钟情妄想

　　元旦节一过，期末考试就不远了。

　　高中的课程基本上已经学完了，大家正式进入复习阶段，刷题、纠错、再刷题，如此反复，教室后面的高考倒计时数字，一天比一天小。

　　课堂上很安静，偶尔能听见翻书的声音。

　　周辛瑞拿着英语必背5000词，思绪却不知飘到何处去了，直到收到余季递过来的小纸条。

　　余季：“怎么一直在发呆？”

　　周辛瑞：“马上期末考试了，有点担心英语成绩。”

　　周辛瑞没说实话。

　　昨晚回到家，一家人在桌子前吃饭的时候，周辛瑞听见爸妈提起最近茶楼生意不太好，其实自从他上高三之后，爸妈怕回家太晚影响他休息，茶楼晚上就没再营业，这样无疑会失去一批顾客。

　　抱怨归抱怨，吃完饭后，爸妈还是把这周的零花钱给了他，一分不少。

　　周辛瑞说不要，他最近确实没什么需要用钱的地方，但爸妈坚持要给。

　　吴晓雅：“我和你爸，当年就是因为家里条件不好，大学没读完就辍学了，我们就希望你能考个好大学，快高考了，这段时间一定不要放松，再坚持坚持，查漏补缺，争取考个好分数。”

　　周浩拍了拍他的肩膀，虽然没有说话，但周辛瑞明白他的期望。

　　周辛瑞收回思绪，余季的纸条又传了过来:“背单词有困难？”

　　周辛瑞没有否认，他可能确实没有学好英语的天赋:“嗯，看了又忘，单词和意思对不上。”

　　他其他科目的成绩都还可以，进步空间不大，但是英语就不一样了，只要他英语成绩提上去了，考一本没什么问题。

　　余季没再回复他，周辛瑞也不便打扰他复习，强迫自己把目光放回英语单词上。

　　中午去食堂吃过午饭后，余季叫住他：“要聊聊吗？”

　　大概是他状态太差了吧，周辛瑞点头:“去操场吧。”

　　这个时间点，操场没什么人，两个人沿着塑胶跑道慢慢走，就当消食了。

　　周辛瑞：“其实我有时候很羡慕你，感觉你学什么都很轻松，并且目标明确。之前姚老师让我们每个人填理想大学的时候，我很茫然，因为我也不知道我想去哪个大学。”

　　余季记得很清楚：“你填的C大。”

　　周辛瑞：“嗯，因为我爸妈就是在C大认识的，但因为当时家里条件不好，他们没读完就辍学了，可能因为这个原因，他们对我期望很大，如果我能考上C大，也算是替他们圆梦了。”

　　余季沉默了一会儿，说道：“可C大是他们的梦想，并不是你的。”

　　周辛瑞叹气：“我知道，但我确实也不知道除了C大，我还想去哪儿。”

　　余季：“我也很羡慕你。”

　　周辛瑞有些意外：“怎么说？”

　　余季：“你朋友多，人缘好，大家都很喜欢你。”

　　周辛瑞：“就因为这？”

　　余季：“对你而言简单的事对我而言却不简单，反之亦然，老天毕竟是公平的，不会所有好事都落在一个人头上，所以你不用想那么多，尽力而为，先提高英语成绩，现在还不是纠结志愿的时候。”

　　余季难得一次性说这么多话，而且是这种鸡汤般的发言，周辛瑞听完愣了一会儿，后知后觉，余季其实是在安慰他。

　　余季：“你英语不好，我可以帮你，我给你制定了一个补习计划，要不要听听？”

　　年级第一要帮他补习，傻子才会拒绝。

　　于是点头。

　　余季给他制定的英语补习计划涉及听说读写，很全面，周辛瑞听完很惊讶，转念一想，余季大概是在他们吃午饭的时候就已经想好了。

　　说做就做。

　　周辛瑞开始在早自习的朗读时间读英语课文，他读音不标准，之前总是不敢读太大声，余季便一遍又一遍地鼓励他、纠正他，慢慢的，周辛瑞也就豁出去了，反正教室这么吵，谁能听出是他的声音，何况读错也没关系，余季不会嘲笑他，只会帮助他。

　　他继续背单词，余季说，要增加与单词见面的次数，而不是与单词见面的时间，试着去造句，结合语境更方便记忆。

　　以前他习惯去背一些名人名言、成语谚语、诗词歌赋，用在作文里。现在他也背，连着英文翻译一起，想着也许以后可以用在英语写作上。

　　当然，周辛瑞最期待的还是听力这一部分，因为补习地点在余季家，他可以和馒头一起玩，还能去看看爷爷奶奶。

　　周日下午，周辛瑞敲开了余季家的门，这是他第二次来余季家。

　　门刚一打开，馒头便朝他扑了过来，尾巴摇个不停，亲热得不得了。

　　周辛瑞蹲下身摸了摸它的头:“馒头，你是不是又胖了啊？”

　　余季从鞋柜里拿出拖鞋，示意周辛瑞换上。

　　崭新的灰色毛绒拖鞋，鞋面还有两只兔耳朵，和余季脚上那双普通的款式形成鲜明对比。

　　周辛瑞放下书包，穿上拖鞋试了试:“好暖和。”

　　余季：“那我们开始吧。”

　　听力是英语试卷的第一部分，二十道题，分值不小，且没有捷径，只能多听多练。

　　余季打开电脑，他在桌面建了一个文件夹，是专门给周辛瑞练听力用的，周辛瑞本以为就是英语听力模拟题，直到屏幕里出现画面，他傻眼了。

　　那头粉红色的猪不是小猪佩奇还能是谁？周辛瑞有个亲戚家的小孩子就最喜欢看这个，只不过人家看的是中文版，而余季放的，是英文版。

　　余季在他身边坐下，是要陪他一起看的意思。

　　许是周辛瑞转头的次数太过频繁，余季问他：“怎么了？这个难度不合适吗？”

　　周辛瑞很想回他一句“这个有难度吗”，不过他底气实在不足，因为对他而言，这个还真有难度，没有中文字幕的话，他真不一定知道他们在讲什么。

　　不对，被余季带偏了，这根本不是难度的问题好吧，这是题材的问题。

　　周辛瑞试探性一问：“余季，我马上就要18岁了，看小猪佩奇不合适吧？”

　　余季：“不是让你看小猪佩奇，而是眼睛看英文字幕，耳朵听他们在说什么。”

　　好有道理，无法反驳。

　　周辛瑞盯着屏幕逐渐静下心来，每当有不认识的单词时，他就戳戳身旁的余季。

　　余季每次都会重复念一遍那个单词，然后告诉周辛瑞是什么意思，并让周辛瑞重复一遍。

　　余季：“detective，侦探。”

　　余季说完，没听到回应，转过头，发现周辛瑞正盯着他嘴唇看。

　　余季：“怎么了？”

　　偷看被人发现，周辛瑞有点尴尬，赶紧把目光转向屏幕:“没什么，就是觉得你念英文还挺好听的。”

　　平时说话不觉得，但是余季念英文单词的时候，为了让周辛瑞听得更清楚，他念得慢，张合的唇瓣间，隐约可以看见粉红的舌尖，很灵活的样子，与余季给人的感觉不同，他的舌头生动得有些可爱。

　　接下来的时间，周辛瑞不敢再明目张胆盯着余季的舌头看了，只是眼睛已经看过了它的样子，脑海里便挥之不去，哪怕不盯着看，也会不自觉想起，很苦恼，搞得自己像变态一样。

　　虽然余季没有一点不耐烦，但不认识的单词太多，连他自己都觉得不好意思，只能小小地作个弊，看着屏幕上的画面，连蒙带猜大概是什么意思。

　　见周辛瑞打了个哈欠，余季按了暂停键:“出去走走？”

　　他刚说完，原本在窝里趴着的馒头直接站了起来开始摇尾巴，它能听懂“出去”二字，每次出门都很开心。

　　套上牵引绳，周辛瑞牵着馒头走在前面，他回头见余季两手空空，问道：“最近没拍照吗？”

　　余季：“相机显示屏不小心摔坏了。”

　　周辛瑞：“那能修好吗？”

　　余季：“不知道，这个款式很旧了。”

　　周辛瑞：“那改天我们去数码商城看看呗？”

　　余季“嗯”了一声，听上去不抱什么希望。

　　绕过花坛，隔老远，周辛瑞就看见奶奶在菜园子里浇水，他把牵引绳递给余季，朝奶奶的方向跑过去。

　　周辛瑞：“奶奶！”

　　方淑媛听见熟悉的声音，抬起头来，看见周辛瑞满脸笑容地朝他跑来:“小瑞来啦，你慢点。”

　　周辛瑞：“爷爷在书房里练字？”

　　方淑媛放下浇水壶：“是啊，除了这个他还能干嘛，你过来怎么也不提前说一声？菜都没买。”

　　周辛瑞：“我来同学家补习英语，他成绩可好了，是我们年级第一，也住在雅苑。”

　　周辛瑞给奶奶指了指方向:“奶奶看到没，那边牵着一条白色狗狗的人就是我同学。”

　　方淑媛朝那边看去，只看到一个弯腰的身影：“那你可得好好谢谢人家，你问问他爱吃什么，今晚来我这儿一起吃饭吧。”

　　等馒头方便完，余季收拾了垃圾，朝这边走过来。

　　待走近些，他微微低头，向方淑媛问好:“奶奶好。”

　　方淑媛见到他有些激动：“我说瞧着怎么这么熟悉，想起来了，小伙子，之前在那边三栋的楼梯口，我家老头子不舒服，是不是你帮忙拨打的120？”

　　余季愣了愣，印象中是有这么回事，不过有些久了，今天听周辛瑞奶奶提起，他才想起来，没想到那么早之前他就见过周辛瑞的爷爷奶奶了。

　　余季：“是我，爷爷最近身体怎么样？”

　　方淑媛：“没什么大碍，那天真是多亏了你啊，听小瑞说你们是同学，还在帮他补习，真是个心善的好孩子，今晚来奶奶家吃饭吧，爱吃什么？我这就去买。”

　　余季看了眼周辛瑞，见他笑着点了点头，朝方淑媛道了谢:“那麻烦您了，我不挑食，您买您爱吃的就行。”

　　方淑媛：“看看，多懂事的孩子，那小瑞，你们先玩着，我去菜市场看看。”

　　周辛瑞：“好的，奶奶。”

　　又遛了会儿馒头，余季本想把它先送回家，周辛瑞拦下了他:“没事，我爷爷奶奶也很喜欢小动物，经常喂小区的流浪猫狗，说不定以前也喂过馒头呢，一起带过去吧。”

　　到了地方，听方淑媛说起余季就是那天帮忙的小伙子，周德友再次向余季表达了感谢，还叫他以后常来。

　　方淑媛在厨房做饭，周德友打开客厅电视，和余季闲聊：“我在雅苑住了快三十年了，之前好像没见过你，才搬过来的吗？”

　　余季：“没有，我住的外婆的房子。”

　　周德友：“你住三栋是吧，那你外婆是？”

　　余季：“沈秀芳，两年前去世了。”

　　雅苑这种老小区，邻里之间都挺熟悉，周德友听名字就知道是谁了：“原来你就是沈大姐的孙子，之前常听她提起你，不过说的多是你小时候的事。”

　　余季和外婆关系好，能从旁人口中再听到关于她的消息，也算是一种慰藉：“嗯，我小时候和外公外婆住一起，后来才去的金沙市。”

　　周德友：“她人真是好，每次有什么好吃的，总要分给邻居们尝一尝，大家有什么事，她也主动帮忙，可惜啊。”

　　余季：“外婆她走得很安详。”

　　大概唯一的遗憾就是自己女儿的婚姻吧。

　　余季现在很庆幸，幸好姚敏芳向外婆隐瞒了自己生病的事情，否则她离开这个世界的时候，怕是又要多一桩憾事了。

　　周德友不便再提那些伤心事，说起周辛瑞小时候:“这么说来，你跟小瑞以前应当是见过的。”

　　周辛瑞对小时候的事情印象不算很深，只是听爷爷这样说，觉得缘分真是奇妙。

　　周德友:“你别看他现在总是笑眯眯的模样，小时候可是个哭包，常常一把鼻涕一把泪的跑回家诉苦，好像受了天大的委屈一样。”

　　余季看了周辛瑞一眼，有些意想不到。

　　周辛瑞赶紧摇头，试图挽回颜面：“爷爷，你别仗着我记不清小时候的事就瞎说，我哪有那么爱哭？”

　　周德友朝余季笑了笑：“你看他还不承认，而且小瑞小时候可挑食了，这不吃那不吃，他奶奶生怕他吃不饱，回回都要追着人喂饭，折腾得不行。沈大姐常说你小时候吃饭特别乖，每次到了饭点，把碗往你面前一放，你就安静地坐在凳子上，拿着勺子一口一口慢慢吃，真是省心，我们听着都羡慕得很。”

　　后来长大了，周辛瑞也就不挑食了，因为每次奶奶都会做他爱吃的菜。

　　而余季，还是和小时候一样。

　　周辛瑞帮忙端菜，今天晚上吃碎花牛肉、红烧排骨、干煸茄子还有紫菜蛋花汤，很丰盛。

　　方淑媛朝余季说道：“小余啊，不知道你喜欢吃什么，我就做的小瑞爱吃的，想着你们年纪相仿，口味应当差不多。”

　　余季：“辛苦奶奶了。”

　　余季不是一个擅长与人交流的人，他转学快半学期了，也就和周辛瑞走得近，可能连班上同学的名字都叫不全。

　　可是今天来到周辛瑞的爷爷奶奶家，看着他们苍老却慈祥的面容，他想起了自己的外婆，那种被无条件宠爱、被关怀的感觉是一样的。

　　方淑媛单独拿了个小碗，给馒头装了肉和菜，馒头也不认生，摇了摇尾巴埋头开始吃。

　　余季坐上桌，看着面前的家常菜，久违地感受到了家的温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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