明是他们家有问题要找我们家帮忙，到头来好像反过来一样。”

　　“哎哟，我们舒学长也有这么一天啊。”

　　舒凝性情温和，也比较平易近人，无论高中还是大学，他都很受女生欢迎，最经常被叫的就是“舒学长”。

　　不少人会将他作为自己的理想型，变着法子和他示好，甚至还有通过我去刷存在感的，但这家伙就好像没有感情细胞，对谈恋爱一点兴趣没有。

　　至于为什么没兴趣，舒凝说他也不清楚，就是单纯的没这个想法。

　　快到三十岁，还是母胎单身，我要不是因为从小认识他，我也很难相信。

　　“你爸你妈估计也对你犯愁，所以才同意你俩见面的吧。”我说，“我印象里他们几乎从不强迫你，看来这回是真着急了。”

　　“说了好几次我自己过得挺不错的，他们就是不信，真是……”舒凝颇为无奈地笑起来。

　　我说：“她和你家联姻，最后受益的也只有她们家，你爸竟然也会同意？”

　　“可能是看上了她家的地吧。”舒凝说道，“我听说她们家有块地还挺值钱的，不过我依然觉得这不是个合适的买卖。”

　　“当然了，你爸大概率也是着急你的事，所以一时没想那么多，大孝子还真是只在这点上不让人省心。”

　　说到这个问题，舒凝突然道：“你和陶斯言一个有酒吧，一个有画室，都不算是什么大生意，风险低，管理起来也方便，更不会牵扯出我这种问题。”

　　“安定一点儿也挺好的，你啊，差不多就得了。”他叹气道。

　　“又来？”我一挑眉，舒凝这个老妈子，总喜欢操心我的情感问题。

　　不过这次，我没大肆去反驳或是找理由了，时间过去太久，我早已进入倦怠期；加上这段时间我稍微调整了下心境，陶斯言之于我的重要难以言说，却实打实地占据一席之地，我觉得，我确实是时候放下一些事了。

　　再恨也要纠缠一辈子，不如就不要恨了。

　　我原本打算找个合适的机会和陶斯言说出这件事，却没想到在那之前，上天给了我一个巨大的打击。

　　足以让我悔恨终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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