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无法被选择,吃下坏苹果
有人说过,不幸是有预兆的。
林在常喉咙干到痒,都是因为刚才又聊天又吃甜点,在飞驰的路上他还咳嗽好几下,内心直呼不妙。
在见到红姐时,他把这种不妙给盖章了。红姐很少有这种表情,严肃中夹杂隐隐约约的愧疚不忍,看自己的眼神仿佛在怜悯。
“红姐。”连平时会跟人嬉皮笑脸的林在常都不安起来,收起笑容,“坏事就直说吧。”
红姐把头发散开又盘好,沉默了会,就用几个字讲完:“你那部戏被换了。”
“欸?”
攥在手心的机车钥匙掉落在地上,林在常都没有去捡,他努力往上扯扯嘴角,却发现身体上下所有肌肉都僵硬到不能动弹,连疑惑都只能用尽全部力气挤出一个拟声词。
红姐拉着他坐下,也没心情喝茶,就叹口气把事情说了。
其实并不复杂。在开拍之前一切皆有可能,只是临时变动了整个剧本,虽然制作组有些人不同意,但是碍于投资方的面子答应下来了。林在常本来演的算是个重要角色,可惜角色被完全修改成另外一副样子,塞给别人演了。
其实并不少见。林在常这种小喽啰都被换过一两次,他呼出口气,认真地问:“哪个投资方今天才提这狗屁要求?”
“你之前跟林莱拍过戏,应该看过点花边新闻,他前男友家。”
林在常瞪大了双眼,不可置信地再问一句:“红姐,你说什么?”
“何天玉和他家关系好,角色就给了何天玉亲戚了。”红姐安慰道,“其实他们说你试戏的时候表现很好,下次有机会会来找你的。”
可惜林在常听不进去,他只是兀自笑了下:“鸿门宴?”
红姐马上去摸他脑门确定没发烧:“你没事吧?”
林在常躲开她的手,摇头说:“没事,就是庆幸自己上过学还能联想历史,佩服自己有文化。”
说完他弯腰,手指穿过钥匙环勾起来,那钥匙变成了亮晶晶的蝴蝶在他手指绕圈,另外一只手拍拍红姐的肩膀道谢:“下次有戏记得叫我嘿。”
“在常,你真的没事吗?”
“我习惯了。”林在常轻松笑出来,“反正没事干,我先回去打游戏了。”
红姐看着他的背影,姿态甚至比平时还要放松。
等下了楼,盘旋在指间的蝴蝶被捏死在林在常手心里,他现在头疼得很,回家?他自己先否定了这个想法,或者说他哪儿都不想去,连走路都是勉强。
外面下起了天气预报没预料到的雨。
倒霉的事情一件接着一件,哪里都去不了。
林在常很快就被淋湿全身,无奈之下只能先停在没开业的酒吧门口,有气无力地敲,酒吧老板是他朋友,打开条缝看见是他就给放进来了。
又被问了——“你没事吗?”
林在常摇摇头:“我来躲雨。一个人待会就走。”说完往最角落去一个人待着。老板给他拿了毛巾和一瓶冰啤酒,就继续去做自己的事情。
林在常并没有动那瓶啤酒,他已经养成了咬点什么的习惯,现在没有烟,也没有吸管。于是林在常的指甲被自己咬得面目全非。
在一个人的世界里,倾盆的雨声,老板轻微的脚步声,都成了点缀,林在常却觉得还是吵闹无比,脑里仿佛有三千张自己的嘴在讲话,有三千场雨要躲。
没事的没事的,林在常,你要习惯,没事的,这很正常,你要是因为这点事就又哭又闹只会浪费时间浪费情绪,你应该要习惯的,这不是第一次被抢走戏,这也不是第一次被否定,社会的选择又不是ABC,至少你演戏还有点天赋让人夸可惜了,你还没有得到,所以什么也没失去。这就是游戏,输了就去下一场。你在伤心什么,你在担心什么,你觉得自己在干嘛?
没事的。
没事的。
都会过去的。
最后这世界只有另外一个模糊的身影坐在自己对面,说没事的。林在常茫茫然抬头。似乎听到那个人说——
人又不是死了。
林在常哭了出来,没有发出任何声音。
又不是第一次被放弃。
都怪自己,开心得太早了。把开心给透支了,剩下的不就是报应吗?
他另外一只手还拿着手机,头发上的雨水滴落在屏幕上的通讯录。林在常想,自己得找个人来,但是拔剑四顾心茫然,竟然不知道要让谁冒着大雨来听自己的苦水。
其中有一列属于陈子霖,恰在此时陈子霖的短信发了过来,问他有没有带伞,要不要自己去接。
林在常把目光移向了别处,打给了吴一意。
“雨什么时候会停呢?”陈子霖忧心忡忡地看向窗外,手里是无论如何都打不通林在常的电话。吴一尘也早就回去了,现在又成了他和何天玉都二人世界。
何天玉在旁边默默看书,陈子霖转过头说:“今天很奇怪。”
天气是奇怪的,他哥对他说的话也是。
他哥说,很开心他终于安定下来,何天玉是个很适合的人,希望他们能够一直走下去,让他多收心,多为刚刚回国的何天玉做点事。
“我都不知道要做什么?你又不缺。”陈子霖疑惑地问。
何天玉说:“可能因为我之前跟你哥聊了会,他就顺手帮我了。”
“帮你什么了?”陈子霖揽过何天玉,笑嘻嘻地问,“怎么不找我?”
“又不是什么难事,最近何天赐不是也想演戏吗?”
陈子霖才想起来自己男朋友有个弟弟叫何天赐,他并没有跟这人过多相处,只记得挺混的。其实他当初也给林莱安排过,不过他的面子不算他自己的面子,所以那戏不算好。而他哥能安排的确实不一样。
何天玉越过他找他哥也正常,陈子霖继续把思绪拉回手机,最终还是打电话给吴一意了。
吴一意很疑惑地问他干嘛,语气不太好。
“阿常呢?他都不接我电话。”
“他当然不接!他都不演戏了!”
两句话没什么关联,让人一头雾水,陈子霖走到窗边,看着越下越大的雨:“你说什么?”
“你不是把他戏换了吗?他现在谁都不想理。”
陈子霖猛然回头看向何天玉,内心直呼不会吧。
他紧张地问:“阿常在哪?”
吴一意报出一个酒吧名字。
“你要去哪里?”
“找阿常。”陈子霖现在懒得去问他哥或是何天玉,“呵,你弟把他给替了。”
雨还在下。
有人推开了酒吧的门。林在常没有回头,等着那人走过来。喉咙里的吴一意瞬间卡住了,他抬头看着吴一尘,反驳的话也说不出来,只是眼泪在流。
“怎么了,你跟我分手的时候都没哭那么狠。”
陈子霖推开酒吧的门,里面空无一人,前台说还没到营业时间。
“林在常在这吗?”
“你说谁?”前台的老板一头雾水,“不认识。”
吴一尘拿起毛巾帮陈子霖擦头发:“我在这里呢。”
陈子霖哑着声音说:“你来干嘛?让我一个人静一静。”
说完就被吴一尘抱住了,雨水黏在两个人身上:“越是这样说,越是需要一个人不是吗?”
“把我当做什么都可以,只要能安慰到你。”
陈子霖一动不动,过了很久才开口:“带我走吧,我不想回家。”
“好。”
在很久之前,吴一意对林在常说过,一定要靠着另外一个人,拥抱,亲吻,紧紧地汲取另外一个人的温度才有踏实感。
那一年,林在常帮黄三文找他不成器的弟弟,最后在自己家抓到两人你亲我我亲你,自己晚回来一步就可以看现场了。黄四钱明显慌了,脸红着要放开吴一意,最后还是认命地抱住不撒手。
林在常愁眉苦脸问自己徒弟:“你什么时候也喜欢男的了?!你哥要以为我带坏你了。”
黄四钱尴尬一笑:“就是试一试。”
用吴一意的话来说,对他们年轻人最刺激的就是偷吃禁果。他甚至还引用了亚当夏娃的故事,经不住蛇的引诱,吃苹果被赶出伊甸园后反而开创了一代代人类。
“你两个男的还想生?拿什么生,后面啊?没创世纪先创我家了。”林在常示意两人移位,自己坐在沙发上,先看吴一意,再看黄四钱,最后目光落在他们牵着彼此的手,“算了,我又不是你爸,也不是你哥,我管不了。”
他确实不管了,但还得给他们做三人行帮手,搁后面看他们你侬我侬,吴一意瞒着他爸跟黄四钱滚床单后,还是林在常紧急开机车去接,回去的路上林在常骂吴一意太沉溺美色,耽误正事。吴一意却甜蜜地紧紧抱着他的腰,说:“常哥,□□的抚慰对任何人来说都很重要的,特别是我刚刚被我爸打完一顿,我必须要黄四钱。”
林在常不置可否,无法发表意见。而现在他隐隐约约能摸索到吴一意口中的感觉,吴一尘把他带到一家酒店,催促他进去洗个热水澡,可他只想赖在床上,顺着倒下的姿势,宽松的背心往上去露出他的腰,湿漉漉的头发让床单也湿了。
吴一尘坐在床边,温柔地看着他,抚摸他的脸颊:“想吃东西吗?”
“不想。”林在常拉着吴一尘的手,吴一尘就与他一起躺下来,任由林在常翻身,跨坐上来。
“吴一尘,也许你弟没有说错。”林在常弯腰笑着捂住吴一尘的眼睛,“人是很需要,很需要□□的安慰的存在。”
吴一尘笑了笑,凭借记忆抓住林在常晃荡的戒指:“那就做吧。”
戒指被林在常夺回来,叼在自己嘴里,含糊不清地“嗯”了一声。
这场雨一个晚上都没有停止。
陈子霖卧在沙发上,放弃了拨打林在常的电话,面无表情地看着林在常的电影。
真烂俗的剧情。演戏很认真的林在常。最迷茫的陈子霖。
陈子霖很稀奇地跟他哥吵了一架,但是何天赐的事无论如何都要办成,不容改变。连他哥都纳闷了,问他谁才是他男朋友。陈子霖想,我又不是为了谈恋爱就委屈朋友的人。何天玉又有活动要赶,他没有去送,何天玉对他道歉,说谁都没有想到这么巧。他看着快哭出来的何天玉,说:“我去跟阿常说下,一定要解决好。”
像是谁在故意捉弄一样,让他甚至不知道该如何挽回。他哥承诺会有补偿的。只是陈子霖想,林在常这样的人,就算是补偿也不会真要了。
他会讨厌我,而且会很伤心。思及此,陈子霖生出莫大的恐慌。
可惜林在常的朋友也没有知道他去哪的,于是陈子霖缩在小屋子里,等林在常回来。
一夜未眠。陪伴他的只有林在常的电影。
直到早上雨停的时候,他才接到林在常的电话。
“你在哪?”陈子霖着急地起身,林在常的语气稀松平常,笑着说:“没事,我要到了。”
下过雨不意味着清爽,暴雨后的太阳在早上也格外强烈,整个城市像是被塞进筒子楼里,闷热,喘不过来气,无处躲藏。
窒息的还有不断奔跑下楼梯的陈子霖,他的头发已经变长了,卷发留到盖住脖子,闷出汗来,他也懒得去理,直到跑出巷子,才看到刚好在停车的林在常,林在常没有穿着昨天的黑背心,而是一件白衬衫。可来不及细想,他就一把扑过去。
林在常感觉到夏天的窒息了。两个人紧紧贴在一起,林在常还没来得及说一句“我回来了。”
陈子霖死命抱着林在常,唯恐他会离开一般,嘴里结巴地解释着,只是通宵的头疼让他组织不好语言:“要不抢回来……我不知道是这样的……你听我说,是我哥做的,我害了你,但是……”
“我们现在还来得及的,我去说了……”
但是事情已经发生,一切都有定数,林在常已经默默接受了,心里先生出一种难以言喻的情绪——如此恐慌的,如此手足无措的,拼命想要挽回着什么的陈子霖,竟然让他心生怜爱。
在这份怜爱之下,有直达心底的痛苦在鸣叫着。即便如此,他还是拍拍陈子霖的背:“没事的,我知道。”
陈子霖的头埋在林在常的肩膀上,奔跑过来的汗水往下面滴落,林在常想要摸摸他的头,手悬在半空又停滞住,最后还是放在背上:“其实被换是很正常的事情,我还有别的剧本可以选,马上就有了。”
“要的话我可以帮你。”陈子霖闷闷不乐地说。
都会过去的。
“你不用为我做什么。”林在常说,“我刚才已经打算,搬出去了。”
陈子霖听到林在常宽宏大量地说:“我有新的戏要拍了,没事没事,你们要愧疚就请我吃顿饭,OK?”
原来独自吃下坏苹果,也会被赶出伊甸园。
陈子霖脑子里有三千只蝉在鸣叫,头疼欲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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